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完~~
第79章 甜蜜溫柔壽喜鍋 (一)
尼卡2020-08-01
天氣越來越冷,終於到了隨時可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了。
靜儂從氣溫跌到零度開始就盼著下雪。
這陣子她的心情起起伏伏,有好有壞,但總的來說還是好消息多——藤子的檢查報告出來了,雖然有幾個指標並不好,醫生也叮囑要在六個月之後複診,總歸沒有性命之憂,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藤子堅持要在半年之後再考慮是否接受柯老師那顆小小的心形鑽石戒指,柯老師也開開心心地接受了。
沈家小叔病情穩定,雖然還在住院治療。沈緖楷也已經可以離開醫院四處走動,同時卻又不得不恢複他兩天飛三地這種強度的工作。
靜儂想,比較起來,高強度的工作沈緖楷才不在乎呢。他寧可天天都被工作重壓,也不願意醫院裏有人令他牽掛。
靜儂自從上次跟沈緖楷分開之後,還沒有跟他見過麵。
可是見不到,她也並不覺得與他距離遙遠……這大概是如今她生活中最大的變化,要牽掛一個飛來飛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飛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出現在麵前的人。OC
廉潔幾乎隔兩天就會跟她通報新書的進展。萬幸從走到封麵設計這一步開始,就一切順利,接下來每一步都順利到令她們統統覺得不可思議。當廉潔從印刷廠發給她第一張印製出來的封麵照片時,她頓時百感交集。幾年來的默默努力和心血都托付在這本書上,它見證了她在低穀中近乎信仰的堅持。她現在非常期待能在書店裏見到這本美麗的書。也非常期待能再次見到 A 教授。
雷伊則每天都給她發來問候。問候語花樣翻新,每一天的對話框裏彈出來的都是新鮮好玩兒的表情,讓她心情愉悅。不過雷伊真正的目的當然是催要書稿。幸運的是,童書的翻譯同樣很順利。每天晚上走進書房,翻開書稿開始工作的那一刻,幾乎是她一整天裏最期待的時刻。不出意外的話,她會在寒假到來之前交稿……然後開開心心地去參加 A 教授的新書相關活動。她甚至已經計劃好,作為隨行翻譯陪 A 教授逛一下她三十年前曾經逛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北京胡同兒,陪她重溫故夢,陪她重新認識這個古老又新鮮的城市,就像在愛丁堡時,A 教授借給她一杯又一杯咖啡的時光,給她講述那裏的傳奇和故事。
這些日子她每次去蘇記,都會買到拿破侖蛋糕。那簡直像是專門給她留的,一進門,就剛剛好有兩塊拿破侖蛋糕在等著她。Sukie 總是說範老師最近是因為運氣很好所以心情也格外好,她則認為大概是心情很好,所以運氣才好了起來。有時候她會在蘇記要一杯咖啡,一邊喝咖啡一邊吃完那塊拿破侖蛋糕,看著已經暗下來的街上人來人往,她會想象某一天下了雪,在飛舞的雪花中,行色匆匆的人們,在雪落到麵前時,那一絲絲驚喜的驚喜和雀躍……這世上大概很少有人不喜歡雪吧。
Sukie 說也不見得。
她就不喜歡雪,所以要重回校園,一定選冬天不會下雪的城市。Sukie 說範老師,我決定明年再考一次研。
Sukie 要繼續學業,靜儂一點都不吃驚。唯有在此時,她是有為人師的自覺的,很喜歡看年輕人讀書上進。是的,這個時候她又有點像八十歲的老人家了……靜儂連著幾天把自己家裏零零散散收來的西班牙文書籍和一些 Sukie 可能需要的書打包得四四方方的,帶去蘇記送給 Sukie。看著蘇老板故意苦著臉跟人家抱怨女兒一把年紀還要去讀書、扔下老父親獨力支撐這間小鋪子,總是忍不住要笑。蘇老板對女兒的寵愛和支持在心裏壓在行動上。她看著父女倆時時鬥嘴,會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
不過這個念頭實在有點太驚人,她隻當自己當時被手裏的馬卡龍甜到突然兩眼昏花失去理智了,果然還是不應該貪甜多吃這一口……然而接下來連續好幾天,這個念頭總會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冒出來,又要嚇她一大跳,以至於在辦公室裏填著填著表格,都會突然抬起手來拍一下額頭。有一次拍得過於響了,嚇得坐在她對麵的章老師抬起頭來看著她被拍紅的額頭目瞪口呆,連問小範你怎麽了……能怎麽了呢?當然是發昏了……
這些小事情,讓靜儂的生活充滿了樂趣和希望。一點都不像過去的那幾個冬天,總讓她想像熊一樣去冬眠,並且不再醒來、看不到下一個春天也沒有關係。而如今她不但享受著冬季的寒冷,期望著冬天最美的饋贈——雪花,還很期待春天的到來……待萬物複蘇,一切又將有新的變化吧?
還有近在眼前的外祖父的壽宴……
靜儂為了外祖父的壽宴特地去選了一件好看的禮服。
考慮到場合,她沒有選複雜華麗的款式。不過她並沒有想到,這件禮服最終沒有派上用場。當時她自然不可能料到這一點,選禮服的時候,很花了點心思,也試了很久、試了很多款式。
她去選禮服的那一天,沈緖楷剛好在香港出差,轉天他要去洛杉磯。因為出差,他不能來參加外祖父的壽宴。原本靜儂也覺得他們的關係似乎並沒有進階到這一步,也許明年這個時候更好——沈緖楷和外祖父之間的感情是很好的,好到完全可以撇開她論交情。因此沈緖楷出席外祖父的壽宴完全無可厚非,即便是再小範圍的慶祝,也應該有他一個席位。當沈緖楷說他有公事不能來,反而讓她微微鬆了一口氣。
這種情緒她一時無法解釋。明明她是希望能快些見到沈緖楷的。
不知道通話時沈緖楷有沒有聽出來……她已經盡量小心翼翼地不表現得太明顯了。
有這種情緒讓她在接下來幾天對沈緖楷總有點愧疚,忍不住和藤子傾訴。藤子倒很看得開,覺得她大概類似於得了“婚前恐懼症”一類的毛病,雖然確定戀愛關係完全沒有問題,戀人和家人熟識也完全沒有問題,隻是當戀人和自己要一起走到家人麵前去,還是有些害怕的,因為從此之後,隻需要向彼此交代的一段關係,變得更加複雜,開始和結束,有必要的話,都要給家人一個理由了……當然對範貝貝來說,家人的反應可能真的不是那麽重要。藤子笑嘻嘻地說。所以範貝貝出現這種症狀,實在是有些出乎人意料,不過這些遲早都會克服的。
藤子說了這些話等於沒說,難道她會不懂這個道理嗎?
可她就是沒能克服……藤子安慰她說再過陣子會好的,畢竟剛剛開始,雖然……有的人已經進入狀態很多年,可有的人確實才隻是一個猛子紮進池塘,緩過來還需要點兒時間。再說,那畢竟還是個有外人在的場合。
一起麵對家人是一回事,作為家人再一起麵對外人又是另一回事,這是難度係數更高的選擇。
藤子開玩笑問難道沈緖楷還不夠級數麽?有這麽個男朋友傍身,不要太矜貴。
靜儂想一想,如果為了炫耀什麽,身邊站著沈緖楷這樣的人,那可真是再完美不過了……不過奇怪的是,藤子在這麽問之前,她從沒意識到這個現實。
藤子說如果不是了解你為人,我可能會以為你在說假話。沈緖楷的確好到讓我媽那些丈母娘樂意拿十個八個柯正傑去換,你知道嗎?
那你同意換麽?靜儂逗她。
藤子說反過來我可能考慮下,不過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絕對不會換……她還笑著說你知道嗎,我媽媽知道我和老柯在一起,哭得梨花帶雨、地動山搖。我媽那個人你知道的,標準外貌協會成員,就算是院士加持科學家加冕,也抵消不了比我大將近二十歲給她的衝擊,說過幾年顯年輕的老丈人和女婿走在一起,看著像兄弟怎麽辦?藤子說我都要氣出病來了,我跟我媽說那就不走一起,咱們各過各的,嫌我們老柯老?我不嫌他誰有資格……我媽媽真的太討厭了。
靜儂反過來要安慰藤子,想想柯老師滕家媽媽挑剔過年齡又挑剔性格還挑剔職業,實在是為他抱屈。想一想沈緖楷在自己家裏將來的待遇,大約是不會這麽慘的……她還想不出來家裏誰會反對沈緖楷。
沈緖楷人不能到場,禮物早就送到陳家。他沒有跟靜儂說送的是什麽,外祖父見到靜儂的時候也隻是說收到了楷楷的禮物,沒有具體形容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但送的人和收的人都顯出了十分滿意的樣子……靜儂忍住好奇心沒有問。那是屬於沈緖楷和外祖父之間的情感聯係,她願意給他們留點空間。
除了這些,還有那麽一點兩點不那麽令人愉快的消息,還有那麽一件兩件不那麽讓人痛快的事。比如薑山終於還是找到了她,試圖跟她討要宗小苔留下的部分遺物,確切地說,是那個筆記本。靜儂一眼看穿他的意圖,明確拒絕了他的要求。她知道薑山根本就不是像他所說的惜人惜物,而是擔心宗小苔留下什麽對他前途不利的證據。不管是文字也好圖像也好,他都想攥在手裏,甚至銷毀。這讓靜儂覺得難以忍受。她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尖酸刻薄甚至歹毒,將薑山罵到狗血淋頭,從此不敢再找她討要什麽東西,甚至在那天之後,不管是見了她的人還是見了她的車,都要盡量避開。
靜儂頭一次體會到了做“潑婦”的痛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對此上癮,但是知道了對付猥瑣的小人,有時不能斯文。
宗小苔的遺物她封存之後就沒有再打開過。薑山這一來,倒是提醒了她,起碼應該將筆記本拿出來充充電。可是轉念又一想,人都灰飛煙滅了,做這個又有什麽意義呢……宗小苔對自己對這世上的所有人和物事都沒了留戀才離開的,早就不在乎這些身外物了。再說,就這麽保養,又能保養幾時?還不是遲早要變成一塊磚頭樣的廢物麽?
一塊也許藏著很多人的秘密的廢物……
到了外祖父生日這天,靜儂一早起床,就先打了電話過去問安。
陳老爺子很高興,說貝貝每年都是第一個。
靜儂很高興。
不過她也知道,有時候外祖父也是哄她開心……她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了,就算她不是第一個問安的人,外祖父也會這麽說。這是屬於貝貝的獨一份兒的寵愛。
不過靜儂頭一天晚上並沒有睡安穩,大約因為沒有接到沈緖楷預先說要打給她的電話的緣故。沈緖楷說好打電話來的時候,電話就會如約而至。她習慣他的準時和嚴謹之後,失約這種異常情況一旦出現就讓她忐忑。隻是晚間她太困了,沒有給他打通電話,又沒等到他回複留言,她就先睡了。
早上起床,她莫名有點焦躁和心慌。看到沈緖楷的留言,解釋昨天開會超出預計時間了才沒能如約給她電話,那心慌也沒有完全消退,反而像是被什麽符咒暫時封印在了一個角落裏,讓人不安。她問沈緖楷,在洛杉磯一切都順利嗎?沈緖楷問她怎麽會那麽問,說他那邊都挺好的。她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也許是她的含混和猶疑顯得更像是想念和不舍得,沈緖楷問她是不是想見他了。
她不假思索地說是。
的確是的……沈緖楷說很快就能見麵的。
她在心裏歎氣。
他說的很快根本就沒有任何保證……他若是有時間,也是首先要回北京去探望叔叔的。她對這一點很理解。也許,他不方便過來的時候,她也滿可以去看他。
沈緖楷跟她話說到一半就被叫走了。想到那邊時間正好顛倒,這麽晚還在工作,她不是不心疼的。可是又能怎麽樣呢?他是必須全力以赴、無所不能的沈緖楷呀……
因為心慌,她選擇了走路上班。
進了圖書館,聞到書庫裏書籍那帶著一點點塵氣的味道,她奇跡般的恢複了氣定神閑。
她暗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的,原來不自覺間,另一個人已經可以這樣牽動她的心神……然而下午,正當她計劃著下班之後趕快回家換過禮服就去赴宴,突然接到了大禹的電話。
那種心慌的感覺忽然重新襲來,她握著手機,眉頭皺緊了。
她立即意識到一定是修任遠遇到了麻煩。
以修任遠的性子,如今遇到再困難的情況,也是不會向她開口的。大禹卻是為了兄弟能兩肋插刀的,求人又算什麽?他不怕丟臉碰釘子的。
靜儂接聽電話,果然大禹的語氣簡直氣急敗壞。大禹這人很有點聒噪。她與大禹接觸過幾回之後,已經很熟悉他的這個特點。說話嗓門大,嘴巴很開,講什麽都沒什麽顧忌,是個又粗魯又直率的年輕人。不過這麽氣急敗壞,也有點超出她預計。大禹甚至有點語無倫次,他四周的環境又很嘈雜,背景裏吵吵嚷嚷很多人在爭執,靜儂要在這種情況下辨聽他說了什麽,是在有些費勁。大禹的話顛三倒四講了三遍,才跟靜儂說明白——修任遠把陳潤涵打傷了,現在兩個人都被帶到了市南分局。陳潤涵告修任遠持械傷人……麻煩在於,如果認定故意傷害,那修任遠馬上到期的假釋會被撤銷,就得回監獄裏去了。
大禹真的急了。
靜儂聽著大禹那幾乎破了音的調子,卻越來越冷靜。
她問清楚他們現在的具體地點,讓他等一下,別著急,等會兒警局門口見。大禹把“陳潤涵不要錢就要他進去”“賠償的錢我會想辦法,範老師你來勸勸陳潤涵吧”又重複了兩遍。
靜儂應了一聲,掛斷電話,一看距離下班時間還差一小時,收拾好東西馬上去主任桌前解釋了一下,說有急事要請一會兒假。得到許可,她幾乎是立即跑出了辦公室。一屋子的人都有點吃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重大的事,值得文靜的範老師一改常態,隻有李晴晴猜到了些。她想起靜儂今天沒開車來,緊跟著就出來,跟上來叫住靜儂,問她去哪裏,開車送她過去。
靜儂本想拒絕,可是想想從這兒走出校門打車還要好遠,累到罷了,晚到一會兒不知道事態會發展到哪個地步。陳潤涵的性格她太了解了。他說要把修任遠送進去,那肯定不是說說就算了的。他是真的會做到……靜儂想到這裏一陣火氣就躥了上來。既生陳潤涵的氣,更生修任遠的氣——陳潤涵的糟糕行徑不是一日兩日了……她提示過他防備陳潤涵。雖然讓他防備這種話說出來,她也覺得磕磣,畢竟找麻煩的是陳潤涵。沒能力讓陳潤涵收手,勸修任遠防備麽?
李晴晴看靜儂臉上陰晴不定,倒一路上都忍住了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在把車停到警局門前的路邊時,跟靜儂說,她要陪她進去。靜儂拒絕了,簡單和她說起糾紛的是她表哥和同學……兩邊都不會傷害她的,讓她放心。李晴晴猶豫了下,因為惦記著 Ruby,也就沒有繼續堅持。她等著靜儂進了警局大門,看到她和那個高壯的年輕人碰了麵,認出他是上回在爐包鋪見過一次的那個小夥子,不禁歎了口氣——小範凡事都妥當,讓人放心,隻有她這幾位同學,真不知前世是何方妖孽,這一世紮堆兒來鬧妖,鬧得仙女一般的小範時時灰頭土臉,險些變回村姑,也看著讓人不放心起來了……
靜儂看李晴晴開車走了,又轉向大禹,皺眉問道:“陳潤涵就這麽說的嗎?”
大禹點頭。
大禹臉色鐵青,已經氣得要五官移位了。
他這會兒跟靜儂說的事情經過就比在電話裏清晰也詳細多了,顯然看到靜儂出現,不管是不是能幫上忙,總歸讓人看到希望了,他也冷靜了些。
“……真的,範老師,我們夠夾尾巴做人了,就是怕這個裉節兒上出丁點兒事,老修就算前功盡棄了……可是我們再小心,這擋不住陳潤涵那瘋狗算計不是?他今天絕對、絕一百個對是故意陷害老修的,就等著老修上當呢……你說他勤不著懶不著跑我們跟前兒修車幹嘛?他那車還用我們這檔次的修車廠啊?他就是心情不好,中午喝的酒也還沒完全醒,卡著時間來欺負老修……說持械傷人,那刀就不是我們的,是他的……不過該怎麽說怎麽說,老修也確實衝動了。陳潤涵那臭嘴,牽三絆四說些有的沒的,老修哪受得了這個?老修那脾氣上來,馬上腦子昏掉,下手太快,等我反應過來,tm 陳潤涵都跟死狗似的了——其實他傷得不重,可是他跟警察熟啊!打人是事實,刀具也有,還有證人——就陳潤涵幾個狐朋狗友——我一個頂不了什麽用啊!真的,範老師,今天老修沒事就算了,有事,回頭我就跟那幫王八蛋少爺胚子拚了……”大禹氣得跺腳。
靜儂讓他聲音小一點、別衝動,又仔細問了他些細節,比如事情發生的具體時間、位置,還有監控鏡頭的位置。大禹哭喪著臉,有的問題能回答上來,有的問題像監控鏡頭的情況,提起來他簡直要哭,說廠裏的監控有時候不太好使,倒黴催的出事的那段時間剛好就是不好使的時間段……警察也說了,看這寸勁兒的……不過經常也想辦法調了周圍幾個角度的監控,包括天網的還有對麵街上店鋪的,正在分析。要命的是分析過了的都沒拍到什麽有價值的影像,偏巧隔壁五金店的鏡頭就捉了兩個身影,還就是修任遠手裏握著刀的……“那跟誰說理去!”
靜儂聽著,心裏大概有數了。
陳潤涵是有備而去的……她不知道陳潤涵為什麽挑這個日子。今天是外祖父生日,他按理說不應該這麽辦。
靜儂深吸了口氣,讓大禹等等,她進去見修任遠。
她沒有打算先見陳潤涵,大禹說的都是站在幫修任遠的角度,裏麵多多少少會有誇張的成分。她得先見修任遠一麵。但是她進去之後,見了承辦案件的那位塗警官,人家打量她一下,就說修任遠說了誰都不見,尤其不見範靜儂。
靜儂站在那裏就呆了下,“為什麽呀?”
“為什麽,人不領你情唄。”她身後有人說。
靜儂回過身來,看著陳潤涵。
臉上身上都有傷,但傷得不能算很重……她稍稍鬆了口氣。眼前這位是她的親表哥,很疼她的親表哥。她絕對不願意看到他受重傷,當然也不願意看著他犯渾。
陳潤涵看到靜儂,比靜儂看到他臉色可就難看多了。他陰沉著臉讓靜儂跟他到外麵大廳裏去說話。靜儂照做了。跟在他身後走出去,還沒等開口,陳潤涵抬手就是一下子。沒打中,但是那風扇得可是令人心驚……靜儂紋絲不動,看著陳潤涵,問:“持械傷人,你認真的?”
陳潤涵斜她一眼,說:“對,我認真的。”
“你知道他還有幾天就假釋期滿了?”靜儂問。
“十三天。”陳潤涵說。
“你知道的這麽清楚,掐著日子嗎?有那麽巧,你那麽討厭修任遠,去他上班的那裏修車,那麽多修理工,就還讓他修?你編故事呢!”
“我沒編故事,就是這麽巧……我看你是在幫我編故事吧?”陳潤涵冷著臉問。
他一伸手過來,靜儂反應很快,馬上往後退,手機就塞進了包裏。
陳潤涵氣得臉都紅了,指著靜儂的鼻子,“好家夥你陷害我!”
“這還不是跟你學的?哥,人違法你可以報警抓他現行,人違規你可以檢舉,但是沒有的,你不能構陷,這是做人基本的底線——哥哥,你太讓我失望了。”靜儂說。
“我跟他講底線?我憑什麽呀!”
“是啊你憑什麽?你憑你爺爺是陳漢,爸爸是陳小誠?!人家是坐過牢,現在靠一雙手搬搬抬抬賺錢吃飯,你呢?你靠爺爺那點兒人脈攢局,牽線搭橋抽一筆,你靠這個能吃一輩子?你喜歡誰靠拿這樣來的錢去買人家?你看誰不順眼就陷害人家嗎?哥哥你醒醒,馬上三十一歲了……你再這麽下去,就是第二個李小超!你瞧不起李小超靠李奶奶,那你討好李奶奶為了什麽?因為親嗎?還不是為了利益!”靜儂氣到手抖。
陳潤涵臉色由紅專白,深吸了口氣,古怪地笑笑,說:“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反正他持械傷人,我身上的都是證據。你跟警察說我構陷他。警察采信我就屁也不放一個,立馬兒走人。要不然,他就得回監獄去。”
靜儂攥著手指讓自己冷靜些。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哥,我知道你最近心裏不痛快。你不痛快,也想讓別人不痛快,是吧?就已經給你踩成這樣的人了,你讓他不好過,你就舒坦了是嗎?可是你照樣還是那個整天無所事事、什麽也幹不成的陳潤涵,就算是修任遠回了監獄裏,你也是照樣還是你,讓你不痛快的,你要沒辦法解決了,就都還在那兒,不會變的。你何必呢?”
“你何必呢?修任遠也不領你情。他把我揍得滿臉花,就是預備著回去坐牢了——他認了,你也省了吧。今兒晚上爺爺做壽,別我這麽個德行,你也去給添堵。”
“你還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靜儂說。
“修任遠傷人不挑日子,我挑?”陳潤涵露出微笑來。
他知道靜儂就是在引他說出不追究修任遠責任的話來,實際上就是想讓他翻口供。他才不上這個當。
他笑得甚至有幾分猙獰的味道,說:“我真得勸你一句,看清楚點兒修任遠。還有,你跟沈緖楷什麽關係了?到什麽程度了?你跟他在交往,你說不定還會嫁給他……你幫修任遠逃脫責任?瘋了嗎你!”
“我跟沈緖楷什麽關係什麽程度與你無關的。哥,沈緖楷也不會像你這麽糊塗這麽渾。你別以為把他推出來,我就就得閉嘴——你這事兒辦得叫缺德!你打著什麽旗號底下又打什麽小算盤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你到底是為了沈緖楷和模子打壓修任遠,還是為了你自己那點兒陰暗的怪癖?你整慘了修任遠,也不改變你就是靠著家裏靠著爺爺靠著朋友混飯吃的料。”靜儂越說越多,陳潤涵已經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他頭腦一熱,伸手照著靜儂就揮過來了。
靜儂一把拉住他的手。
他們兄妹倆的確時常吵嘴,但吵到這麽凶很罕見。
靜儂不是第一次對陳潤涵說這種話,可在眼前情形下說出來,陳潤涵一定格外生氣。靜儂有點後悔,可說了也就說了。她並不隻是因為今天這事情,還希望哥哥將來能成一個讓人尊敬的人。如果他一直這麽下去,不止不會讓人尊敬,遲早成了過街老鼠。
“哥!”靜儂開口,隻有這個字。她沒有說別的,就那麽看著陳潤涵。
陳潤涵瞪著她,說:“想我改口供?門兒都沒有!你放開手,不然我進去加料。”
他說著狠狠甩開靜儂的手。
“對,我是個混飯吃的。可是真不好意思,這會兒,混飯吃的就是說話有用。你,別再勸我一句話——等等,別說話——你不說話我反而說不定心情一好,就改口了。”陳潤涵說。
靜儂氣得臉都白了。“陳潤涵你耍人玩兒呢是吧!”
“你,說對了。”陳潤涵一字一句地說。靜儂還要說什麽,陳潤涵卻擺了下手。“住嘴。我現在要休息一會兒,想想我要怎麽辦。”
靜儂呼了口氣,看著他靠在廊柱上掏出煙來,不緊不慢地點上——她也七竅生煙了。
可是對付陳潤涵,確實隻能軟硬兼施。
她踱了會兒步子,問:“你到底要什麽條件?”
陳潤涵沒回答她,不過嘖嘖兩聲,臉上露出很奇異的笑容來。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大廳的另一角,大禹正對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說著什麽,連比劃帶舞蹈的。那女孩子往這邊看了一眼,目光迅速移開,皺著眉聽大禹繼續說。陳潤涵笑了笑,走開了,靜儂沒跟過去。不一會兒,那嬌小的女孩子也往裏麵走去……靜儂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
她迅速盤算了一下眼下的情形。她必須理順下思路,看看如果陳潤涵這裏找不到突破口,她還能通過什麽方式把這件事順利解決。有什麽能牽製陳潤涵的呢?沈緖楷是一個選項……可是這是萬萬不能啟用的。
以她對陳潤涵的了解,那句“改口”並不是隨便說說的。隻是,恐怕他想要的條件,並不是她能提供的。靜儂想到陳潤涵看到剛才那個女孩子時的表情和神態,怔了怔……那女孩子看起來有點眼熟,她不知道在哪兒見過。大禹看起來很信服她,那麽,她又是什麽人呢?
(加更,中午十二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