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假玉
第二幅畫中的美人半側著身,手中執著一把湖翠色紗扇。他靜靜地站在一棵桂樹旁,幾朵桂花零落在他景藍細邊的衣襟上,他半側著臉,下頜微揚。或許是因為角度的緣故,在畫中看不到他的眼眸,卻看得到挺直鼻梁上一片烏黑的扇形綿密,形狀彎翹,睫毛根根分明。看到這裏我不禁羨慕死這位美人,睫毛都長得像假睫毛一樣,效果比前世刷上蘭蔻睫毛膏十倍的效果還好。
美人亭亭玉立,身形筆直,身體朝向桂樹的那邊,似乎在眺望著什麽。
其實這個美人我是認識的,他正是霏晨。
我吞了吞口水,看了看那位公子。
“這是你的畫?”韓香禮質問道。
“你覺得呢?”那位公子反問道。
“我不知道昔日名滿綠雲樓的花魁雲昕遙公子除了彈琴還會作畫?”
雲昕遙?這不是那位太子的倌兒嗎?我賊賊一笑,不錯,這公子收錄在我的美人錄裏,乃天下四公子中最有爭議的一位,被當今太子賦予“天下第一賤倌”的稱號。
那位公子狡黠地笑了笑,“畫當然不是我畫的。”
韓香禮沉默了一陣子,然後說,“我要這兩幅畫。”
“恐怕閣下買不起。”
“雲昕遙你要什麽價?”平時坐懷不亂的韓香禮居然有些慌亂起來。
我心裏暗笑,盯著那公子恨不得用眼神對他說,
“不要賣給韓香禮這小雜碎!”
但事與願違,這公子微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對韓香禮道,“你把畫廊的利潤分一半給我。”
“什麽?”這次我也是愕然。
更讓我驚訝的是,韓香禮想都沒想立刻答複道,“好。”
韓香禮今天腦袋是裝了漿糊嗎,為了兩張畫犯得著出賣半個畫廊嗎,還沒等我細想時,雲昕遙突然徑直向我走來,還沒反應歸來,他向我行了個禮,“多謝姑娘了。”
我腦袋有些昏脹地看著他,“不用謝。”
他突然湊近我耳邊,“姑娘喜歡韓香禮公子嗎?”
我本來想要點點頭,但突然想起了什麽,搖搖頭。
雲昕遙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突然指了指那幅掛在畫廊中央一名美麗女子翩翩起舞的畫作,“想必姑娘你不想要喜歡他的原因便出自於此吧!”我聽了這句話,看了看那幅畫作,一瞬間頭皮發麻,那個畫上的人正是白雙雙。
莫非這位太子的倌兒還有讀心術 一想到這裏,我趕快低下頭。
雲昕遙笑了,他對一旁看著我們默不作聲的韓香禮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讓我今生難忘。
“韓公子……”他拖長了語調,好聽的聲音卻是十分犀利,“不珍惜這位姑娘的你會後悔的!”
此話一出,餘音繞梁,韓香禮驚訝地抬頭,我也被驚了一身冷汗,雲昕遙再次行了個禮,準備告辭。
滿臉驚詫的韓香禮恢複了以往的鎮靜,連忙伸出手攔住雲公子道,“在下的私事不需要雲公子插手,另外韓某還有一事要問。”
“什麽事?”
“作那兩幅畫的人尊名是?”
“韓公子你就不必知道了。”說完後雲昕遙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畫廊。
我一臉驚魂未定。
“所以說雲昕遙是向著你咯!”
“嗯!”剛剛答完夢瀟突然把臉湊了過來。
“幹什麽啊?”被她這樣近距離觀看感覺內心毛毛的。
她的表情很嚴肅,看了我然後說,“你最好少跟那種人來往。”
“為什麽?”
她扳起一根指頭,“第一,他家世太差,出生貧寒,再說以前是綠雲的頭牌花魁,不幹不淨的。第二,雖說進了皇宮,但太子似乎很不待見他。第三,太子不待見不算,他還是個掃把星,靠近他的人都死了。第四,……”
她頓了頓,沒說話。
我拿起碟子裏的一塊芙蓉糕,塞到嘴裏,“肆神碼?(是什麽)”
她這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道,“我覺得他很不簡單,知景……”她重重地拖長了我的名字,“反正你不能靠近他。”
我吃完了芙蓉糕,抹抹嘴皮,“雖然夢瀟你的話很有道理,但如果你的直覺錯了呢?”
“知景……”
還沒等她繼續說下去我道,“我倒覺得他很好,”一想起那天他對韓香禮說的話,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芙蓉糕,笑笑補充道,“至少比某些人強。”
夢瀟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突然想起了雲昕遙公子走到香禮畫廊時人群裏的唏噓聲和韓香禮對他的冰冷態度,心中突然燃起一種莫名的衝動——我一定要站在雲昕遙這一邊。
沉默了許久,夢瀟開口了,“那我不管你了!”說完了之後居然十分氣憤地把我未吃完的糕點盤子端了起來。
我嚼著嘴裏甜膩的糕點伸出手,“胃喔歡梅起玩呐?【喂,我還沒吃完呢!】”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幾天尷尬的要死,每天看到韓香禮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很想開口打個招呼,但想說的話剛開口就被我吞到了肚裏。我不知道我該對他說什麽,總不該說你這該死的為什麽要給我買一個與白雙雙一模一樣的玉簪吧?這時看到韓香禮在院子裏上了馬,眼睛瞥向我這裏,我不禁臉色青白,慌張不已,然而他的視線僅僅停了一秒,便偏過頭去,在下人的簇擁下出了庭院。
過了一會兒我才緩住了神,捏了捏錦袋裏的碎玉,向陳伯要了一匹馬,覺得還是要向韓香禮討個說法。
但作為終極路癡的我,還沒有走完韓府最近的城西,就已經把他完完全全跟丟了,別說是他的影子了,連那家夥身上女人的甜膩的脂粉味都聞不到了。
在蕭瑟的風中我無數次環顧四周,在眾人看神經病的眼神下用眼神秒殺了他們無數次之後,我近乎要捶著胸承認自己的無敵路癡君精神,耷拉著腦袋坐在那匹讓我快疼成兩半屁股的馬上。
突然看到一個肉包子攤,我的肚子應景“咕”地叫了聲。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捏了捏錦袋裏的碎玉,視野所及之處十分巧合的出現了一家玉石當鋪,我賊賊地笑了笑,覺得凡事都不應該與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下了馬,揉了揉被蹂躪得厲害的屁股,像年過花甲的老婦蹣跚著步伐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