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痛到無言
一直刻意去忽略這個讓她無法接受的事實,既然已經發生,無可逆轉,不能改變,她又何必再去責怪?
她相信善良的孩子不會願意見到父母反目成仇,隻能感歎她和孩子的緣分淺。忽視不代表不在意,隻是將痛深埋在心底。
就算她再大度,也原諒不了赫連玦。他對她怎樣都無所謂,她都可以原諒,但是,擅自拿掉她孩子的事,她連自己都寬恕不了,如何去原諒他?!
藍眸映著一張傷心欲絕,淚水縱橫的臉。雙手緊握著她的肩,那瘦弱的肩膀仿佛一捏就碎,卻承擔了許多不應是她的重擔。
是他,是他剝奪了她的快樂,她的無憂,打碎了她的夢,她對現實的美好遐想。錯了就是錯了,縱然有一千種理由也抵消不了他對她的傷害。
她不能原諒是正常的反應,他會行動讓她知道,他愛她不單單是口頭的空話。
“小顏,不管你相不相信失去孩子我和你一樣痛。”藍眸內的愧疚自責形成噬人的漩渦,裏麵濃濃的痛感染了她。
雲歡顏用力推開他“躥”一下站了起來,難掩痛苦,雖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卻依然聲音顫抖:“赫連總裁,如果你還有一絲人性的話,就請你放過我吧。我已經失去了爸爸媽媽,失去了我的戀人和孩子,隻剩下半條命苟延殘喘,你要就拿去吧,不然就放了我。”
要心沒有,要命一條。
雲歡顏絕決的姿態深深刺著赫連玦的心,過重的痛一下子湧入,四肢百骸都痛得難以自抑。站直身子,光影中他的悲傷令人感同身受。
可自身的痛並不比他少,她已沒有能力替自己療傷,怎麽還有餘力去照顧他的感受?
“好,我答應你。”短短五個字說得無比艱澀,苦苦的味道在嘴裏漫延。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這一走雲歡顏不是短暫離開,而是徹底走出他的生命。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可雲歡顏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沾滿淚水的臉龐泛起笑:“謝謝。”譏諷的兩個字是希望就此斬斷彼此的聯係。
用兩個字將他徹底排除在她心門之外,自此,天涯陌路。
望著那纖弱的背影挺得直直,她故作堅強的樣子總令人心痛。然,現在他已沒了擁她入懷的資格。他是她痛苦的由來,悲傷的源泉。
她已經緊緊關上心門,他硬來是敲不開的。那麽,就讓她一個人沉靜一段時間吧。
放手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牽手,他會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對她的傷害。
*
寒風獵獵的海邊,白浪卷起層層悲傷的雨花,呼嘯而來,呼嘯離去。狂潮拍岩,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一身黑色喪服的雲歡顏捧著李秋怡的骨灰盒,默默站著。纖細孱弱的身子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看得遠處的赫連玦陣陣心驚。
隻是,她比他想像的更堅強。盡管搖搖欲墜,卻始終站得筆挺,不曾倒下。
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猜不透她的心思。隻是,背影透出的痛深深紮入心。好幾次都承受不了心底的噬髓之痛欲上前,卻怕看到她陌生含恨的眼睛。
認真算起來,李秋怡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不是他將計就計,詐死引出周海藍,她們也不會被抓住,被折磨得遍體鱗傷。
李秋怡的死,雲朵朵被輪奸,都是計劃裏疏忽的致命點。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這樣的愧疚他將背負一輩子。
風揚起烏絲於空中無力飛舞,掙紮不動,隻能任風拉扯出悲傷或絕望。那抹纖瘦卻倔強的身影令他的心揪得緊緊的,幾乎無法呼吸。
從李秋怡火化到現在,雲歡顏一言不發,沒有說一句話,沒有流一滴淚。可他看得出來在那平靜到冷漠的表情下,她的心在滴血。
好想衝上去將她攬入懷中,大聲告訴她:小顏,你可以不堅強,你可以任性,你可以隨意發泄情緒。不要憋著,大聲哭出來吧。
然,除了默默跟在後麵,他什麽都做不了。因為她此時此刻心裏最恨的人就是他,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
是他,都是他。
海風的嗚咽聲聲入耳,如同心壓抑的啜泣。
黑色的喪服被風吹出悲傷的皺褶,雲歡顏已經在那站了很久很久。冬天的風吹來宛如刀子刮過,她卻似沒了感覺,隻呆呆愣愣站著,仿似要站成枯石。
隨著時間的流逝,赫連玦益發焦心。終於按捺不住欲上前,雲歡顏終於有了動作。緩緩打開骨灰盒,抓出一把骨灰慢慢攤開手掌。
輕渺的骨灰很快被狂風帶走,於空中劃出一道飄渺的煙色,消失於無影無蹤。是否被情禁錮了一輩子的李秋怡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呢?
接下來,雲歡顏機械似的重複著這一動作,一遍又一遍。
骨灰自她攤開的手指間快速飄走,不顧她拚命想挽回的欲念,就這麽迫不得已隨風而飄遠,飛向那自由高渺的天空。
灰蒙蒙的天際突然飄落絲絲細雨,穿透衣服,滲入雲歡顏的肌膚,可她已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寒涼。
心痛到麻木,痛到無淚,痛到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始終與她保持著一定距離的赫連玦,焦急萬分,腳卻像被釘在地上一樣,移動不了半寸。隻能任藍眸望穿滄海,自責著疼痛。
骨灰飛落浪潮,很快被卷走,沒了蹤影。雲歡顏重複著揚手的動作,直到骨灰盒空了。抬起迷茫驚恐的眸,酸澀中變得模糊,天空中媽媽的影子越來越縹緲,漸漸渙散,消失。
痛流入周身四肢百骸,僅剩的力氣被抽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被潮水覆蓋過的海沙透著噬人的寒,赫連玦終於忍不住衝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裏。
許是太疲憊,雲歡顏沒有掙紮。靜靜靠在他肩頭,目光空洞迷茫。悲傷的雨蝶半棲息著,遮住眸中的傷意。
藍眸赤紅,濃濃的疼與愧流淌其中。赫連玦半膝跪地,摟著她。此時此刻所有的語言都蒼白,空洞的安慰隻會讓心的傷口越來越大。
寒冬冰雨滲入肌膚,赫連玦脫下自己的外套將雲歡顏緊緊包裹住。她沒有拒絕,沒有掙紮,如同一個沒有感知傀儡娃娃。
天一寸寸暗了下來,雨雲越積越多,厚重的雲山於天邊佇立威脅著要傾倒。赫連玦焦急看了依舊不言不動的雲歡顏,她臉色慘白得嚇人,嬌唇如凋零的花再無昔日的一點點光澤。
終於下了決心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上,取出毯子蓋在她身上,將暖氣開到最大。
焦慮在凝聚在藍眸裏,雲歡顏對周遭的變化沒有感受。呆呆愣愣望著大海,浩渺無垠的海那麽大,她相信母親會喜歡。
生前她被人禁錮,飽受折磨,死後終於能自由暢遊浩渺間,她現在應該是快樂的吧?
眼睛睜得太久,酸澀難耐,閉上眼的瞬間,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巨大的悲傷已經溢了出來,心裏仍是滿滿的。
雲歡顏的悲傷反射入赫連玦心頭,成倍增加。踩下油門,車子緩緩離開海邊。雨霧朦朧下,海並沒有晴空下那麽藍,籠罩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看得人直想落淚。
車子漸行越遠,雲歡顏閉目不言。她的樣子赫連玦擔心極了,卻找不到合適的語言。此時除了默默陪伴,他根本安慰不了她。
車速很慢,緩緩行進著,往雪園的方向。
過了大約半小時後,雲歡顏睜開眼睛,已經斂去裏麵的傷痛,幽幽暗暗的光是堅強,還是無奈,令人琢磨不透。
“請在這裏讓我下車。”過於安靜的車廂裏,雲歡顏平靜的聲音竟成了驚雷。轟得赫連玦有些措手不及。
“小顏,讓我送你回去吧,這裏打不到車,現在又下這麽大的雨。”雨勢加大,雨刷一下又一下拭去玻璃上的淚。
這雨下得很突然,且有加大的趨勢。冬天霜冷,怕冷人的都躲在被窩裏,一路上車輛比以往少了三分之二。
“請讓我下車。”不顧赫連玦的勸阻,加重了語調。
“小顏……”拖長的呼喚是無奈,是擔憂,是迷茫亦是驚慌。
始終目視前方的雲歡顏嘴角泛起絲絲冷意:“我不會折磨自己的,我還有朵朵要照顧。前麵就是朵朵所在的療養院。”此時此刻的她冷靜得不像話,仿佛剛剛那個悲傷難以自抑的女孩不是她,隻是赫連玦記憶裏的一縷幻影。
藍眸依然盛滿擔憂,卻仍遵從了她的意願。
當車子徐徐駛向安樂療養院時,赫連玦有種荒唐卻強烈的感覺,他就要將雲歡顏送出自己的生命。
雨絲紛飛裏,一切都蒙上不真的虛幻。如同他與雲歡顏的相識,陰謀的開始,他設了局,卻丟了心,失了魂。
隻是,他還有挽回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