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 幹將莫邪

  幹將仿佛聽不到周圍的聲音，看不到周圍的景色，眼睛裏隻有猩紅的巨劍，心裏一直回憶著以前的畫麵。


  他叫幹將，大河之畔生活著貧寒的工匠，他的妻子叫莫邪兩人青梅竹馬，相依為命。


  幹將別無所長，隻是一味癡迷於鑄劍。廢棄掉的劍在門外堆成了劍塚。


  村人都嘲笑這個不通世事的家夥，唯有妻子無怨無悔支持著他。


  幹將內心同樣愧疚於妻子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他隻懂得鑄劍，便希望能借此揚名，那樣終究會有令妻子自豪和榮耀的一天。


  於是他帶著作品去拜訪各地的鑄劍師，並挑戰他們。


  他削斷無數名匠之作，很快讓自己的名字傳遍楚漢之地。


  自然，被砸掉招牌的鑄劍師們也對他恨之入骨。


  世間公認有位絕代的大師，人們都說他的鑄劍不僅削鐵如泥，而且棲息著魂靈。


  大師許多弟子都敗於幹將之手，他們聯合起來向師傅痛訴，於是大師向幹將送上邀請拜訪的帖子。


  隻要勝過大師，自己就是名副其實的當世鑄劍第一人，幹將心裏充滿了期待，更多的是自己在鑄劍師上麵的造詣。


  可他如約登門時，大師甚至沒有露麵，隻命弟子持劍在門口迎接，輕輕一揮就將幹將之劍斬成幾半。


  匠人們出了一口惡氣，他們放聲嘲笑幹將，把過往的恥辱加倍回報給他，幹將落荒而逃，失敗在心中灼燒。


  他回到家中重複起枯燥的鑄造生涯，熔爐四時不熄，每把劍都比前一把更加鋒利，可它們始終是沒有生命的鐵片。


  死的劍和活的劍，猶如天上地下般的差距。


  他逐漸執念於鑄劍，完全忘掉了初衷，連妻子的身體日漸衰弱都沒有注意到。


  鑄劍瘋子的事傳到陰陽家們耳中，自稱為東皇太一的男人召見鑄劍師，領他登上祭祀之地，那裏矗立著一把劍，幹將立刻認出這是大師的作品。


  “這把劍守護著太古的奇跡，它的名字叫巨闕，裏麵棲息著魂靈，它是劍，更是盾牌。接近它的人都會被劍鋒撕裂！”東皇太一的計劃簡單而有效。


  鍛造更鋒利的劍，斬斷它！


  “幫我得到太古力量，得到黑暗的力量，你就可達成心願，成為世間無可逾越的鑄劍師，同時你將得到陰陽家的認可，任何人都不能再嘲笑你，也不能打敗你！在此之前，讓我先告訴你讓劍活過來的秘法吧。”


  幹將渾身顫栗著，不敢相信耳中所聞，顫抖的手掌接過東皇太一交給他從太古保存下來的精鐵。


  回去之後，爐火燃燒了三天三夜，精鐵無論如何都不能融化。


  幹將眼裏布滿血絲，內心天人交戰，需要一個生命才能讓劍活過來。


  他太專注，沒有注意到妻子悄無聲息接近，眼神溫柔而憂傷。


  她收到匿名來信，信上寫著實現丈夫心願的方法，自己的身體早已病入膏肓，命中注定要拿去成全愛人。


  幹將從火爐的陰影中抬起頭，正好迎上妻子最後的笑容，下一刻她便猛然跳入爐火中。


  撕心裂肺的呼喚和陡然明亮的鐵水席卷內心，另一手下意識握緊了鐵錘。


  痛苦轉瞬即逝，成功的狂熱反倒熔煉了太古的精鐵。


  天明時分，迄今最傑出的作品誕生了，裏麵棲息著魂靈。男人懷抱寶劍，呢喃著妻子的名字：莫邪。


  隨即他著魔了一般，嘴角微微上翹，露出邪惡的笑容：最愛的妻子和劍，如今是一體了。


  幹將付出全部所有，現在他需要證明自己，在幫助陰陽家斬斷巨闕之前，他必須奪回屬於自己的鑄劍榮耀。


  於是他重訪大師住所，去回報過往的羞辱。


  可全部執念麵對冷冰冰的墓石卻戛然而止：大師早已逝去多年。


  支撐人生的信念頓時崩塌，統統化作瘋狂和絕望。


  懷抱中的莫邪劍經常變幻為妻子的身影，輕聲安慰他，聲音很真切，卻又觸碰不到。


  隻有她，永遠隻有她善解人意，與自己不離不棄，一分為二的生命，獨一無二的魂靈。


  這讓幹將更加自責和懊惱，他每看到猩紅的巨劍，就會想起莫邪。


  他每閉上眼睛，都會看到妻子投身跳進爐子裏的畫麵。


  每次想起那瘋狂的畫麵，他都感覺自己快要成魔了，已經不再是個鑄劍師。


  自己鑄劍，不就是為了讓妻子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嗎，讓她得到榮耀嗎，如今，她卻成為了冷冰冰的劍，隻有若有若無的靈魂在和他溝通。


  這一切，是他想要的嗎？不！這是陰陽家想要的，這都是陰陽家的陰謀。


  幹將癡迷鑄劍，但他並不是傻子。


  讓我不要斬斷巨闕？不，我要斬斷它，都是它，害我失去了妻子。


  而且，隻有它能證明我是天下第一鑄劍師！

  幹將內心陷入瘋狂，他緩緩抬頭，看向懸浮在祭壇上方的巨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