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夢醒
我正想詰問他昨天所見的一切,他卻先開口了,“景景……”
他柔柔念道,每個字語極盡纏綿,“你知道了把。”
我感覺到某種不好的預感,向後退去,他逼了上來,臉色陰沉,眼尾確是彎彎的,“我真佩服你的能力,竟然能夠不動聲色地姑息我與芸兒在你眼皮下風月行事,我果真小瞧了你。”
我冷道,“你要讓我如何,像以前那個傻知景一樣對待韓香禮一樣對你嗎?”
他低笑,“我更喜歡你以前的傻。”撩了撩寬大的花袖,“這樣的你更好操縱些。”
我愕然,他又繼續道,“但沒想到情況有變,我費盡心機好不容易讓你對我失去警惕,陷入‘魂蠱‘之術後,你竟然又開始不聽話,心裏還是念著那個人的。”
他咬著編貝般雪白的牙齒,陰惻笑道,“不過也好,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就這一點,我就能讓我恨的人生不如死。”
我開始明白什麽,他忽然柔柔地望著我,“景景……”就在那一瞬間,我像著了鬼道的,腦海裏全部充滿他的影子,我忽然失聲道,“你好髒,你滾!我不要見你,你居然和她在我的眼皮下做那種事!”
他頷首,“這就對了,雲知景,再多愛我一點。”
我跪在地上,眼淚刷得流了下來,“我平生最恨背著我私通女人的男子,我為你生了孩子,我把我所有的心都給了你,筠之,我求你,你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
花姬半眯著眼,“這就是你呀,知景啊,你再悲傷一點……”
我抬起頭,“花筠之 ,我恨你!”
窗外落花繽紛,一朵小蒼蘭飄落在他的袖上,他撚起花瓣,在食指與中指間摩挲,鬆開細長的五指,揉爛的花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他抬起紋著鳶尾花瓣的袖子,眸子狹長,“這就是你的人,空骨……”
雲知景仍然像著魔了一樣淚流不止。
花姬看她哭了一注香,微笑著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頜,“所以你會為我怎麽樣,求我離開芸兒?”
雲知景道,“沒有你我會死的,我那麽愛你。”
花姬忽然麵無表情地放開她的下頜,“我深愛芸兒那麽多年,你又算什麽,還真當我會答應你。”忽然嫌棄地鬆開手指,離開雲知景,在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塊布絹,優雅地擦拭著手指,“真是無趣,明知道這是‘魂蠱’的效果,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但這你攪得我真是十分煩悶呢。”
他支著下頜,看了那正在哭泣的雲知景許久,忽然笑道,“這就是她喜歡空骨的程度……”倏爾心煩地掀翻手指邊的杯子,“真是看錯了她,平日裏拒人千裏,冰冷如鐵,卻一棵樹上吊死,喜歡空骨竟到如此地步……原打算讓她愛上我,這樣她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想著想著,他攤開了手指,就著自己剛剛擦拭的部位,輕輕摩挲了幾下,仿佛她柔嫩皮膚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唇角惡意地揚起,走了過去,掐住她的下頜道,“景景,我可以不喜歡芸兒,你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她拚命點了點頭。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柳葉小刀,放在她白皙的掌心上,憐憫地撫上她的臉,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道,“景景的皮膚真滑,又白,我都不想讓你……”他俯下身,涼薄唇瓣微啟,“毀滅敵人的東西,是從毀滅他最心愛的事物開始的,景景,你知道嗎?”
知景仿佛聽不到他的話,哭道,“筠之 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隻要能丟下芸兒!”
他垂眸,“’魂蠱‘之中,我是殺不了人的,”然後慢慢彎下腰道,“但如果是你殺了自己的話,空骨那裏我也好交代一點,雖然他也會難受到極點,但我和他還是可以做朋友的,或許辦法會麻煩些……”
他降下聲,像以往那樣柔聲道,“其實景景你也不需要死的,隻是無論我怎麽盡力,你也不會在現實生活中喜歡我,這樣的話,雲知景,”他笑了笑,“景景乖……”他握著知景白皙的手掌,把它抬到她的左胸處,“把你手中的刀捅進你的這裏,我就會隻喜歡你一個人了。”
雲知景傻傻地拿著刀片,“捅了下去真的能讓你隻愛我一個嗎?”
“嗯。”花姬點點頭,寵溺地捋開她額頭上柔軟的發絲,溫笑著補道,“對,從此以後隻喜歡景景一個……”
那雲知景怔了怔,握住刀刃的手顫了顫,瞳孔睜大,布滿濃濃的恐懼。花姬暗自歎息:人果真是趨利避害的東西,在死亡麵前便不懂什麽是愛了。
知景眼眶中盈滿淚水,彎彎的睫毛間全是霧氣,清純的臉頰上淚雨滂沱,她顫著嘴唇,遲遲不肯下手。
“真可惜,我還以為她真的愛你呢。”花姬坐在竹椅上,斜著頭,指尖輕點桌案,有些惋惜道,“也不過如此啊。”
須臾間,倏然毫無征兆的,那雲知景居然高高舉起柳葉刀刃,直直地捅向心口。
那尖銳的刀口沒入她的身體的一瞬之間,花姬忽然驚恐地站起身來,還未再做進一步思考時,手中的花袖已經拋了過去……
……
我是被身前的白光驚醒的,我看到自己不受控製地拿著匕首捅向自己的胸腔時,眼前切切實實現出一個透著瑩藍光芒的人影。
就在那一瞬間,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後,便看到了這樣一幕。
小月躺在我的懷裏,大眼朦朧。
我驚訝無比,他抱緊了我揉著眼睛道,“景景娘親別怕,父親在局外等著你,你跟我破了局後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你父親不是筠之嗎?”
他嘟著粉紅的嘴唇,將粉妝玉琢的小臉蹭著我的脖頸,“怎麽可能,然瑾爹爹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美人,清清冷冷,哪像那花筠之妖裏妖氣,娘親你也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色令智昏,中了他的套。”
我黑了臉,這小娃娃又繼續道,“景景娘親,這一切都怪你,要不是你的話,爹爹也不會陷入這麽困難的境界。”
我雲裏霧裏,不知所雲。
他忽然湊過臉來,嫩嫩的臉蛋上微微粉紅,“啾”地一下在我臉上啄了一下,咯咯笑道,“也對,娘親和爹爹是以後才會有我這個寶貝的,怪不得娘親這麽糊塗。”這孩子人小鬼大,古靈精怪地眨著眼睛道,“天帝那個死不正經,真是太不義氣,讓你們兩個活著受苦,……”他狡黠一笑,“景景娘親,我用自己的靈力救了你,你怎麽回報我?”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這小男孩在我身上又趁機蹭了幾下,兀自決定道,“娘親死不正經,色心不改,你敢離了爹爹,我就和他一起來欺負你……”然後把他毛茸茸的頭發枕在我的脖頸跟前,“娘親,你一定要對爹爹好,他雖然有些清冷,有些極端,有些小心眼,但就歡喜你一個,人也長得漂亮,還是百世輪回前的美人仙君……小月的時間不多了,娘親一定要好好和爹爹在一起……”言罷,他小小的身體逐漸透明,“小月要走了,娘親……”
我忽然想起了“空骨”這個名字,腦袋一個激靈,正要拉住漸漸隱去小月的手時,他微笑,水靈靈的雙眸兩眼彎彎,“小月會在後來等你的……”
我終於醒了,徹徹底底地清醒了。
我睜開雙眼,看了一眼纏著我腰的花袖,對花姬冷道,“筠之……”
花姬溫笑,“景景……”
我道,“何必再裝?我在你的‘魂蠱’中看到了一切。”
他淡笑道,“你又看到了什麽……”
我忽然感受到通徹骨髓的寒意,眼前這個人明明用某種邪術為我涓滴不漏造了三層夢,卻仍然保持微笑顏容,麵不改色淡然自若。
他笑道,“景景,不過是夢而已,你能原諒我吧……”
我恨不得咬破牙齒,“你不知道我的記性可是極好的,第一次遇見你時,你醉酒時嘴裏曾喚過一女子小名……”
他眼尾彎彎,瞳孔烏黑,“然後呢……”
我用花語劍割開我腰上的花色衣綾,“明人不說暗話,那姑娘叫伊子斂,小名芸兒, 是你的青梅竹馬,也是你唯一放上心的女子。”
“那又如何?”
我心中萌生出一種刺骨的疼痛感, 盡管知道花姬為人處世通融豁達,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卻不知竟如此胸藏點墨,壞事敗露也竟不為所動,完全徹底地控製住自己的外露情緒,這該是有多大的忍耐力,他的內心又該是如何陰毒黑暗。
我後退了幾步,忽然聽到清冷的呼喚聲,“景景……”
我條件反射轉過頭,卻看見空骨倚在書案上,五指撐著案麵,嘴唇淡紅,幾近失去血色。
我驚慌地跑了過去,卻聽到花姬道,“他成這樣還不是怪你……”
我驚怔無比。他笑道,“那山屏明明是砸向我的,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婦人之仁的話,他也不會幫你擋那一擊……”
我呆滯了一段時間,猛然衝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