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痛罵
聽到雲朵朵毫無悔意的質問，亨利緩緩站了起來。赤紅的眸子裏是壓抑的痛苦和怒力，射向她的目光如刀似箭：“事到如今，你連一絲悔意都沒有，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你口口聲聲質問老天對你的不公，你自己又付出了多少？你隻會妒嫉歡顏的運氣比你好，受到的眷顧比你多。你又何曾看到過，體會過她的努力和付出？像你這個自私自利，毫無感激之心，遇事隻會怨天尤人，甚至遷怒，嫉妒的人，又怎麽可以理解歡顏的好運？”說到最後像是突然發生自己對牛彈了琴，隻剩下自嘲和濃濃悲涼。
可是，雲朵朵卻情緒激動。衝到鐵欄前，張牙舞爪，麵目猙獰，若不是有鐵欄擋著，亨利毫不懷疑她會衝過來將自己撕個稀八爛。
“像你們這種得天獨厚，高高在上的人，懂什麽？我才剛對人生有了憧憬，看到了希望在前方招手，周海藍的魔爪便伸向了我。被人潑了硫酸，那樣的痛和絕望，誰能體會？誰能理解？你們這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富貴公子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大喊著自己的委曲，自己的痛苦，仿佛一切全是別人的錯。
“是。我不否認你們姐妹倆都是不幸的。可是，在你尋死覓活的時候，你可知道你姐姐為你做了什麽？”隻是問句，不是要等她的回答：“為了籌措那筆天文數字的醫療費，她賣掉了自己，賣掉了尊嚴和靈魂，甚至是她的孩子。這樣的決定對於一個才剛失去父親，遭受巨變的女孩而言，需要多麽大的勇氣，我不敢想像。但歡顏義無反顧，隻因她心中有一個信任，她要救你，救她唯一的親人，救了一個殺她的劊子手。”最後的稱呼明顯帶了恨。
雲歡顏與赫連玦最初的瓜葛，雲朵朵並不是太清楚。怕她難受，雲歡顏輕描淡寫，一語帶過。所以，她一直認為是她與赫連玦做了交易，意識裏很少出現赫連羽的信息。
憤怒凝固在臉上，整個人愣愣的，手緩緩墜了下來。然，恍惚隻有片刻，恨的魔鬼又站在心頭搖旗呐喊。
“就算是又怎樣？如果不是有那樣一段經曆，她又成為能滿滿占據了玦少的心。她說過要讓給我，要成全我，到了最後時刻她還在勾引他，撩撥他。雲歡顏才是個口是心非的卑鄙小人。”昨晚花園裏所發生的一切，她全都看在眼裏。
裝得像聖潔烈女一樣，她騙得過所有人，卻瞞不了她。她在欲迎還拒，她在欲擒故縱。這樣的招數太可恥了。
知道被嫉妒腐蝕了理智的雲朵朵已經瘋了，他更是瘋了。不去看雲歡顏，卻在這裏和一個瘋子講道理。
試圖讓她清醒，他比她還可悲，還可笑。
“你想知道你和歡顏最大的區別在哪裏嗎？”仍是忍不住說著，盡管他更想一把掐死她，為雲歡顏陪葬。
但他很明白，歡顏有多愛這個魔鬼妹妹，為了她，她付出了多少。依照她善良的個性，她一定不會希望他對她怎麽樣。
“在哪裏？”雲朵朵眼中綻出精光，她就是想不通自己哪一點輸給了姐姐？除了運氣，除了上蒼的不公，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亨利眉頭鎖成兩道結，眼睛微眯，痛苦在裏麵肆意流淌：“她比你善良，比你單純，比你懂得感恩和珍惜。她的付出從來不要求回報，更是為你做盡一切她所能為和不能為的事。而你呢？除了埋怨和妒嫉，還有什麽？”說完，不給雲朵朵消化的時間，匆匆奔出。
亨利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響，雲歡顏怔怔的，表情呆滯，似是很認真地思考著亨利的話。腦中不覺出現與姐姐相處的片段，小時候她很照顧她，有什麽好吃的，總會與她分享。
上學回家後，她很少做家務，幹活，全是姐姐在做。爸爸出意外後，她一個人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姐姐卻表現得很堅強。
不單單要安撫她的情緒，還要四處借錢。最後籌到了錢，爸爸卻已回天乏術。這隻是噩運的開始，接下來她被潑了硫酸，隻想用死結束痛苦，是姐姐撐起她生的希望。
讓她得到最好的治療，甚至植皮，整容，成了現在的樣子。
然，她很少想起這一切，總認為理所應當。雖然小時候家裏的窮，她卻不曾真正為錢愁苦過。頂多隻是比家庭富裕的孩子更節減一些，享受的少一點。
該有的她都有，但她總覺得比不上別人，是爸爸無能。
姐姐卻從未抱怨過，甚至一心幫著爸爸說話。體會他的辛苦，他的不易，更加勤儉，更加懂事。噩夢降臨過，她開始怨恨命運的不公，她已看不到別人不易，隻羨慕妒嫉，甚至產生了恨。
為什麽她可以得到赫連玦那樣優秀男人的愛，她卻一無所有。怨恨在心裏累積到了一定程度，徹底湮滅她的良知。
開始不擇手段得到一切，不惜任何手段往上爬。她再無法忍受那種沒人注意，沒人憐惜，就算死了，甚至隻有一句歎息的日子，且還是發自至親之口。
不，她再不要那樣卑微的活著。就算死她要轟轟烈烈一回，平凡荒蕪的孤獨老去，在一些比她還不如的人麵前卑微，艱難度日。
一想到這些她就渾身顫抖，反正，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怕再死一回，而這次有重生，涅磐的機會，她一定要把握住。
越想留住的東西，失去得越快。她不甘心，她用生命去輸，贏來的東西隻是一場虛華。她恨，好恨。這恨一旦生了根，便是劇毒，最後腐蝕了她的良知，將她靈魂的顏色都改變了。
亨利的話是一枚生磅炸彈，炸得她千瘡百孔，流出的全是罪惡和醜陋。現在姐姐死了，是她親手掐死的。
這世上再沒有人會幫她，憐她，為她收拾殘局。安慰她，沒關係，你還年輕，一切可以再來，我會在一旁陪著你的，別怕。
力氣一點點流逝，雲朵朵癱坐在地上。眼中的瘋狂一點點褪去，懊恨漸漸明顯。冷，無孔不入的冷侵襲而來，她很用力地抱住自己，還是止不住那顫抖。
“姐，姐，你在哪裏？你說過，永遠不離開我的。姐，你回來，好不好？姐，我錯了，錯了，你別生我氣，你回來啊。姐……”悔恨的淒厲一遍自牢房內傳出，沒人再對她投注同情一撇。
她殺了對她最好的姐姐，就應該付出代價。
*
出了牢房，亨利一改在裏麵的冷靜和狂怒，整個人顯得零亂，痛苦不堪。顧不得禮貌，失去了風度。竟一手抓住顧越：“帶我去見歡顏！”語氣不由多了幾分命令。
顧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亨利先生，破例讓你進來，隻是不想你誤會玦少，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現在你已經知道事實的真相就請回吧。”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他隻忠心玦少，也隻做對他有利的事。當然，如果他察覺亨利對玦少有威脅，他不會對他手軟，更不會仁慈。
接觸了太多黑暗的東西，他隻知道弱肉強食才是生存之道。
遭到顧越的拒絕，在意料之中，亨利沒有放棄：“在沒有見到歡顏的遺體之前，我是不會相信的。雲朵朵顯然已經瘋了，她做的事，說的話又豈能當真？”
亨利的態度很堅決，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對於他的勇氣，顧越是有些敬佩的。以亨利的身份地位，加上他和雲歡顏朝夕相處了那麽久，他不會不知道玦少的身份。
而他居然有膽識在他的地盤上說如此強硬的話，一則是關心則亂，失去理智，顧忌不了那麽多，二則是勇者無畏。
亨利給他的感覺更傾向於第二種。
隻是，現在玦少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一定不會讓亨利見雲歡顏的。
“很抱歉，亨利先生。這裏是雪園，不是任何人可以撒野的地方。我已經讓你見過雲朵朵，你們之間也有過一席深入的交談，事情很明顯。也許，你一時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我能做的隻有這些，其他愛莫能助。”一向沉默寡言的顧越難得說這麽長的一段話。
一是對亨利的尊重，再則，雪園已經相當混亂，再經不起更多的打擊。玦少此時也不宜樹立敵人，從男人的眼光裏，亨利是一個不錯的朋友，與他成為敵人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顧越的態度十分堅決，亨利同樣不肯退讓。倆人就這麽僵持著，大有一觸即發的架勢。當然，這裏是雪園，是赫連玦的地盤，亨利隻有吃虧的份。
氣氛越來越凝重，直到樓上傳來女人的哭求：“玦，你別這樣，歡顏……她已經去了……”很難啟口的話，哽咽裏全是痛苦。
趁顧越一不留神，亨利動作迅猛往樓上跑去。顧越立馬追上，卻已經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