39 江家秘史(1)
我出生在距永梧鎮不遠的一座小島上,島的名字叫丘清。在出閣前,我一直住在島上,從未出過門。家裏的人丁很是興旺,我從小的時候就聽我母親講,家族世代守護一件法寶,是法寶護佑,我們江家才可以財運亨通,人丁興旺,為了延續家族的富貴,在子孫的每一代都會出一個人才相貌品學樣樣出眾的人物兒,這是法寶護佑江家所要取的報酬。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母親口中的報酬是個什麽東西,隻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竟然有如此神通,使得江家世世代代供奉。我問了母親還問了父親,可他們就是不說。
我的父親是江家的三老爺,頭上有兩個哥哥,他是最小的那個。父親膝下有二女一男,我是父親的第二個女兒,而我的姐姐名叫江妙清,是我們那一輩最拔尖的人物兒。
姐姐從一出生就是順風順水,從未遇到過什麽挫折,就算落難也有貴人相救,稱她為天之驕子也一點不為過。
姐姐長到十五歲,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家裏的門檻都快要被前來說親的媒婆給踩破。江家雖然在海島上,但是做海路運輸的生意,一直與陸上往來,也認識不少長安城中的權貴。姐姐的芳名與令人豔羨的運氣早就隨著江家的漁船傳到了碼頭毗鄰的大陸上,故而,在前來提親的人中,有不少遠在海島那邊的大陸上,其中還有長安城的權貴。
就在眾人為姐姐擇婿一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父親卻提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要求,他說,他江有錢的女兒江妙清的夫婿一定要是入贅的。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自古男女婚嫁,除了男方家世實在不如女方,才會勉強做上門女婿,這傳出去都是倒了家中祖宗上下八輩子的黴,一般人家都不興這樣,更何況家中是有些權勢的,前來求親的媒婆都差點掀翻了桌子,她們代的男方家世都是清清白白,不說家中大富大貴,那也是不用為溫飽所煩的人家,就算配官家小姐那也是能說的親事,怎麽到這江家就被磕磣成這樣了呢。
自父親說完要上門女婿的鐵要求後,前來求親的人少了許多,但還是有不少當得良配的男子,父親尊重姐姐的意見,讓她在求親名單上自個兒選夫婿,她選中了一家世普通但精通音律的男子,賈福桂,二人擇良辰吉日便成婚,婚後,賈福桂舉家搬到了丘清島上,夫妻舉案齊眉,婆媳關係融洽,沒過一年,就傳出姐姐有喜的消息。
她生下一子,名江景耀。景耀從一出生起就繼承了他母親非凡的美貌和不一般的運氣,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能咿咿呀呀地哼出些曲調出來,深得其父的真傳。
江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做了上門女婿的賈福桂在成婚三年後起了出門做生意的念頭,姐姐不願讓夫君獨身出去,也要帶著孩子一同陪他打拚,這決定遭到了江家上下的反對,父親甚至說若姐姐出了這個島,以後就不要再回來了。但姐姐一輩子驕縱慣了,並沒把父母親的話聽進去,在某個深夜與姐夫一同乘船離開了丘清島。
姐姐的離別來得毫無聲息,次日發現的母親都快要鬧翻了天,派了家中不少仆人前去將姐姐抓回來,一直未果,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次見到姐姐的時候,她一臉疲態站在我的家門前,眼珠凹陷,猶若昨日黃花,再也不見那在丘清島上言笑晏晏的天之驕子江妙清的風采。彼時的我已有了身孕,嫁了夫君,隨著丈夫來到了永梧鎮的小漁村上生活。
姐姐告訴我,姐夫出門做生意賠了,欠下了不少的債,承受不了這徹底的失敗跳河自盡了,留下她孤兒寡母來麵對這巨額債務。她是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回來。
卻沒想,被一向疼愛自己的祖母趕了出來,嘴裏還罵著晦氣,她是經人介紹才來到了我家來,想要求我讓她借住幾日,待她找到工作即可。
血濃於水,我不明白江家是為什麽將如此境地的姐姐趕地出門,即使是怨她不聽勸導,但她也承受了自己選擇帶來的苦果,為何趕盡殺絕呢?
我收留了姐姐和她的孩子,並在姐姐的照料下,生下了一模樣清秀的健康女嬰,夫君也姓江,我希望孩子有木蘭花遺世獨立的高貴品質,便給她取名為江木蘭。
木蘭一天天地長大,被喂養成了胖娃娃,而姐姐自木蘭出生後,身子越來越差,到最後都起不了床,日日癱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他人幫助,這麽苟延殘喘了一月有餘,在某日便撒手去了。
姐姐去後,我的母親才來我的家中,和我說起了一些家中秘辛。
原來,我們家族世代守護一件法寶,以血起誓,每一代,家中都會出一個絕代風華的人尖兒,那是法寶選定的祭品,受法寶護佑,隻要不走出法寶靈力覆蓋的範圍,祭品就能安穩地活到晚年,如若出了靈力範圍,那就會加速老去,不得善終。
這是我小時候就聽我母親經常掛在嘴邊的故事,在發生一切前,我是不信的,但姐姐就在我的麵前死去,她死的時候才剛滿三十啊,正是好時候。
我不得不相信母親所講的故事,心裏也開始後怕起來,既然法寶在每一代都要選個祭品出來,那我的孩子會不會是這悲慘的一個。
我與母親講了我的擔憂,她卻搖了搖頭,讓我看了姐姐留下的孩子,歎了一口氣,我這時才驚覺,原來法寶早就選好了祭品,這一代的祭品就是那男生女相的孩子,姐姐的兒子江景耀。
母親又告訴我為什麽當初祖母將落魄的姐姐掃地出門,她不聽家裏老人的勸阻,執意要跟著她的夫君出遠門,這犯了法寶的大忌,她沒了法寶的護佑,才會在外頭丟了生意,沒了夫君,再回來家裏,隻會帶來災禍。
可孩子都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祖母絕情,我的母親卻絕情不了,她背地裏常給姐姐送些吃用銀錢,聽說姐姐之後住在了我的家裏才放心下來,她不敢告訴我姐姐身帶災禍的事情,害怕我也將姐姐掃地出門,那姐姐就沒有活路了,所以才在姐姐死後現身,和我說出這些秘密。
母親的話讓我有些難過,從小姐妹倆間,她總是更疼姐姐多些,如今姐姐落魄,也更是為姐姐的方麵多考慮些,卻忽視掉了我那時也正懷著身孕,若有個好歹,真帶來了什麽災禍,我又向誰哭去。
日子照常過,男人在姐姐死後向我吐露了那時他們的事情,懇求我的原諒。可人都已經死了,我還能怎麽辦,跑到她的墳墓前去罵嗎?隻能一筆帶過,原諒了他。我不僅是他的妻子,更是孩子的母親。
我將姐姐的孩子帶在身邊,他特別寵愛木蘭,木蘭也很黏他,出門在外,兩個人就像連體嬰一樣,逢年過節,我就把兩孩子一起帶回娘家給老人們看,樂嗬樂嗬。
有一年冬天,我帶著兩孩子在娘家過大年初三,那時天氣特別冷,下了好幾天的大雪,積雪把我回夫家的路都堵上了,母親把我留下,帶著兩個孩子繼續在宅院裏玩。木蘭從小和我一起在海邊長大,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一下子讓她生活在家規森嚴的宅院裏,總是想著法兒出門去。
景耀一向寵著木蘭,沒多久就想出了玩法,他帶她找到了江家內院的一處被廢棄的院落,枯草叢生,周圍都是些枯枝爛葉,但積雪深厚,足夠兩個小孩兒打一場酣暢流利的雪戰,玩累了就躲進屋內,用石頭升起火,想把濕掉的衣服烤幹再回來,生怕我發現打罵他們。
二人玩起來沒什麽時間觀念,待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毫無心事地正睡著大覺,我是又氣又急,一下午,江家上下就找這倆祖宗,生怕掉進了什麽沒封住的井裏,還是被不懷好心的人帶走,就連深居簡出的祖母都被驚動了。
找到兩孩子後,祖母讓我帶著孩子去見她。祖母已有九十高齡,平時喜靜,不愛子孫前去叨擾,所以木蘭和景耀一直未曾見過祖母。
自知道了姐姐身上發生的事,認識到了祖母為家族興盛的決絕,我心裏也是明白,她此次召見是為了親眼見姐姐的孩子,景耀,那個成為新一代祭品的孩子。
祖母屏退了眾人,就留下了景耀與他促膝長談,我帶著木蘭回到了我幼時所住的院落,想著明日一早再將景耀接回來,三人回到漁村去,那時的我沒由的心慌慌,像是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江家宅院,怎麽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睡至半夜,我聽到身旁的木蘭摸索起床,一身中衣就要推門出去,我在後頭一直喊她,她卻像是受了蠱惑,什麽都沒聽到,一步一步地走出門去,我跟在木蘭的身後,發現她一路走向祖母的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