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斷臂

  一身金黃色旗袍的周海藍貴氣逼人,上麵詳雲與飛龍的刺繡栩栩如生。那凶殘的龍張著大口,仿佛隨時可以吞掉她。


  金色的眼影將鳳眸描繪得更加犀利,咄咄逼人。散發著不可一世的高傲,如同古代的帝王。


  雲歡顏還沒反應過來,赫連羽已先大呼:“媽媽,你怎麽能打姐姐?”


  “你在指責我嗎?”聲音雖不大,卻威嚴十足,不容任何人置疑。她從來說一不二,隨心所欲,即使是她最疼愛的兒子也不能指責她的不是,更何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見過周海藍對別人的嚴厲,但她對自己一直是輕聲細語,愛護有加,突然這麽嚴厲,赫連羽有些不能適應。


  瑟縮了一下,大著膽子說:“你說過做錯了事才會受罰,可是,姐姐什麽都沒做啊?你怎麽能打她呢?”正義感戰勝了對母親的敬畏。


  黛眉一挑,微勾的眼裏流出幾分不可置信。赫連羽第一次頂撞她,居然是為了這個下賤的女人!


  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將她跺碎的衝動。攏了攏頭發,問一旁的欣姨:“在赫連家弄哭了大少爺該受到什麽懲罰?”


  欣姨上前一步,十分恭敬地說:“在花園跪一天,以省己過。不給吃飯,不能喝水。”


  “照辦吧。”聲音淡淡,仿佛處置不過是一句空話。


  赫連羽拉住周海藍的手臂,哀求道:“這不關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想爸爸了,就哭了,媽媽,姐姐病還沒好,你就讓她休息吧。”


  鳳眸陡然瞠大:“誰在你麵前提起你爸爸了?”尖銳的聲音十分刺耳,裏麵裹著濃濃的怨與恨。精致妝容粉飾不了的猙獰嚇了赫連羽後退一大步,從未見這個樣子的母親,赫連羽害怕。


  突然,挺直胸膛站到雲歡顏麵前,為她擋去周海藍的目光:“是我自己突然想的,不怪任何人。”欲蓋彌彰的動作已經出賣了雲歡顏。


  “欣姨,把她拖出去。給我打!”沒有轉圜餘地的命令使得飛舞的陽光都害怕地褪去了顏色。


  “媽媽,你不能打姐姐。她沒做錯事。是你自己說的,做錯事才要受罰,她真的什麽都沒有說。她隻是做夢夢到爸爸了,你不能打姐姐,不能打姐姐。”急切地為雲歡顏辯護。


  可赫連羽不明白周海藍的心理,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跟她大叫大喊,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恭敬,依賴和順從。


  身為一個母親,一個性格極度剛強的母親,她怎麽接受得了?


  臉色鐵青,淬毒的目光射向雲歡顏,見她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她氣更不打一處來。她真是好本事啊,才短短時間就已經拐走了她兒子的心,讓他公然反抗她,指責她。


  她果然是個禍水,留不得!

  房間裏一片死寂,欣姨臉露詭笑,雲歡顏隻覺地獄離自己越來越近。不,她已經踏上了那條路。


  隻有單純的赫連羽仍在據理力爭:“媽媽,你答應過我的,讓姐姐陪我玩。你說過她是我的玩具,可以你不可以碰她。”類似於挑釁的話徹底激起周海藍心頭的怒火,也將雲歡顏推入萬劫不複。


  “欣姨,把她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不再理會兒子的驚叫,厲聲命令。


  “是,夫人。”早就看雲歡顏不順眼,伺機報複的欣姨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當然不會遲疑。


  可是,她忽略了一點。赫連羽一旦執拗起來,誰都攔不住,就算是周海藍也要懼他三分。剛伸手要去拉雲歡顏,突然手臂劇痛,不可思議地張大眼睛,聲音卡在喉嚨裏好半晌才發出殺豬般的尖叫:“殺人啦,大少爺殺人啦……夫人,救我,救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慘白的臉正對著她的一截斷臂。


  周海藍眉頭微蹙,直視滿臉殺氣,揮刀守護雲歡顏的兒子。幾分不敢置信,幾分痛心疾首。聲音微啞,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為了這個女人你跟媽媽作對?”


  不再盛氣淩人的模樣,恢複了幾分以往的慈愛。赫連羽卻已被激起戾氣,不再是那個任由她擺弄的傀儡:“她是我的,隻有我可以欺負她,別人誰都不許!”聲如雷,震得周海藍後退了一步。


  “好,很好,真是我的好兒子。”撫著額,掩麵疾步離開。


  被赫連羽擋在身後,雲歡顏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卻將所有對話都收入耳裏,對赫連羽的情緒更加複雜,他的維護,她十分感動,但她不想欠他人情。


  命運一開始就將他們擺在了對立麵,總有一天她與他必會決裂。她是個極重感情的女子,她狠不下心腸。然,現實逼得她不得不利用赫連羽。


  很矛盾很掙紮,為了活下去,為了尋找真相,她隻有對不起他了。


  當周海藍走後,赫連羽丟下手中的水果刀,緊緊抱著雲歡顏,哭得十分悲傷,跟剛剛的強硬凶殘旁若無人:“姐姐,我把媽媽氣走了,她不要我了,她生我氣了。姐姐,我是不是很不乖,很不聽話?”


  被他這麽用力一抱,雲歡顏幾乎窒息。不過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濃濃的悲傷氣息,拍著他的背,輕聲安慰:“大少爺別怕,天下沒有一個母親會怪自己的兒子。你放心吧,夫人隻是一時生氣,你去哄哄她,她會原諒你的。”


  “真的嗎?”憨憨的樣子十分無辜又認真,將她的話當成了真理。


  雲歡顏愧疚地垂下頭:“是的,她會原諒你的。”這世上周海藍唯一在乎的,珍惜的,恐怕就隻有赫連羽了。


  “嗯,我相信姐姐的話,等一下我就去向媽媽道歉。可是,她不能打你,你沒有錯。”他的話是這冰冷地獄裏最溫暖的陽光直直照進心扉,撫平傷痛。


  “大少爺……”話還沒說完,目光遊離看到了地上昏死過去的欣姨和她的斷臂,濃稠的血流了一地。雲歡顏仿佛又看到小宛,滿頭是血,看不出五官的小宛。


  “啊……”恐怖的畫麵再一次占據腦海,尖叫著昏了過去。


  當雲歡顏再度醒來,欣姨已經不見了,地上的血漬也被清理幹淨。桌上一束白玫瑰,嫋嫋婷婷,散發著迷人的芬芳。


  粉色的房間一如往昔,夢幻溫馨,可被血染過的空氣令人作嘔。


  “姐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姐姐,你嚇死我了,你又昏倒了。”赫連羽滿含委曲的聲音將她從可怕的幻境裏拉回。


  “欣姨怎麽樣了?”她已經害死了小宛,不能再害死欣姨了。


  赫連羽眉頭緊蹙,有幾分不滿。他在旁邊照顧了她這麽久,她對自己視而不見,卻關心要對她下狠手的欣姨。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雲歡顏心提得老高,懸到了嗓子眼兒裏。瞠大美目,裏麵滿滿的驚恐,抓著赫連羽的衣領,厲聲問:“欣姨呢?她怎麽樣了?”


  雲歡顏瘋狂的樣子嚇壞了赫連羽,忙說:“姐姐,你別怕,欣姨不會再來傷害你了……”他越說雲歡顏越害怕。


  “欣姨還活著嗎?”衝一旁站著的女傭大吼,披頭散發,赤目欲裂的樣子嚇得女傭一下子“撲通”跪在地上:“欣姨被送去醫院了。”瑟瑟縮縮說著,低下頭,好怕雲歡顏一句話,她也會跟欣姨一樣的下場。


  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下來,無力再抓赫連羽的衣領倒在床頭,掩麵哭泣,分不清是喜還是悲。


  她不要看到任何人因她出意外,卻為什麽偏偏非用血解決不可?她究竟進了怎樣一個可怕的地獄?赫連羽到底是拯救她的天使,還是將她拖入萬劫不複的魔鬼?

  混亂的她已經分不清了,分不清了。


  赫連羽不允許雲歡顏分心,強勢扳正她的頭,讓她的眼裏隻能容下他的影子:“欣姨那麽壞,你為什麽還要管她的死活?”幾分霸道,幾分不解。


  閉了閉眼,現在她已經沒有力氣跟赫連羽講什麽大道理:“大少爺,你要記得,人命都是可貴的。也許你很討厭他們,但他們同樣有家人,有人疼,有人愛,有人等。就像你愛夫人一樣,她生氣了,你是不是很害怕?她若生病你是不是很擔心?”赫連羽十分順從地點著頭。


  “那麽,大少爺,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隨便傷人了,好嗎?他們家人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我們不能那麽自私,隻顧自己,不顧別人的感受。你懂嗎?”雙眸閃爍著期盼,希望赫連羽能聽她的話。


  別再那麽暴力,視人命如草芥。


  乖巧地點點頭,後又搖搖頭,一臉茫然。


  疲憊襲卷而來,雲歡顏隻想好好睡一覺:“你以後再亂傷害人,我就不理你了。”見到赫連羽露出驚愕的表情,她有幾分愧疚。


  若不是他幾次三番救自己,她恐怕早已死在這華麗的牢籠裏,成為一縷幽魂。然,以命換命的行為,她真的做不來,她良心難安。


  雲歡顏的威脅起了作用,赫連羽產生了幾分懼意,小心翼翼拽著她的手臂,嘟著嘴,委曲答應:“好嘛,我答應你以後不亂砍人就是了,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人傷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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