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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姐姐回家

  童苑輕輕的走到姐夫的房門口,姐夫的門並沒有關,他坐在電腦麵前,就那麽呆呆的坐著。童苑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


  童苑一眼看見電腦屏幕上是姐姐的照片,思念她的人還不止自己一個。突然覺得自己的闖入是件多麽殘忍的事情。


  “怎麽啦?”蘭徹看著童苑,隻當是她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這給小女孩和姐姐的感情他是知道的。


  童苑沉默了一會,請求的眼神:“姐夫,我想把姐姐帶回去。”


  蘭徹詫異的抬起頭,他顯然並沒有完全明白童苑的意思。


  “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葉落歸根,我想把姐姐帶回中國,那裏才是她的家。”


  蘭徹的中文不差,可是還是沒能完全理解童苑的意思,隻是對於家的理解還是知道,他立即反駁:“這裏也是她的家。”


  “可是姐夫,姐姐生在雨灣,長在雨灣,我必須把她帶回去。”童苑本來想說姐姐有多寂寞,可是還是將話語吞了回去。


  “這裏也是她的家。”蘭徹喃喃的說,“她說過她喜歡這裏,願意留在這裏,她是小baby的媽媽。”


  “可是我必須帶走她,她要回去的。”童苑乞求著蘭徹。


  “不行,她是我的妻子。”蘭徹拒絕了童苑的要求。


  “我要帶走她。”童苑堅決的說。


  蘭徹不去理她,隻是自己翻著電腦裏的照片。


  童苑看著他,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童苑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拿起姐姐的日記,慢慢的翻看。


  離開

  離開中國的第一天,雖然是奔著幸福而去,我把他當著我自己的天,我和小小都覺得那是有關幸福的選擇,可是為什麽我還是覺得有點失落。我還沒有離開小小的時候就開始想念她了。我知道她轉過身後一定哭了。傻孩子,我怎麽會不知道你的心思。隻是在中國,我再也找不到關於愛情的概念,也許隻有離開了那裏,我才會遺忘,才會開始新的生活。


  小小,這是在飛機上寫的,去往美國的途中,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思念雨灣了,我再也不能回去了。


  第一天


  在美國的第一天,我看見了漂亮的房子,這裏就是我的家了。可是我還在瘋狂的時差中,根本沒有心情欣賞新的家和新的房子,隻能倒頭就睡,可是夢裏全是來之前的那些記憶,小小,姑媽,還有他。讓人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小小是不是也習慣一個人呆在房子裏的感覺,真怕她一個人哭鼻子。隻是她是不會告訴我的。她要看著我幸福的樣子。我們彼此都如此強烈的希望著幸福。那麽但願她能夠早點找到那個能夠給她幸福的人,我也就可以安心了。


  第三天


  蘭徹不讓我去工作,我突然就鬆懈下來了,什麽事都不用幹,隻能偶爾做做飯打發時間,但是這裏更多的是西式的,我還有點不習慣。鄰居偶爾過來打招呼,很友好,可是還是有陌生的感覺。


  我看見前麵大塊的花圃,我突然就想起了梔子花,我和小小都喜歡的梔子花,我想把花圃變成梔子的花田,就像小小經常描述的那樣。可惜這邊沒有梔子話的種子,隻好求助徐總了,讓他幫忙買些過來,即使再難我也要將它們培育成功。


  第五天


  今天是姑媽的忌日,我想這又是小小難熬的一天,或許忙碌的一天會減少她的思念,隻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遺忘的。我還清晰的記得她撲在姑媽身上哭的嗓子都啞了,她又怎麽能忘記那悲傷的一幕了。可是我卻無能為力了,我不能陪在她身邊,即使講講她小時候後的事情也好。


  我不能這樣,這一切都必須她自己去麵對,她必須將這一切都忘記掉,經曆掉,才能開始快樂幸福的生活。而我隻能讓她的記憶更加的清晰。隻是不知道那個帶她走出那片生活,僅僅將那些往事作為一些回憶的人將是誰。


  上帝,如果你眷念這個孩子,就讓她的幸福快點降臨吧。


  第七天


  以前的日記習慣用具體的時間來記載,我想我翻開日記的時候會清楚的知道我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幹什麽,過去的生活因為一直想著能夠給小小安寧的生活,不負姑媽的囑托,我害怕自己不能完成任務。可是當我終於忍心放開手讓小小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我還是止不住的思念,計算著我離開她的日子。我不想將她在庇佑在我的羽翼下,卻無時無刻不擔心著她是否快樂。也許這對蘭徹不公平,我人在他的身邊,心卻有一半沒有跟著來。


  第十天


  收到了徐總寄來的梔子花種子,好像都聞到了那股氣息,由衷的快樂,我還是忘記不了那片花田和那種味道,隻是今生今世已經做出的選擇我無法回頭。是的,我明白,即使再回去我還是不能選擇,如果能回到最初的最初,我可以活在自己媽媽的庇佑下也許就不會有這條路了。聽說小小在工作上有很大的進步,我真替她高興,盡管我不希望她非得如我一樣在職場有很大的建樹,但是我知道她經曆了職場,會懂得更多的人生感悟。隻是希望有一天,她愛的那個人不要讓她在淌入那渾噩的世界裏,她善良如昔,不太適合爾虞我詐。我還是如此的擔心,我還是放不下那份對她的眷念。


  第十五天

  我懷孕了。當醫生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的時候,蘭徹甚至激動得淚花點點。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同了。肚子裏有了個小生命,我覺得這一秒跟之前一秒完全不同了。我和蘭徹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雖然醫生一再叮囑要注意的問題,可是我們對於迎接新生命的欣喜遠遠大於將來要承擔風險的恐懼。


  回來的路上,蘭徹一邊開車一邊哼著歌曲,是美國的鄉村小調,我聽不懂,可是那種音樂的感覺我還是能夠感受得到。我腦子裏浮現的卻是小小的笑容,我這一刻才真切的感受到了孩子對於一個母親的重要,盡管我肚子裏的孩子也許還不能稱其為孩子。我真正明白了姑媽臨走前的那憂傷的眼神。小小之於我已經是孩子了,而不是妹妹,可是我還是會離開她,而姑媽一生一世都不會。這就是一個母親之於孩子的意義吧。


  小小,我還是有很多的歉疚。


  第十八天

  今天跟蘭徹耍了小脾氣,我瘋狂的想吃家裏的老幹媽,可是美國是沒有的。蘭徹不能理解,有時候我自己也不能理解,可是有時候想念一個東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它們已經深入到自己的骨髓裏,也許這就是中國人安土重遷的習慣,我的異國生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生在他鄉的感覺。


  有時候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垂垂老矣的那一天已經回不去了。當走路都不靈活,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的時候,我卻隻能遙望那邊的雨灣,我真的很害怕。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身在異鄉,我一直以為我能回去的,回到姑媽,姑父的墳前,告訴他們,他們唯一的女兒小小很好。我沒有辜負他們所托。可是今天突然覺得我以後再也回不到那個地方了。


  童苑靠在被子上,沒有在繼續看下去了。這裏麵有多少思念,多少責任還有多少不舍。不知道自己以前預估的幸福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明明知道姐姐的心裏肯定還有一個人,可是以為找到蘭徹就會將那個人忘記了,隻是現在恍然覺得人的感情世界不是那麽簡單,有時候身不由己。


  在美國的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姐姐究竟有多少快樂,又有多少悲傷。童苑決定自己一定要將姐姐帶回去,帶回雨灣,放在媽媽的旁邊,告訴他們,他們的小小很好,他們能放得下他們心中的不安與眷念了。


  童苑一覺醒來,恍然以為自己在北京的家裏,可是遲疑了一分鍾後,童苑終於明白這是在美國。


  童苑起床,收拾好東西,姐夫已經準備好了早餐,笑著給童苑打招呼。


  童苑坐下來吃早餐,提出跟姐夫一起去醫院看望那對小寶寶。童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機會看看他們。經曆的太多事情,讓她徹底相信世事難料這句話,在送走表姐的那一刻,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即是永別。她也不知道對於這對雙胞胎是否有一天會記得和認識自己的姑姑。他們和就像自己從未見過爸爸一樣,從未見過自己的媽媽。也許有一天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中國在哪裏。


  姐夫開車,童苑第一次安靜的坐在車裏,看見外麵的世界,已經是綠樹成蔭的季節,城市似乎沒有太多異樣的感覺,隻是心裏清楚的知道這裏不屬於自己。在前往醫院的途中,腦子裏不斷浮現的是那條悠長的過道,恍如隔著天堂與人間,平添了幾分憂愁和寂寞。


  今天兩個小家夥都醒來了,不斷的動著小手和小腳,有時候還會笑,他們是如此的健康,童苑忍不住想去摸摸,可是卻摸不到。童苑試著逗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能看見自己,可是他們笑了,童苑覺得有姐姐的影子,那小小的一笑中竟然是姐姐的樣子。童苑驚喜的回過頭對姐夫說:“你看,你看,他們笑了。”姐夫回之一笑,經曆了死亡的陰影,看著鮮活的生命,怎能不開心。當初他就是先帶著童苑看這尚未開眼的孩子,隻是希望能夠衝淡張嵐離去的疼痛。


  回到家,童苑再次提出要帶走姐姐的骨灰盒。姐夫凝神,甚至有些憤怒。童苑不管,拉住了轉身準備上樓的姐夫,堅定的聲音:“我一定要吧姐姐帶回雨灣。”


  “NO!”姐夫擲地有聲的拒絕。整個屋子裏隻有沉默和對峙。


  童苑隻覺得自己身後空空的,沒有任何可以支持的力量,童苑腦子裏一刹那想過向頤,可是向頤在遙遠的北京。童苑明白隻有自己了,她不能脆弱,她必須把姐姐帶走,不能讓她永遠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流浪在異鄉。


  童苑退後一步,堅定的說:“必須帶走。”


  姐夫用英語說了句童苑沒能聽懂的話要回到樓上去。


  童苑轉身衝進廚房,拿起一把叉子,狠狠的刺進自己的手臂,近乎瘋狂的喊道:“我要把姐姐帶回去。”


  蘭徹呆立在樓梯上,這個一直都讓他擔心得會虛弱得垮掉的妹妹怎麽會如此的凶狠。


  童苑來了第二次,鮮血四溢了,蘭徹幾步幷躍,衝到樓下,抓住童苑手中的凶器,試圖阻止。可是這個女孩子身體裏的力量讓他心裏有點畏懼了。他清楚的記得張嵐在手術台上絕望和期待的眼神,他知道這個妹妹之於張嵐勝過了生命。


  “好!”蘭徹終於答應了。


  叉子從童苑的手中滑落,身體軟了下來,掉在了地上。童苑喃喃的說:“姐夫,對不起,我不想逼你的,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知道姐姐一定想回去的。”


  蘭徹沒有說話,隻是將童苑扶起來,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拿藥箱包紮她流血的傷口。


  童苑坐在床上給徐總打了個電話,說這周末就會回北京,叫他不要擔心,自己能回去。徐總說會派人去機場接他,童苑委婉的拒絕了,她腦海裏想到了向頤,她希望第一時間見到向頤。


  離開美國的時候,童苑請求再去看看那對雙胞胎家夥。


  再次回到醫院,再次看見那差不多的過道,可是姐姐已經不再在這裏了。這裏對於童苑來說是兩個活潑的生命。


  童苑逗他們笑,他們一天不同於一天,雖然是早產兒,可是越來越精神,那種生命的活力就像早晨看見的太陽般。童苑看著他們,覺得是姐姐把自己的生命注入到他們的身體了。


  “我想抱抱他們,可以嗎?”童苑回頭對蘭徹說。


  蘭徹點頭,護士過來打開了保溫箱。童苑伸手一個一個抱住他們柔軟的身軀,輕輕的親吻了他們的笑臉,一滴清淚落在了他們嬌嫩的肌膚上。他們也許會忘記這滴淚,這張臉,可是他們卻不能忘記生命裏的這種愛。童苑將自己從老人手裏買回來的平安玉給他們帶上,也許這是最後的祝福和希望。


  回到家裏,童苑將原本打算送給姐姐的平安玉送給了姐夫,她真誠的跟姐夫道歉和道謝,謝謝他允許她帶走姐姐。


  蘭徹緊緊抱住童苑,他低聲說謝謝張嵐留下的一對小生命,等待他們長大的那一天,他會帶他們去中國,去看他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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