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遇空骨
白玉台是半開放的觀景台,四周有雕欄紅柱,卻無城牆,簡單來說,和前世的大號園亭差不多。
我跟著空骨公子,沿路上遭到了不少豔羨的目光,當然也有不少是出於嫉妒,我猥瑣著笑,陶醉在後者之中很是受用。
空骨公子告訴我,這白玉台是顏公子作主,宴請天下富甲之流共賞花燈,其中不乏皇親國戚,顏公子發送邀請函時,把它們分成了三個等級,一等級專供平民百姓和小型商販,二等級則作為富甲貴人的入會憑證,隻有三等級才適用於皇親國戚,天下名流,他們也才有資格來到白玉台,而我大抵是因為空骨的緣故,才有幸能上白玉台。
空骨公子遞給我一把木扇,花梨木製成,木色紅紫,文理細膩,放在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白玉台太無趣,我帶你去集市猜燈謎可好?”
我道,”空骨公子好生雅致。”
他頷首。
那人未應,我一個輕功使上去,停在他麵前,拱了拱手。良久,這人一動不動,也不理我。
我抬頭,半晌過後,大驚,惱怒異常。
這時一隻麻雀突然飛了下來,停在對方的臉上,所啄之處,一隻紅色的蘿卜塊掉了下來。我湊近他,隻見此人目如紐扣,鼻似菜頭,嘴如封線,呆愣稻草人是也。
我搖搖頭,扶扶額頭,走到旁邊的陶塑攤旁,擺上自己的白荷陶塑,一張紙條突然飄到眼前,“姑娘既來,顏某也安了心。”我有些火大,一下子把紙條撕得粉碎,狠狠地掃了一眼陶塑攤,卻突然看到攤中一個長相奇異的鐵製小人。
我端上手來,好奇地拉拉它身上突出的發條,那小人嘴巴突動,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
“姑娘……既來,顏某……也……安心了,那隻白荷……還……望姑娘物歸……原主,……放在桌……上即可,姑娘今天。”
“哦!”我道,“已經放上去了。”那小人停了停,似乎刻意留給我回答的時間,一會繼續發聲了,但思維卻是出奇的跳躍,”亭右……簷……處有一……白鴿,尋著……白鴿姑娘……可到白……玉台。”言畢,”咯嗒咯嗒”幾聲,停住。
我滿頭黑線,又愣了幾秒,才緩過神,抬起頭看右屋簷,卻冷不防感到手背上一片熱意,摸了摸,手指間隙間滿是粘糊糊黑色之物,才瞬間意識到這是鳥糞!
頭頂左側突然飛出一隻五色鸚鵡,道,“東施!東施”撲打著翅膀,飛向遠處。
我惱羞成怒,一鼻孔恨不得當兩個鼻孔使,火氣湧向肺部,即將噴薄而出,向前邁了一步,想抓住這隻殺千刀的鳥,不料腳底一滑,跌進一旁的水池裏。
來到白玉台時,我頂著濕噠噠的頭發,穿著破爛的綢裙,狼狽不堪。
那隻鸚鵡停在一個人的手上,收斂了羽翼和尾巴。
那個人穿著布衣,以服飾著裝來看,大概是主火正事務的仆人,他看到我後也是驀然一驚,估計是被我這蠢樣嚇到,隨後僵硬地行了個禮,把我帶到白玉台側門處。
一路上,我死盯著那隻鸚鵡,恨不得它回家吃壞肚子立刻拉痢,也暗自詛咒沒教管好寵物的仆人回去被主子狠狠扣掉工錢。
白玉台很大,純白大理石築製,大概是祭天的場址,我跟著仆人,他死氣沉沉,一路不語。
我打了個哈哈,道,”這位小哥,敢問顏閣主在白玉台嗎?”
“主子素來不見女流之輩,姑娘別希望從我口中問到什麽。”聽到這句話,我立即停嘴,在他背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再次見到空骨時,黃昏已至,我冷不防打了個噴嚏,站在角落裏。
如果說早點讓我知道這白玉台的排場時,打死我都不會來,滿眼望去,這場麵和那日的空竹散華所差無幾,貴媛千金,商賈巨子人頭攢動。
我一個人愣在角落裏,傻傻地盯著空骨公子。
他一襲素衣,衣袖鼓動,不勝羅綺,發髻上插著高高的玉簪,幾縷發絲就著發髻的邊緣自然地垂落下來,映著格外皙白的肌膚在樓欄析漏的風中飄揚沉浮。
果然是美人,當個電線杆站著都如此養眼。
也罷,既然空骨邀請我的,我撥了撥淩亂的頭發,走了上去,道,“空骨公子?”
空骨看到我後,微怔,竟輕笑出聲,“知景姑娘你怎麽了?”
“那還得拜公子所賜,你要我找的顏公子大大地捉弄了我一番,拿稻草人和小鐵人忽悠我,指嬌鳳為斑鳩,還叫我向右接左邊掉下的鳥糞。”
空骨道,“顏公子不喜女流,我原本跟他說過別捉弄你的,想不到還是拿你開了玩笑。”
看他說得這般真切,我竟不好意思,這時刮來一陣涼風,我一顫,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額頭傳來一片熱意,我抬頭,看著那黑如深潭的眸子。
“你生病了?”他放下手。
我點點頭,“大概著了點涼。”
他臉色忽然嚴肅起來,手掌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帶你去見大夫。”
一看這情況,我臉頰燙如鍋貼,條件反射地抽出手,“我身體健壯如虎,走幾步還是沒問題的,空骨公子不必費心。”說完還走了幾步,忽然又一陣風刮過,我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險些癱軟下去。
空骨公子上前,伸出手要來扶我,“你這是健壯如虎?”我傻笑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我是從不生病的,今天吹了一點小風,不知為何如此不堪,讓你見笑了。”
江風從遠處刮來,清遠城滿目紅幔,流蘇碎了一夜。
我的腹部突然傳來隱痛,右手按住肚子,勉強對空骨行了個禮,“跟公子相見時日不多,公子你帶我來逛花燈也著實感謝了。”
他眉眼微攏,握著我橫在兩人之間的手,輕聲道,“注意照顧自己。”
一時之間,我想起了前世,最後告白那次,前男神微微一笑,“你我無緣,但我們可以做朋友的。”說完之後,把外套覆在我身上,轉身,”注意照顧自己。”
如今這位空骨公子,美幻不似人間物,一句溫潤言語砸在心頭,卻是讓我心頭酸澀。
“其實有一點我真不明白。”我開了口。
“嗯。”
“空骨公子對其他姑娘都這麽好嗎?”
他淡笑,不語。
“清遠花燈主人都喜歡搜集扇子,猜燈謎如果把扇子放在他們店鋪前特製的儲扇櫃中,便可以優先獲得猜燈謎的權利,燈謎隻要猜中便會有獎品,燈主也會奉還扇子,但一般放扇的人如果連續三次沒猜中燈謎的話,那大概要把扇子送給主人了。”
我一怔,麵部肌肉有些僵硬,”公子送我扇子便是讓我去送別人扇子?”
“你對自己這麽不自信嗎?”
我抽了抽嘴角,臉頰突然浮出一絲笑意,接過那把花梨木扇,”自然不是,但如果我能連中燈謎,公子能把扇子送給我嗎?”
空骨點頭,”這把扇子本是送給姑娘你的,你當然可以自行處理。。”
我拿著扇子,垂著眼,心想玉劍英師父的生日快到了,送他花梨木扇也是挺不錯。如果忘記給他,留給自己也是更好。
我抱了一壺酒,端著扇子,微醺著眼。
空骨嘴角含笑,幫我拎著五盞花燈。
我把酒壺遞給了空骨,把扇子放到花燈主人的儲扇櫃處,掂著腳尖,揭了一紙燈謎箋,展開,”人跡板橋霜,字一。”
我輕笑,撚了店家一塊浮圓子,含到嘴裏,卷起袖子提筆寫到,“佰”。這動作讓空骨做的話, 定是風雅異常,使人心身酥麻,七魂六魄怕是掉了一地,可惜我書法太差,力道不均,畫出的字歪歪扭扭,在這本該清雅十分的時候讓人大跌眼鏡。
主人笑著地看著我提筆,卻在接下我答案的那一瞬間翻了記白眼,險些暈倒過去,我趕緊擱了筆,偷瞄了一眼身後的空骨,臉色漲得通紅。
“嗯,姑娘答得的確正確。”他頓了頓,斜眼看了我身旁的空骨,再看著他手上大大小小的花燈,歎道,“罷了,雖然姑娘書法有待提升,但卻是聰明過人,在下佩服。”隨即取了一盒糕酥,遞到我麵前,“姑娘贏了這麽多花燈,我也不再送你花燈了,禮物換做點心吧,隻是我想問一句,姑娘不怕良人疲累嗎?”說完瞟了一眼提著燈籠的空骨。
我臉色刷紅,連忙掩著空骨道,“不不,您誤會了,他是我的……”一下子語塞,臉色更是比揩了層辣椒油還紅。
空骨放下燈籠,接過那盒糕酥,“這位姑娘是我的紅顏知己,今日抽出時間陪我逛花燈的。”
主人摸著胡須,看了我們幾眼,道,“也是可惜了,這姑娘長得這麽可愛,公子做她的知己難道心中不癢嗎?”
空骨淡笑,拎起了花燈。
我此刻心中小鹿亂撞,胸腔裏的小心肝怕是要跳出體外,我斜瞥了空骨一眼,再匆匆謝過花燈主人,抱起酒壺,向另一家花燈展進發。
據我所知,“紅顏知己”是被譽為一種遊離於親情、愛情、友情之外的“第四類感情”,一想到這裏我不禁緊張起來,這種感情,一旦控製不好,便會逾越雙方的界限,成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