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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猝不及防

  雖然如此,奈何我色令智昏,還是請花筠之在雲府裏好好坐了三個時辰。


  夢瀟這姑娘似乎很想幫我攪上一朵桃花,把我留到花姬身邊,自己一個兒跑到東廂,和派裏的姑娘嗑瓜子聊天很是快活。


  作為雲府主人,我很有情調地幫他沏了一壺夜合茶,端了一碟桂花糕,故作淡定地坐到了他對麵。


  我是個衰人,就在坐上那看上去藏青精致的小板凳的一刹那,身子一歪,手指不小心擦到了桌上的一套瓷具,頃刻之間,細瓷滑落,清脆空靈,嘩啦啦地碎了一地。


  看著那些我好不容易搜集到空府所產的瓷具碎片,我的心狠狠地咯噔一下。


  花姬看看碎片,又看了看我,“這是空骨公子送你的瓷具嗎?”


  “自己搜集的。”我如實回答,按住眉心道,“天下人說,空骨公子經商的名氣一半發於他府上生產的白瓷,那日我在恰國師那裏撞見,果真精美異常,不似凡品。我這半年來曾經給空骨寫過信,想買些白瓷雕荷,可他從未回過我一封信,但我又不甘心得不到這好瓷,於是想了法子托人幫我搞到這僅有一套的瓷具。”


  我這句話說得是真的,不過我隱藏了另一個真相,其實每次寫信的時候,我都附寫一篇文章,說通俗點,就是微型愛情小說。我想把愛情小說寫給空骨看,一來是讓他看看我前世慘死無法發揚出的文采,;二來含蓄地表達自己對其的愛慕與讚賞。


  前世言情小說看的太多,女主一寫情書給男主就會愛情嗝屁,我道這些寫情書女主太笨,並不知“女追男隔層紗”的紗雖薄弱,卻也具有老年白內障眼翳複長的功能,你清除一層,它也能複而再生。如此混混沌沌消滅無法除盡的白斑耽誤前程是多麽不好,應當像姑娘我用言情小說表達愛慕,被接受了再好不過,被拒絕了大不了臉皮當堵牆歪辨,“你吃錯藥誤會了吧。”


  這一年裏,我每日每夜無不在好好練字,為的是書法有所成就的那天,自己寫的東西可以拿得出手。我甚至拜托哥哥幫我拿了好幾部所謂的“煙沙曆來名人風月錄”:講的無非是一些什麽名人與佳麗成雙成對共結良緣的豔情故事。


  我把這些書當作至尊典範,每日狂啃,再佐以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的澎湃想象,酣暢淋漓每日提筆五千字,字裏行間無不流露出我對小說男主人公的癡漢欽慕與迷戀。


  在我書法小成的時候,我整理了那些豔情故事,隔一周就捎給驛站的信差,讓他幫我送到空府。


  別怪我這麽惡心吧啦,一開始我還羞赧清純,才思敏捷時寫了幾首小令,語言含蓄,溫婉動人,不過木頭看了都知道其是情詩,毫筆一揮,把它提在自己寫的小說封麵上,後來請了一代名師,幫我修訂封麵數次後方才滿足。焦急地把它們送到空府後又忐忑地等了一月,空府那邊杳無音訊。


  可我豈是普通女子,心想這空骨怕是單純害羞,不明白我那幾首情詩的含義,於是氣沉山河,卷土重來,豪筆一揮,又落了一萬字剖心之語,肺腑之言,情深堪切,字字入骨,寄出之後等了兩月,仍無音訊,我想我的話語聲情並茂,酸得掉牙,情節故事跌宕起伏,文風坦白獨特,按理來說是個芭樂都恐怕看得懂,空骨公子一定是看到後羞斂不已,明白我意有所指,麵皮薄不肯正麵回複。於是我再接再厲,才思如湧泉般不能抑製,下一批的愛情小說篇幅鴻長,得到了質與量的升華,洋洋灑灑三萬字,引經據典,皆有所出處,寄出去後,到現在卻都毫無消息。


  前一個月我才猛然拍了拍腦門,幡然醒悟。在過去一年瘋狂的迷戀期裏,我忘記了我送情書給空骨有兩個結果,一個是他能接受我,然後我們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另一個便是他和韓香禮一樣,其實完全對我不感興趣。我死不長記性,顯然沒吸取以前的經驗,何況,我完全忘記了這個世界的審美觀和被韓香禮拒絕的理由,再想到了空骨那顛倒日夜的容顏,茅塞頓開之時,似被五十桶冰水從頭到腳毫不間斷地淋了一遍。我突然想起了那日對雪兒說什麽不會喜歡空骨的胡話,一瞬間又像是被電擊了百次,全身發麻,腦袋一片空白。


  而後時間也驗證了這一點,三月後我收到一封空府的信,其情之切切,言之鑿鑿,白字黑字上說得分明:姑娘的心意我領了,但在下才疏短淺,不配得到姑娘的歡心。


  是個芭樂都知道他不喜歡,任憑我臉皮再厚也沒有用,頭骨便像被深鑿了一大洞,還是用電轉機鑿的“嗑吱嗑吱”順道手腕扭上幾圈。


  我是霜打了的黃瓜,比誰還蔫!

  想到這裏,我苦笑了一下,對花姬說,“碎了好,這東西光看不經用。”於是整理了桌麵,把碎片掃了出去。


  忙完這一切時,花姬正站在我身邊,緊抿著長眉,若有所思,我端詳了他半日,覺得這美人思考的相容也著實好看,索性坐了下來,捧著花癡臉看過去。他抬頭道,“景景……”


  我應道,“嗯……”


  他道,“我這次去趙員外家預定喜帖設計時,碰到了空府搜購食材的廩官……”


  我一怔。


  他接著道,“我也好久沒跟空骨聯係了,自從那日碰到在清遠裏做了些買賣的他後,我們倆也斷了聯係。”


  我心中燃起隱約的希望,“空骨公子不在煙沙嗎,為何久久未與你聯係?”


  “不,空骨公子的府邸就在霧郡郊外,那日我記得你到了空竹散華宴的。”我連忙道,“那日我出了大醜,後來又很是別扭和韓香禮回去的,又怎麽記得空府在哪。”


  緊接著我又小聲問道,“欸,你覺得空骨公子為什麽不肯把那白瓷賣給我啊?”


  花姬深笑道,“空骨一表人才,一般直接寫信向他求瓷具的都是姑娘,而跟他寫信的女子大多會賄賂信差一大堆財寶。”說完他看了我一眼道,“不過知景姑娘乃前右丞相之女,按理來說信差絕對會賣你一個麵子,按理來說 信絕對是送到空府了。”


  我心沉大海,“哦”了一聲。


  花姬問道,“景景你不會是唐突空骨公子了吧?”


  我咬咬牙,破釜沉舟般點了點頭,“不錯。”


  花姬有些詫異,低頭道,“原來這就是你不喜歡我的原因。”我假笑道,“我並非不喜歡你,隻是不太喜歡你給別人做媒的風格。其實也沒什麽,我隻是寫信說欽慕他的書法而已……”


  其實醒悟空骨並不喜歡我的事實以後,我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回想了自己曾經失敗過的兩次戀情。人生在世,難能十全十美,老天這樣對我,大抵是有它的道理,再說空骨公子那麽好看,應當配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回眸一笑不電死全霧郡不償命的絕色。想到這,脆弱的小心髒如同打了十次強心針一般振作起來。我挑挑眉,再次換上千年不變風流倜儻的笑臉。


  花姬沉思了一會兒,道,“我和空骨公子的交情隻有兩年,所以我並不知道他是否有喜歡的女子,但從昨天廩官的話來看,……”他頓了頓,“我才得知他已經訂婚了。”


  我心涼了半截,混混沌沌聽到他接下來的一句話,“空骨公子不久將發下喜帖,其中點名了讓我和景景你去。”


  我心裏苦笑,嘴角條件反射地彎了彎,扯出一抹別扭至極的笑,拍了拍手,道:“好啊好啊,空骨公子結婚了的確是好事,恭喜空骨公子,賀喜空骨公子。”


  花姬深深地凝視著我,“景景你怎麽了……”


  我舉起茶杯道,“為空骨公子高興啊!”說罷遞給花姬,“筠之,你也來喝一杯。”他接住杯子,直直地盯著我,我也拿起一個杯子,沒等他反應過來便撞了過去,茶水溢灑而出,筠之的袍子被濺濕了一大片。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慌忙道,“你站在那不動,我幫你拿毯子。”然後把夢瀟叫了出來,手忙腳亂地去抬被子。


  花姬脫了外衣,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我恨不得一隻手當兩隻手用,連扯帶拉,硬是把杯子服帖地披在他身上。


  夢瀟小聲道,“也隻有你才幹得了這種蠢事,我好好給你安排的桃花緣恐怕是要作廢了。”


  我道,“你也是厲害,也愛做起媒人了,這緣分確是捏不了的。”


  還好花姬身體並不羸弱,坐在暖爐前烘烤了一會兒後,這美人也恢複了白潤麵色,笑容撩人,他道,“景景,你真溫柔。”


  我幹笑道,“你是美人,我怕怠慢了你。”


  他認真地看了我半晌,“景景,其實我不是白侯爺的媒人。”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是什麽?”


  他道,“景望是真的喜歡你。”後來他頓了頓,濃密的睫毛近乎遮住眼瞳,“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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