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用殤保護
月色如水傾瀉下縷縷清冷,縱然隔著窗,冷風由眼入心,激起陣陣寒潮。忍不住瑟縮一下,這半年以來的種種如夢湧現,那麽不真,卻在她身上留下許多痛苦的印記。
一生難以消除的烙印,她隻想逃離,讓時間慢慢沉澱這份傷痛。她不能繼續呆在這,每天她都聽到嬰兒的啼哭,那是她的孩子,隻在她肚子裏呆了短短四個月無緣得見的孩子。
無語問天,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她真的已經一無所有,心力交瘁,為什麽連讓她療傷的機會都不給?
悲痛襲來,無法自抑,再顧不得許多跑來屋。任寒風吹幹她臉上的淚,卻澆不熄心底灼熱的痛。絲絲縷縷的鈍痛如刀,一下下戳刺著,她無處可逃。
夜涼霜寒,冷風包裹著她的身子。淚再也無法壓抑如潮傾瀉,緊咬下唇,不讓悲痛溢出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強烈的痛吞噬著她的力氣,無法爬起,索性將臉埋入雙掌裏任淚流個肆意。為了不讓媽媽和妹妹擔心,她連哭泣都不敢有,終日撐著笑容。
可是,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赫連玦還要做什麽,他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麽?過去的,她不想追究了,也沒有能力去追究,她隻想領著媽媽和妹妹去過平凡的生活,為什麽就這麽難。
雲歡顏的悲傷感染了梅,片片墮落。白色睡衣單薄翩躚,哀痛的仙子沉浸於迷茫無望的悲痛中,沒有感受陌生氣息的襲近。
剛剛從焰盟回來,習慣性這片梅林。不單單是喜歡梅花的清香,有著與雲歡顏相似的味道,更重要的是,這裏能看到她的窗。
可以透過玻璃,依稀看到裏麵纖細的人兒。這裏他一個人的秘密,連柳依諾都不知道。
今日赫連羽正式向他下了戰書,雖知早晚會有這一天,卻真的不想與他交鋒。兢兢業業了這麽久才從周海藍的虎口下逃生,他利用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滿心壯誌已不複當年。
如今他隻想守著她,求一份平淡幸福的生活。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謎,了卻心願。知道自己的出生,由來,找回自己的親人。有個屬於自己的家,不需要太華麗,太大,隻要有他愛的女人就夠了。
他會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對她的傷害,盡自己所能給她的幸福,求她原諒。
隻是,奢望終究會被現實打碎。在周海藍還活著的一天,他就無法安寧。
他不是鐵石心腸,對雲歡顏他有許多的悔與愧,甚至膽怯不敢麵對她帶恨的目光。所以,隻能以這種方式困住她,保她平安,也讓自己能悄悄靠近她。
一如既往來到這片梅林卻沒想到心心念念,牽係靈魂的女孩跪倒在寒天裏。月輝清冷照在她身上,迤邐出的脆弱與悲痛化成碎石紮入他心最痛的地方。
壓抑的啜泣,顫抖的肩膀,纖瘦得仿佛風再大一點,她就會消失不見。
心中怒與驚交織,最後是怕控製了所有神經。
幾個箭步上前,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急切的關心用怒吼的方式表達了出來:“你不要命了嗎?這麽冷的天,你的身體還沒好,萬一有個意外可怎麽辦?”
男人的擁抱那麽緊實,依稀可以感覺到他顫抖的雙臂透著驚恐的痕跡。他是關心自己的嗎?
此念頭一起,像火燒了自己,整個人瞬間清醒。半年了,一次又一次被騙,難道,她還奢望魔鬼有一天能變成天使嗎?
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赫連玦猝不及防,與她一同跌倒在地。情急之下,為避免她受傷,一手緊拉住她,雲歡顏反抗激烈,他重心不穩。
跌躺在地上,成了她的墊背。雲歡顏曖昧疊在他身上,兩張臉離得那麽近,近得彼此的呼喚吹痛了心跳。
情況發生得太突然,雲歡顏整個人呆若木雞。這麽晚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片梅林裏?
“你沒事吧?”沙啞的聲音裏有著壓抑的疼痛,卻吐出對她的關心。
話如電流過全身,雲歡顏徹底清醒,想要爬起來,可赫連玦的手緊緊環住她的腰,扣得那麽重,仿佛要她鑲入生命。
“你放開我!”臉上一陣陣熱辣辣的燙,分不清是羞還是怒。
赫連玦並沒有如她所願,一雙眸子灼灼燃情,緊盯著她。裏麵的若隱若現,壓抑不住的深情那麽重,那麽痛。
“告訴我,你好不好?”霸道的姿勢,哀求的聲音一切顯得那麽矛盾。
對他的蓋過所有情緒,湧上心頭:“我過得好不好不是由你說了算!赫連玦,我隻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請你放過我,好不好?周海藍已經走了,赫築在你手上,我的孩子沒了,腎也摘了,我還有什麽可利用的呢?算我求你了,我累了,這樣的生活我經受不起,你放我走吧。我隻想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靜生活。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過我?”話帶起心底最深的痛,情緒崩潰。
是求是問更是責。
她的痛,她的苦,他都看在眼裏。
她的悲,她的傷,他感同身受。
麵對她的指責,她的哀求,她的哭泣,他心如刀割,卻隻能繼續做那個囚禁她的魔鬼。因為她現在還不安全。
等他解決了與周海藍的恩怨,確定沒人能傷害她之後,他會放她走的。哪怕是割心之痛,他會做到的,但不是現在。
崩潰中的雲歡顏看不到他的悲與痛,隻一味發泄自己的積憤:“赫連玦,你到底在利用我到什麽時候?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指責字字如刀刺入赫連玦最痛的位置,割心刮骨。
強忍痛楚,重新戴上冷漠的麵具:“等到時機成熟,我自然會讓你走。雲歡顏,你以為自己現在有能力扛起一家的重擔嗎?你媽媽的病需要人照顧,你妹妹的傷需要精心護理。你有什麽本事可以支撐起她們的健康?”
每一字都直指雲歡顏的弱點,揭開她自以為是的單純與美好。生活是最現實無情的,不管你身上已有多少傷口,總會再毫不遲疑重重插上一刀。
繃得太緊的情緒一下子崩潰,赫連玦的話直刺入她心最柔軟脆弱易傷的地方,如銅筋插入琵琶骨,鎖住了骨血,鉤出筋。
被人刺中心口的淚成串成串往下落,早已顧不得現在此時倆人曖昧的姿勢,一個勁地捶打著赫連玦。似要借這孩子氣的動作發泄心中的不安,驚恐與憤怒。
她有今天都是他造成的,為什麽她還一次次受製於他?
赫連玦麵不改色,任悲傷的拳頭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雲歡顏那一點點氣力對他如同騷癢,可那輕如棉絮的拳頭輕易穿透心腔,直達靈魂最痛的地方。
冷風冽冽,朵朵還未盛開的花兒在經不起季風的摧殘翩然落地,動蕩著不安與憂傷。隨著動作的起伏,她的心緒更加紊亂悲愴,由一開始的淚如雨下變成號啕大哭。
聲聲飽含委曲和悲傷的啜泣溢出口,撞入赫連玦心口,砸出一個巨大的黑洞。雲歡顏悲痛難以自抑,哭心底最深沉的痛。
赫連玦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住衝動,不讓手爬上她的肩,將她緊緊摟在懷裏,說不要怕,一切有我。
現在的他沒有這樣的資格與能力,隻有先阻止她逃離的念頭,保她安全,等了解了他和赫連羽及周海藍的恩怨,確保她平安,他會給她選擇的自由,但不是現在。
淚水宣泄了悲傷,不顧形象的號啕大哭變成令人心碎的啜泣,終至無聲。
整個過程中赫連玦一言不發,靜靜躺在地上,藍眸貪婪地注視著心碎的女孩。明明離得這麽近,卻感覺如此遙遠。
心隔了幾個大洋,成了世上最遠的距離。
月華灑下照得清淚凝霜,點點如琥珀,似岩漿,灼熱著他的靈魂。
風呼呼刮過,和著她的啜泣,仿佛天地都感染了她的悲痛,為她鳴不平。
這樣的時光對赫連玦而言是快樂的折磨,能見她一麵,是他的夢寐以求。卻要戴上自己最不喜歡的麵具去麵對她,揉碎她的心刺向自己。
寒風刮過,雲歡顏猛一激靈,回過神來,快速從赫連玦的身上爬起,離他遠遠的,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赫連玦臉色如常,拍了拍身上的衣物,瀟灑站起。月光拖長高大的影子,映在地上的黑形成了恐怖的翅膀,猙獰著爪子欲將她勾走。
事已至此,人在俎板,如同魚肉,她早沒了選擇的餘地。
快速轉身逃離,望著她纖瘦悲傷的背影,赫連玦沒有追上去。此時此刻的語言皆是殤,字字如刀似劍。
握成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克製那衝動的因子。
他想用生命去保護的女人卻必須先用利刃將她包裹,她隻看得到他狠心射出的利劍,卻不出那雙刃刀同樣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因為他在她心底的惡魔形象已經根深蒂固,既然如此就讓恨來解釋一切吧。
梅雨紛紛於月華下翩躚起舞,落於他肩上凝成悲傷的姿勢,爾後悄然墜地。這一夜,赫連玦站了很久很久,這一夜,雲歡顏無眠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