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半年之癢
我到達雲府的時候,與正在練軍的月汐顏可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月汐顏是當今煙沙太子兼世子,我可不能太歲爺上動土和把臉皮扯得太開,於是糾結掙紮了一個月後,我打算向他老人家問好,卻得知一個消息——禦林軍二十日前改道,太子將訓練場定在了清園林。
月汐顏其實算是一個“大氣”的人,至少殺人飲血時從不眨眼,據說他的城府也極為了得,十二歲被人追殺的原因讓人悚然聽聞——當時月子涵得了傷寒外加肺癆泡在藥罐子裏不理朝政,小汐顏被押上皇位撐撐台柱,大臣士兵都覺得月汐顏不過是個繡花枕頭,那張小臉生得妖豔非凡,活像九尾妖狐轉世,月汐顏身子並不高大矯健,大概是基因遺傳的緣故,和他爹月子涵一樣文文弱弱,纖纖薄薄風一撩便摞在地上了。至少在外表這方麵來說,月汐顏絕對不符合皇家美髯高健的美學,當時輔政大臣煙伯很是不屑,把這幼齒小公子擺在一旁,親自批改朝下上報的案文卷宗,殊不知這一批便出了大問題。月太子和他老頭一樣雷厲風行脾氣火爆,作為根正苗紅的皇室繼承人,年紀輕輕手中的權利便不可小覷,他托了左令尹也就是和我爹齊權的袁伯龔去邈毓一花樓伏了支兵,抓住煙伯那本應發至語山鄰地嵊域戍守邊疆的大兒子時,煙伯可謂是麵色蒼白,當場從座椅上摔下。
小小年紀就知道青樓的月太子的確有些早熟,然而這不是他令我驚異的地方,煙伯把批閱卷宗的權利交給他後,小汐顏居然能審時度勢,在我和小朋友玩泥巴的時候顯示出了帝相治國,雄韜武略之才,步步為營,針針見血,直直剿滅了幾個對月皇室有叛逆之心的亂臣賊子。當然這也不過是道聽途說,月汐顏真正的帷幄之才怕是難以揣測。小汐顏當時大概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會斂衽鋒芒,年紀輕輕便在朝中惹下一堆窩頭生悶氣的大臣,難怪別人嫉恨,據說在十二歲那年朝廷的“五侯盟變”中被追殺到霧郡郊外,險些逼入清渠中溺死。
月汐顏呀月汐顏,妖孽眾生的一個人物,相貌也有,武藝也有,智略城府雙雙俱全,但就是為人猜疑多慮,說難聽點就是小肚雞腸。
我都沒找他上次險些害了我的命這件事算賬,他便拍拍屁股,傲嬌地走人了。
近日夢瀟似乎著了鬼道,每一次回來的時候她都在焦急地踱步。
我喝了口茶,把茶蓋放在桌上,重重“咳”了了聲。
她頓了下來,道,“派裏夏七說我們近日走丟了位姑娘。”
我道,“派裏其他人知道嗎?”
她看著我半晌,心不在焉道,“不知道,夏七說她會下去明查,你手中拿的茶杯是?”
我擱下茶杯,答道,“皇上賜的。”
她怔怔看我幾眼,突然幽幽道,“又是空府產的嗎?”
我有些詫異,有些尷尬,“是。”
夢瀟道,“你可知知你睡夢中時時念起空骨公子的名字?”
我大笑,“哪有?”
“你臉紅了。”
“我一熱臉就紅。”
“知景……”她歎口氣,“你可知你最不會撒謊?”
我連忙轉移話題,“你還說我,你最近焦慮不堪,連連歎氣,所謂何事。”
她臉上錯愕,竟怔住。
我道,“你和薛公子相識兩年了,耳鬢廝磨情意綿長我是看在眼裏的,但今日以來我看薛公子似乎對你有所不同。”
還沒等她回答,我又開口,“那次賞雪之時你們是十分歡好的,兩個人抱在一起情意綿濃還惡心了我好一陣子,但是後來我們在醉心亭再次會合時,你為何和薛公子分道而走。”
她有些慌亂,半晌才低下頭訥訥道,“栢琦他想要娶我。”
我一怔,隨即笑道,“這不是好事嗎?”
“但如果嫁出去後,我便不能做你的丫鬟了。”她咬了咬牙。
我滿臉錯愕,恍過神後,道,“夢瀟,我們一直都是朋友,那年我把你買進韓府時你當知道的。你陪在我身邊我當然歡喜,但是你也是一個好姑娘家,跟著我這衰運耽誤大好前程可是玩玩要不得的。”說罷,我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道,“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你又怎麽算我的丫鬟呢,你有人權自由權嫁人權,趕快嫁了吧!”說完之後,感覺自己言辭戚戚,真誠懇切,夢瀟絕對會被我感動得落淚。
誰知夢瀟剜了我一眼道,“原本以為你變得成熟不消我操心了,沒想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本性未改。”
我笑著把臉迎上去,“什麽本性呀?”
“好色,木樁子,愛開不正經得玩笑!”不知是否看錯,她的眼中竟閃有淚光,我急了,連忙抱著她道,“我的好夢瀟,逗你玩呢,婚姻大事不能兒戲,遇到幸福的就嫁了吧,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她嬌嗔地拍了我一下,“死不正經,”我道,“這就好了,這才是大美女夢瀟。”
她轉過頭道,“真不知道你過去發生了什麽,劍聖死了人都變了,越來越賴皮,越來越玩世不恭,還天天拒人於外,現在皇上給了你賞賜,卻又搬到這荒地辦什麽敗華派。我實在是越來越不了解你了。”
我道,“是因為夢瀟你戀愛了。”
夢瀟看了我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臉上赧然,“你……”
我拱拱手做了薛公子最愛的招牌動作,“殊不知我最喜歡瀟兒發怒的可愛模樣……”言罷,連退三步,逃了出去。
夢瀟在身後歎了口氣,“你怎跟我反過來了呢?”
我踏出大門,接道,“是瀟兒過譽了,我……”
還沒說完忽然撞上一個人,我揉著疼痛的額頭,抬了抬頭。
身後的夢瀟跑來道,“叫你不正經……”正準備撲到我身上時,看到眼前的人,也不禁停住了腳步。
“雲昕遙……”我有些怔忪,下意識咬緊了牙。
他道,“知景,我向花姬打聽你的府邸,所以才找到了這兒……”
我道,“你來幹什麽?”
他的表情頗為複雜,“我知道你會怪我讓你哥哥變成了那樣,但……”
我冷笑,“但如何,你能像雲上霏晨那樣巧舌如簧,顛倒黑白讓我信服?”
他咬緊唇,臉色蒼白。
半晌,我歎道,“我世上隻有雲斂影一個親人,如今你把他害成這般我竟無法真的恨你……”
他臉色驚慌,“真的不是我……”
我有些疲累,打斷他道,“不需要解釋了。”
他佇立在那良久,一陣緘默後,艱難開口道,“我這次來,是向你告別的。”
我有些錯愕,半晌發出的聲音又澀又幹,“你要去哪?”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要離開煙沙,從此以後我們可能永不相見。”
“太子殿下那裏你怎麽處理?”
他捏緊拳頭,骨節發白,“我和他早已恩斷義絕,沒什麽好處理的。”
我低下了頭。
我落寞了一陣,不言不語,心中五味雜陳。
把雲昕遙送出府的時候,他跟我說了一句話,“知景,你是我一生中最慶幸交到的朋友。”
我沉默了一會,也坦誠道,“你是我最好的藍顏知己。”
他微微一笑,隨後那削瘦的背影轉身離開,穿梭在鬱蔥的密林裏中,不久隻留給我寥落的繁星和黑黢的夜幕。
後來的後來,我才明白,這一次的告別是我與雲昕遙永遠的訣別。
翌日,我起床洗漱完畢後,晃著身體轉到了雲家大院裏,卻發現一高挑人影早已立在那裏,身姿甚是優美。
我想都沒想便大喊道,“夢瀟……”
身前的公子轉過身來,一臉微笑道,“景景早上好……”
我翻了一記白眼,皮笑肉不笑道,“筠之公子好……”
雖然跟花姬撕破了臉蛋,但朋友還是要做的,但這家夥臉皮厚度顯然與我有得一比,沒這還沒幾天便又跑到雲府找我,敢情他是個大閑人,什麽也不做?
我道,“花姬公子好生雅致,一大早連招呼也不打就跑到府上,是為何事?”
後麵傳來聲音道,“是我叫花公子過來的。”我立刻擰回頭,凶神惡煞對跑出來的夢瀟小聲道,“你把這花美人叫過來幹什麽?”
她十分歡喜道,“你知道花公子人脈甚廣,我把他叫來當然是為了新婚設計請帖呀,你知道,我們認識的人就他認識城東的趙員外,全霧郡就他設計的喜帖最受姑娘歡喜。”
我頗為鄙視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家夥,明明昨天還說什麽要留在我身邊怕以後當不了我丫鬟的,這還剛過一宿就給我大大方方叫起漢子了,被東廂房那些姑娘撞見了怎麽辦”
夢瀟含笑道,“及時行樂方為好,我當初不是跟你打了個招呼征求下你的意見嗎,沒想到你比我還急著操心我的婚姻大事,我肯定就要應我們知景小姐的話嘍。”言罷,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和花筠之一眼。
我被她看得發怵,沉了臉色道,“你戀愛後真是越來越昏了。”偷偷指了指花筠之,“這美人肚子裏很有墨水,名氣又大,被你這麽輕易叫來肯定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