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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生命之托

  雲歡顏坐在床邊,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柳依諾,麵無臉色,如同這一室的白,昔日夢幻的色彩竟有幾分嚇人的氣息。


  心中升起的愧疚折磨著她,盡管是柳依諾挑釁在先,她仍十分不安。如果她當時不是氣急敗壞走掉,她是不是就不會昏倒?

  嬈華雙手環胸,煩躁地在房間中央踱步。坐在沙發上打開精致的煙盒,夾了一根女士香煙放在唇邊,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柳依諾又匆匆扔下。


  對於柳依諾的過分善良,她常常很無力又阻止不了。如果她能自私一點,不那麽為別人著想,她的病早就好了,也不必時時刻刻麵對著死亡的威脅。


  看著那精致絕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心中的驚恐層層堆砌,窒息的壓抑使她急於找一個宣泄的出口。


  不然,她會爆炸的。


  “雲歡顏,如果不是為了救你,諾諾也不會這麽虛弱。都是你害的。”憤怒的眸子噴出火焰,恨不能將她燒盡灰燼。


  她沒柳依諾那麽善良,她隻知道世事難兩全。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為了生存做出一些不道德的事,不是罪。


  就算是罪,是錯,也要堅持下去。


  被嬈華責備得莫名其妙,雲歡顏抬起頭,本就對她有怨,現在更無須忍氣吞聲。是柳依諾自己找上她,她的發病又關她什麽事?


  她很不起眼,是他們隨手可用,用完就扔的工具,但她也要自己的尊嚴,不能隨隨便便被人踐踏:“如果我沒失憶的話,今天是我第二次見到柳小姐,而我連她一根毫毛都沒碰到,我如何傷害她?”


  眸中澄淨一片,清澈透底,無畏無懼。


  一絲冷笑緩緩自嬈華唇泛起,繞著雲歡顏轉了一圈。目光犀利尖銳,刺得雲歡顏渾身不自覺。


  當日的情形浮現,她是待價而估的物口,而她是賣主。為了二十萬,為了救妹妹,她兩次找上嬈華,忍受她傲慢的羞辱。


  沒想到再見麵,自己在她眼中仍是如塵埃般肮髒,不起眼。


  “你是沒見過諾諾,但要不是諾諾冒著生命危險輸血給你,你以為自己還能站在這裏嗎?”當日的震撼至今心有餘悸,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知道赫連玦在諾諾心目中的位置已經超過了一切。


  她的傻,她的癡,她很心痛,卻說不出半句責備的話。


  她是天使,真正大愛無私的天使,生長於魔鬼堆裏卻仍保有一顆至善至美,白壁無瑕心靈的天使。


  “輸血?”呢喃著這個陌生的字眼,那一日被周虎挾持的情形浮現。她是被打破了頭,又咬舌自盡,是流了很多血,可這與柳依諾有什麽關係?

  見雲歡顏一臉茫然,嬈華更為柳依諾不值。她冒著生命危險,以死逼迫愛她的人,血淺別墅,用盡所有決絕的手段為她輸了血。


  而她根本一無所知。


  一步步靠近她,咬牙切齒:“你該不會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很特殊吧?若不是諾諾輸血給你,你和孩子都保不住。諾諾用自己的命救了你,知不知道?!”咆哮著,幾乎歇斯底裏。


  當她衝進手術室看到床上那個臉如白雪的人兒時,她的心有多痛,那感覺至今猶在。柳依諾靠著頑強的意誌力清醒了過來,但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到了不得不手術的地步。


  她卻怎麽都不願意,甚至想要用犧牲自己成全雲歡顏。


  她不知道是誰灌輸了諾諾這麽可怕的念頭,試過千萬種方法去勸說,卻每每反被她說服。


  嬈華滿含怨氣的咆哮,雲歡顏愣了一瞬,腦子一片空白。她從小到大很少生過病,真的不知道自己血型有何特別之處。


  但嬈華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樣子又不像假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床上靜靜躺著的透明人兒,她真的為了救自己而病重嗎?


  為什麽要這麽做?她與她非親非故,甚至並不認識,她自己都病得那麽重,為何會舍命去救一個陌生人?


  難道,是為了赫連玦?她自知時日無多,要她代替她照顧赫連玦。


  越想越亂,各種可能性都被自己否決了。唯一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們聯手製造了又一個陰謀。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嬈華美豔的臉因憤怒而變形,甚至有幾分猙獰。依稀可以感覺那噴在臉上的灼灼熱氣:“我真的一無所知。”不是辯駁,沒有否認,隻是在陳述事情。


  “雲歡顏,你給我聽著,要是諾諾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噴火的眸子瞬間可以將她燒成灰燼。


  就在嬈華瀕臨失控的邊沿時,昏迷不醒的人兒幽幽睜開眼睛:“小阿姨,你別怪雲小姐,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聲音很弱,卻無比堅定,沒一絲悔意。


  一向強勢的嬈華紅了眼眶,聲音帶著不舍的疼惜:“我不說了,以後再也不說了。”掩門傷心離去,留下雲歡顏陪著柳依諾。


  剛剛清醒的她極度疲憊,透明如水晶仿佛輕輕一碰便會碎成煙塵。


  嬈華的話對雲歡顏不無震撼,雖然她可以硬起心腸,不服嬈華的指控,可她無法麵對虛弱的柳依諾無動於衷。


  心升起一縷愧疚越來越濃,對她的態度已全然改變。不再覺得她故意作做,向她炫耀。隻是,她仍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趕在雲歡顏說話前,柳依諾打破了沉默。身體十分虛弱,連聲音都十分飄忽:“小阿姨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為什麽要輸血給我?”問得小心翼翼,那種虧欠她的感覺越來越重。如千斤重擔壓在心頭,喘不過氣來。


  閉了閉眼,似在調節呼吸:“人命關天,任誰都不會袖手旁觀。”輕巧的一句話卻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這樣重量她承受不起。


  對柳依諾最後一點偏見消失殆盡,剩下隻有不安,擔憂和愧疚。如果不是她,她不會病得這麽重。


  看透了雲歡顏的心思,柳依諾揚起一貫輕淺的笑:“你不必有心理負擔,你沒有欠我什麽,都是我自願的。雲小姐,我很高興你能出現在玦的生命裏。”


  她的話總是那麽令人震驚,雲歡顏體會不到那樣的愛,她自認為自己太膚淺,她做不到。


  為救心愛男人的孩子和女人,差點搭上自己的命。不,她現在依然風雨飄搖,隨時可能油盡燈枯。


  震撼的回聲在心底轟隆隆作響,在一刻柳依諾的頭頂多了一圈神聖的光,耀眼得令人不能直視。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講個故事。”目光十分柔和而真誠,甚至帶點小心翼翼的請求。


  處於巨大震撼和愧疚裏的雲歡顏拒絕不了這樣的目光,擔憂開口:“你剛剛醒來,身子還虛,不要說太多話,先休息一下。”


  唇畔的笑加深了幾分,迷人梨渦,盛滿柔情,仿若天使降臨人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笑著說更令人心酸。


  “你別這麽說,現在的醫術這麽發達,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說著空洞的安慰詞,連她自己都覺得虛偽得很。


  柳依諾十分善解人意,為免她尷尬,笑得更加明燦,仿佛看到了前方充滿無限希望:“嗯,我也相信,一直相信著。”


  為了赫連玦她撐了五年,哪怕再痛再苦她用微笑去麵對。特殊的長成環境,她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可她真的無法與命運抗衡。


  她的身體沒有比她更清楚,她快要撐不下去了。


  “能給我杯水嗎?”柔柔的懇求,雲歡顏整個人彈了起來:“當然可以。”


  起身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柳依諾笑著接過:“謝謝!”


  唇因缺水而幹裂,泛起白屑,她卻隻是就著杯沿,潤濕唇,沒有如一般人大口大口喝掉。悄悄地,甚至有些虔誠地探出舌頭,舔了一下,即收回。


  水並沒有減少,隻是她的唇多了一層水澤瑩潤。


  她的舉動十分怪異,明明很渴卻不敢喝,仿佛那是全世界僅剩下的水,彌足珍貴,而她要留給自己最愛的人喝。


  不知為何,看著這一幕雲歡顏鼻頭發酸,淚光在眸底湧現,點點晶瑩。


  “喝”了水後,柳依諾恢複了些許力氣。在雲歡顏幫助下半靠在床頭,似乎不再那麽痛苦了。


  “謝謝。”陽光碎影映在她透明的臉上,翦出格子迷幻,閃動著令人心碎的光。


  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隻能飽含同情地看著她。


  “你不必同情我,人各有命,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生俱來的期限,我的生命雖比別人短暫卻一點都不失彩。隻是,貪念使我有那麽一點點遺憾。雲小姐,你能幫我完成嗎?”目光裏的晶瑩那麽耀眼,濃濃的哀求交織著希冀鋪展成銀河,那種美是震撼的,那種悲是心碎的。


  在柳依諾幾乎是用生命的托付下,雲歡顏拒絕不了。在知道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後,她隻想彌補,隻想能為她做些什麽。


  麵對她的哀求,她隻有點頭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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