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阿妤, 你聽三嬸說,你貴為郡主,自是要什麽有什麽, 瞧不上這一塊小小的玉佩, 豈知她這種出身低賤,從小風餐露宿,四處漂泊之人, 見財眼開, 手腳最不幹淨了,這人, 不能留。”
蘇綺荷被翡翠扶著站在一邊,一聽薑三夫人的話便哭了起來,細潤滑膩的麵頰上掛了兩行淚, 紅著眼圈,搖著頭, 怯聲說:“郡主,奴婢沒有, 那塊玉佩是——”
她話未說完, 便被薑嬌打斷, 斥責道:“這裏就沒有男人, 你裝腔作勢的哭給誰看, 那塊玉佩是本小姐親自從你身上搜出來的, 難不成你要說是本小姐故意冤枉你一個低賤的賣藝女。”
薑嬌挽住薑妤的胳膊,“姐姐, 這事我身邊的幾個下人皆可作證,你若不信,可以問問她們。”
薑妤哪裏看不出來如此低級的栽贓嫁禍, 或者薑三夫人和薑嬌壓根就沒把蘇綺荷當回事,連手段都懶得使,直接給她安了個罪名在身上。
薑妤把胳膊抽出來,看向蘇綺荷,不耐煩道:“本郡主在這呢,三小姐的玉佩如果真是你拿的,做下這種不知廉恥的事,給本郡主丟人,不光是你,你那個把你送給我的義父也休想活命,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便給本郡主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本郡主絕不允許別人隨便攀誣我身邊的人偷東西,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薑三夫人本以為自己發落一個下人薑妤不會放在心上,沒想到薑妤一副刨根究底的架勢,臉子掛不住了,自從蘇綺荷入府以後,三爺就被她迷得暈頭轉向,前兩日竟和她說想要納蘇綺荷為妾,她才說了沒兩句,便同她翻臉說她善妒,不能容人,三爺從前雖荒唐好色,但她處置那些女人他從來沒說過什麽,這次為了一個還沒收房的女人便對她如此,她豈能留蘇綺荷繼續活在世上當個禍害。
“阿妤,她本就不是你身邊的人,來路不正,不如就賜她一死,免得日後她出去亂嚼舌根頭,敗壞侯府的名聲。”
她朝香巧使了個眼色,香巧立馬端起桌子上準備好的毒酒走向蘇綺荷。
蘇綺荷戰戰兢兢的跪到地上,“郡主,玉佩不是奴婢拿的,奴婢冤枉。”
香巧走到蘇綺荷麵前,不打算再讓她說話,橫豎冤枉不冤枉的人死了郡主肯定不會為了一個賣藝女跟三夫人計較,到時候三夫人隨便說幾句話哄哄郡主這事就算過去了,不然等三爺解除禁足,以三爺對蘇綺荷勁頭,必然是個棘手的問題。
香巧一手捏住蘇綺荷的兩頰,掰開她的嘴正要灌藥,就被翡翠一巴掌打翻了藥。
三夫人指著翡翠道:“放肆。”
“三嬸。”薑妤歎了口氣道:“三嬸也莫要拿我當傻子了,蘇綺荷不過就是個賣藝女,剛入府沒多久,便是真貪心不足,我這兩日不在府中,她要偷東西,我屋裏成堆的首飾由著她偷,她又何必舍近求遠,偷到三妹頭上,這裏沒有外人,三嬸便與我說句實話吧,她到底是怎麽得罪三嬸了,三嬸非要置她於死地,三嬸不喜歡她,盡管同我說,一個賣藝女罷了,我替三嬸出氣,何必編排出偷東西這種事,傳出去,我堂堂郡主的臉麵不是丟盡了。”
薑三夫人見她隻是為了麵子才護著蘇綺荷,並不是多看重蘇綺荷,麵色緩和了些。
薑妤打量著她的神色,走過去,拉起薑三夫人的手,“三嬸,若想處置她,直接讓人拖出去打死就完事了,她入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人了,發落她哪裏需要什麽理由,三嬸不用瞞著我,給她安上偷竊的罪名,剛剛若不是我來的及時,她死了,那就是我識人不清了,莫說她沒偷,便是真偷了,三嬸和三妹也該顧著我的麵子。”
薑三夫人到想薑妤的專恣跋扈,打誰罵誰從來不需要理由,就是愛麵子,下人代表的是主子的臉麵,尤其是養出那種手腳不幹淨的下人,傳出去更是惹人笑話,自己是氣急了,才忽略了薑妤的性子。
她扯著嘴角說:“阿妤,你是三嬸看著長大的,三嬸把你當親生女兒,又怎會不顧忌你的麵子,實在是這下賤的丫頭心術不正,又巧言令色,三嬸怕你被她利用了。”
站在一邊的薑嬌見兩人親如母女的樣子,撇了撇嘴。
薑妤拍著薑三夫人的手說:“三嬸別這麽說,三嬸的好,阿妤都懂,阿妤這幾日雖不在府裏,但前些日子三叔日日往我棲霞院那邊去,我便覺得不對勁,我不在的這幾日也讓院裏的丫頭盯著她了,三嬸說實話,是不是她勾引三叔才惹得三嬸如此不快。”
薑三夫人見薑妤這個蠢貨都看出來薑三爺對蘇綺荷有意了,心裏更是惱怒,恨不得立時就弄死蘇綺荷這個狐媚子。
“你三叔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麽多年在外麵沾花惹草,老夫人三個兒子裏,唯有他納了妾室通房,還生了庶女,三嬸我也不也是好吃好喝供著他庶出的孩子嗎?這個蘇綺荷年輕貌美,你三叔看上她我是一點也不意外,又怎麽會為了你三叔要她的命呢,我這麽做,是為了侯府,為了阿妤你呀。”三夫人一臉自責,“這事怪我,當初你把她帶回來我就該提醒你,你是侯爺的獨女,侯爺回府就要去你那裏坐一坐,侯爺至今沒有續弦,身邊又沒有妾室通房,這狐媚子整日在院子裏跳舞,分明就是有意要勾引侯爺呀。”
薑妤看著她裝腔作勢的樣子,心裏冷笑,倒真是個假仁假義之人,自己想殺蘇綺荷,卻偏要做出一副為了她好的樣子。
“可她本來就是賣藝的,跳舞很正常啊。”
薑三夫人說:“她在外頭是賣藝的,到了你身邊就該正經伺候你才是,她這種女人,不就是想方設法往上爬嗎?”
薑妤點了點頭,看起來很認同她的話,嘴上卻道:“所以她沒有偷三妹的玉佩,是她勾引了三叔,三嬸才要發落她。”
薑三夫人:“.……”說了這麽多,她注意力怎麽還在偷玉佩上?
薑嬌道:“姐姐,我娘是擔心她會勾引大伯。”
薑妤擺了擺手,“我爹的心裏隻有我娘,三嬸不必擔心她會勾引我爹。”
薑嬌道:“那她勾引了我爹,也該死。”
蘇綺荷慘白著一張臉跪在地上,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奴婢這條命,本就是郡主救下的,郡主想要,隨時都可以拿去,但奴婢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清清白白,奴婢從未勾引過三爺,三爺確實同奴婢說過,想要納奴婢為妾,但奴婢拒絕了,奴婢自入皇城以來,不少達官貴人向奴婢提出要納奴婢為妾,奴婢雖卑微,卻也深知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的道理,隻有那種目光短淺的人,才會覺得別人不擇手段想要做妾。”
她一番話說的無奈又堅定,柔中帶剛。
薑三夫人氣得手都抖了,這個下賤的賣藝女是指桑罵槐的說她目光短淺。
薑妤嗬斥道:“大膽,你是說我三嬸目光短淺嗎?怪不得三嬸要殺你,便是我三嬸目光短淺又怎麽樣,輪得到你一個下人說三道四。”她一跺腳,吩咐道:“來人,把她拉出去,杖斃。”
薑三夫人看著氣急敗壞的薑妤,怎麽都不覺得她是在替自己出氣,反而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不過隻要蘇綺荷這個狐媚子能死,她心裏就舒坦了。
薑嬌迫不及待的指使左右的粗使下人,“你們還愣著做什麽,沒聽大姐姐說嗎?把她拉出去,杖斃。”
薑三夫人院裏的粗使下人才剛挪了兩步,還沒碰到蘇綺荷,珍珠站在蘇綺荷身前,擋住了她們。
薑嬌不悅道:“珍珠,大姐姐都發話了,你還敢護著她?”
薑妤皺了皺眉,“珍珠,我的話你都不聽了。”
珍珠跪到地上,恭敬道:“郡主,百戲團班主把蘇姑娘送給您的時候,沒有簽賣身契,她不是奴籍,不能隨意打死。”
薑嬌一聽就急了,“什麽,為什麽沒簽賣身契?”
薑妤瞪向薑嬌,“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薑嬌怵她,垂著頭道:“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下人入府,都是要簽賣身契的,她沒有賣身契,怎麽能帶回府呢。”
薑妤抬著下巴道:“這種買賣下人的事,本郡主又沒做過,班主把她送給我,我就把她帶回來了,誰知道這麽麻煩,本郡主回府後連口熱乎飯都沒吃,折騰到現在,真是晦氣,既然她沒偷三妹的玉佩,三叔還在禁足,一時半會也放不出來,這事就以後再說吧,還不快把這個晦氣的東西帶回去,還杵在這裏惹三嬸心煩。”
翡翠一向伶俐,拉起蘇綺荷就走,三夫人身邊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薑三夫人臉都綠了。
薑妤看著她說:“三嬸,真是不好意思,她不是奴籍,殺了她,朝堂上的言官定要彈劾我,我倒是無所謂,就怕聖上到時候派人來查,究其根本,是三叔對蘇綺荷有意,三嬸你容不下她,到時三叔不能平衡後院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怕是現在那點芝麻綠豆大的官都保不住。”
薑三夫人:“.……”
“三嬸院裏的飯菜不合我胃口,我就不在這裏留飯了,不過三叔以後要是再看上我院裏的丫頭,三嬸一定要先跟我說,千萬不要再用偷玉佩這種拙劣的理由,帶累我的好名聲。”
薑三夫人氣得胃都疼了,薑妤聲名狼藉,哪來的臉說你有好名聲。
薑妤一臉遺憾的走出薑三夫人的院子,薑三夫人熟練的砸了一個花瓶,神色扭曲道:“你說,薑妤那個死丫頭是不是故意的。”什麽想處置蘇綺荷,直接讓人拖出去打死就完事了,不必尋錯處,分明就是故意套她的話讓她自己承認蘇綺荷沒有偷玉佩。
薑嬌看著薑三夫人的發狂的樣子,吃了一驚。
她娘對薑妤一直都是一副慈善的樣子,慈善的她都懷疑過她娘疼愛薑妤勝過自己,她從沒見過她娘這麽說薑妤。
香巧拍了拍她的後背,提醒道:“夫人,三小姐還在這呢。”
薑三夫人轉頭看著薑嬌,走向她,抱住她的肩頭,“阿嬌,娘的心肝寶貝,娘就隻能指望你和你弟弟了,娘讓你討好薑妤,是想讓你能嫁到更好的人家,你可一定要爭氣呀。”
薑嬌怔愣片刻,手掌捏成拳,“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她什麽都比不上薑妤,可有一樣薑妤永遠都不會再有,她有親娘,薑妤沒有。
棲霞院裏,蘇綺荷一進屋便跪到地上,“奴婢多謝郡主救命之恩。”
薑妤俯身扶住她的肩膀,憐惜道:“我不是說了嗎?不要動不動就跪,蘇班主雖然把你送給我,也隻是想讓你在信陽侯府能夠得到庇護,你不是我的奴婢,我也從來沒把你當成奴婢,快起來,讓我瞧瞧你的傷,除了臉,她們還打你哪了?”
蘇綺荷搖了搖頭,薑妤卻發現自己扶她手的時候她瑟縮了一下,薑妤卷起她的衣袖,湊近了仔細瞧,看清她手臂上的針孔,倒抽了口氣,催促道:“府醫呢,怎麽還沒請來?”
珍珠福了福身道:“郡主,您剛剛在三夫人那裏也說要罰蘇姑娘,奴婢覺得不宜請府醫過來,蘇姑娘身上都是皮外傷,咱們這裏有藥,奴婢可以替她上藥。”珍珠看向蘇綺荷,扶著她坐到椅子上,“蘇姑娘,郡主在三夫人那裏說的話,隻是為了快些把你帶回來,並不是真的要罰你。”
蘇綺荷垂首道:“奴婢知道。”
薑妤在三夫人院裏說她沒有簽賣身契,其實她是簽了的,她在薑妤這裏那麽久,自然明白這位永安郡主不似傳聞中那麽不堪。
薑妤在旁邊看著珍珠給蘇綺荷上藥,倒吸著氣說:“我從不知道三嬸竟是如此心狠之人,怪我疏忽了,綺荷你長得美,我三叔風流成性,我在府裏的時候他尚能顧忌一二,可我要經常入宮請安,也不能時時看顧著你,不如——”
蘇綺荷柔順的坐在椅子上,以為薑妤想說以後進宮也帶著她,壓抑著唇角的笑。
“不如以後我讓奉成跟著你吧,有他跟在你身邊保護你,我也就放心了。”奉成是薑妤身邊的護衛之一。
蘇綺荷怔了下,慌忙跪到地上,“郡主,奴婢一個下人,怎能用您的護衛。”
“我不是說了嗎?不要動不動就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別麵善,心裏麵是想同你做姐妹的,你放心,現在別人都以為你沒有簽賣身契,你就安心的在信陽侯府住下,你長得這麽美,是上天對你的恩賜,就是要保護起來的,怎麽能因為美貌受罪呢。”
蘇綺荷道:“郡主,是奴婢讓你為難了,您讓護衛保護我,三夫人那裏也不好交代,不如您趕奴婢出府吧。”她到薑妤身邊就是想找法子入宮,待了那麽久薑妤也沒有要帶她入宮的意思,如今又要派護衛保護她,那和監視有什麽兩樣,看永安郡主也並不是好拿捏之人,不如早早離去。
薑妤不屑道:“我永安郡主想做什麽,何需向別人交代,我長這麽大,還沒遇到過我為難的事情,你安心住著,本郡主讓你瞧瞧,什麽是大宏的郡主。”
翡翠接口道:“咱們郡主可是聖上的掌上明珠,莫說是在侯府了,便是在宮裏頭也是說一不二的。”
蘇綺荷斂了斂心神,失落的說:“奴婢身份低賤,長這麽大,還沒看過皇宮是什麽樣的呢。”
薑妤笑著說:“這好辦呀,你先養好傷,趕明兒得了空,你隨我入宮瞧瞧。”
“奴婢多謝郡主。”
薑妤握住她的手說:“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本郡主給你的,你就收著,我最不喜歡別人拒絕我。”
蘇綺荷恭順道:“是。”
她垂著眼睫,斂住眸中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