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死後忘了我
赫連玦一回到雪園就聽到柳依諾病危進入急診室的消息，一夜未眠的疲憊加上擔憂，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整天守著柳依諾的嬈華見到赫連玦的瞬間，崩潰地哭倒在他懷裏：“門主，我求求你，救救諾諾，救救諾諾，她還這麽年輕，她還沒有看夠這個世界。門主，我求你，求你，救救她。”驚恐使她語無倫次，淚痕交錯了臉上已無當日的風華絕代，驚恐擔憂腐蝕著她神經，失去了鋒芒，披頭散發，一下子老了好幾十歲。
赫連玦一手扶著嬈華，充血的眸子一瞬不瞬盯著門，裏麵濃烈的擔憂令人不舍。顧越替他扶住已然崩潰腳軟的嬈華，低聲說道：“嬈護法，你冷靜點，如果有辦法門主怎麽會見死不救？”
顧越的話她懂，找了五年，日夜煎熬，她又怎麽會不懂的道理。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女兒就這麽被病魔奪走生命，她真的不甘心，也不忍心啊。
錐心之痛滲入骨髓，嬈華撲倒在顧越懷裏放聲痛哭。那哭聲淒涼哀絕，仿佛凝聚了天下所有的悲愴。
“救救她，誰能救救我的諾諾？”過於傷心，哭得昏了過去。
側頭看著倒在顧越懷裏的嬈華幽幽說道：“幫她扶進房去休息，讓人給她打針鎮定劑。”
“是，玦少。”抱著嬈華消失在赫連玦的視線裏。
少了嬈華淒涼的哭喊，時空靜得仿佛可以聽到血管流動的聲音。倚著牆，雙手環胸，整個人幽幽看著窗外的風景，目光卻不知落在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的門打開，東方煜從裏麵出來。摘下口罩，目光露出幾分疲憊。一向驕傲自負的他，對於無法挽救柳依諾的命他也十分懊惱。
但他隻是人不是神，就算醫術再高明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兩人沒有說話，但從東方煜的眼神裏赫連玦看出柳依諾暫時又逃了一劫。
拍了拍他的肩：“她的意誌力十分堅強，若是別人早撐不下去了。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你要有心理準備。”一直不想說這種空洞無力的話，卻此時此刻他不得不讓好友有個心理準備。
木然點點頭，越過東方煜走入病房。
全身浮腫的柳依諾被各式各樣的儀器包圍著，不走近幾乎看不到她的人。
蒼白得透明，加之水腫得很厲害，她就像灌了過多汽的娃娃，隨時麵臨爆炸的危險。枯葉蝶棲息於臉上，遮住美麗的眸子，氧氣罩裏輕緩吐出白霧。
悄悄走上前，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藍眸落在她已然變形卻依舊美麗的臉上，她的美不在於外表，更是心靈美。
如果不是遇上她，他不會有今日。為了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不被周海藍發現，她甘心蝸居在地下室裏，終日不見陽光。
好不容易他戰勝了強敵，她終於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分享他的榮耀，卻麵臨著死亡的威脅。
二十八年來，他最愧對的就是柳依諾，老天爺卻不給他補償的機會。
“玦。”十分虛弱的聲音若不是仔細根本就聽不出來異常，赫連玦斂了斂神。藍眸溢出幾許溫柔：“諾諾。”
習慣性地揚起唇角，淺淺梨渦盛滿令人舒心的笑：“可以帶我出去走走嗎？我好久沒曬太陽了。”她居然有力氣自己取下氧氣罩，一股極度不詳的預感盤踞心頭。
幾個字刺得他心又驚又慌：回光返照。
同樣回於柔和的笑：“你現在身體很虛弱，外麵細菌多，等你抵抗力強了些我再陪你出去，好不好？”
一向善解人意，從不為難人的柳依諾變得很固執：“我現在就想去看看，我還沒看過你住的別墅呢。”
以前的對話一幕幕浮現，他說過終有一天他會帶她回雪園，去他住過的地方，那簡陋冰冷的別墅還有他喜歡呆的竹林。
柳依諾突然的固執，赫連玦十分心疼，卻不能答應。他怕，好怕自己一旦答應，她滿足了願望就會離開他。
心頭的驚恐層層堆高，堅強的麵具龜裂了開來。突然，俯下身緊緊摟住柳依諾：“等你病好了，我一定帶你去。我還要帶你去日本看櫻花，去瑞士滑雪，去法國香榭麗大道散步，你還記得嗎？”附在她耳邊呢喃。
感覺一滴溫熱的液體沿著她的脖子滑下，從灼熱變成冰冷，似凹凸不平的隕石將她的心劃得千瘡百孔，痛不可抑。
“玦，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不過，沒有關係的，歡顏會陪你，你也很幸福的。答應我，我死以後，別為我傷心。這一生能遇到你我已經很幸福很知足了，人不能貪心，一旦貪心就會遭天遣。我真的無憾了，你一定要幸福，知道嗎？我會在天上守護著你。”聲音十分輕柔似最柔軟的雲覆蓋在心頭，明明輕得沒有重量，卻壓垮了靈魂。
“別胡說，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失去了往昔的霸氣和從容，唯有在柳依諾麵前他才會露出如此孩子氣驚恐的一麵。
蒼白的臉上揚起笑，淚卻順著臉頰滑下。
她的生命雖短，但能遇到赫連玦這樣至情至性的男人並與之相戀一場，她已經沒有遺憾了。而且，看到了雲歡顏，她就更加放心了。
他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她可以不必再撐了。隻是仍有一點放心不下：“玦，請你替我好好照顧媽媽。她並不似外表這麽堅強，她需要理解和照顧。”幽幽說道，無法盡孝是她最後的自責。
“別說了，諾諾，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一向冷靜的男人變成無理取鬧的小孩，柳依諾除了身上的病痛外，心更是陣陣撕碎般的痛。
揚起笑，提出最後一個要求：“玦，能讓我摸摸你的臉嗎？這樣我就能一直記得你的樣子，記得我們的曾經，記得自己愛你過，我是幸福的。”柔柔的笑被悲傷染就，那強烈的不舍和無奈震撼心魂。
赫連玦直起身，流星劃過的悲傷仍在臉上，仿佛要凝成一條深深的溝壑。剛毅的臉再無法撐起冰冷，任悲傷爬上眉宇。
執住柳依諾冰冷的柔荑放在自己臉上，消耗了太多力氣的她已經無法隨心所欲完成這一動作了。
唇邊始終噙著淺淺的笑，緩緩閉上眼，用心去感觸他的五官。濃眉直正，高額大氣，挺立的鼻子使五官俊逸立體，唇很薄卻多情。剛毅的輪廓每一條都棱角分明，是上帝最得意的作品。
藍眸緊緊盯著柳依諾，記得最初她水腫時並不見她。她說要在他心目中留下最美好的樣子，講了漢武帝和戚夫人的故事。
但，自從知道他和雲歡顏的關係後，她倒是願意了。他知道她是想讓他忘記她，好好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傻得好可愛，更令人心疼。她不知道的是，他喜歡的從來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那顆善良珍貴的心。
她一直是他心目中最聖潔美好的天使，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不管她是美是醜，是老是病，隻要心不變，她就美得驚人。
掌心裏柔荑越來越軟，漸漸沒了力氣。赫連玦驚恐看向她，雙眸緊閉，唇邊依然噙著笑。她的樣子沒變，卻已經失去了知覺。
赫連玦驚恐極了，握著她的肩，沙啞的聲音顫抖得不可思議：“諾諾？諾諾！”漓城的黑暗之王，看過的屍體和血腥無數，此時此刻卻不敢探向她的鼻息，好怕摸到一片冰冷。
輕輕搖晃著柳依諾，聲音發顫越來越急，越來越大聲：“諾諾？諾諾！”
守在門口的東方煜推門而入，腳步匆匆。快速掀起柳依諾的眼皮看了一眼，閉了閉眼：“她還沒事，隻是過於虛弱，昏睡了過去。”
此時此刻的赫連玦已經連自己的耳朵都不敢相信了，求證似的將目光投向他，在得到肯定的答案時，才緩緩籲了一口氣。
“東方，不管怎樣，你都要保住她的命，算我求你了。”不管曾遇到怎樣的困難或危險，他都不曾用過這個“求”字。
如今卻顫抖出口，可見他的心裏有多麽害怕，驚恐。
聽到赫連玦的一個求字，東方煜同樣心一緊，表情凝重：“我會盡自己所能，但你要盡快找到可以移植的腎源。”
“我會的，我會找到的。”失去了冷靜與從容，急步跑出病房。
顧越剛好走了出來，赫連玦失了常態，表情凝聚了重重痛苦：“發全球通緝令，一定要找到諾諾的父親。”
“是，門主。”盡管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顧越仍沒有分遲疑。
連嬈華都不知道他是誰，從何找起？從柳依諾發病的那一天起，他們就一直在找，整整五年過去了，仍沒有半分音信。
那個人就像孫悟空一樣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沒有留下一點點線索或痕跡。擁有那樣特殊的血型，他到底是誰？
現在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