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替她擋箭

  瑟瑟臉色一沉,可汗竟要她做祭司嗎?真是好笑,她是南玥之人,怎能做北魯國的祭司?

  可汗此言一出,風暖臉色劇變,他倒是沒想到,他的父王,竟然要瑟瑟做祭司,那還了得。他轉首對身側的侍衛厲聲說道:“去!到馬車中將本皇子的白狼皮取來!”不管她心中是否有他,今日,他都要向天下昭示,她是他傾慕的女子,任誰也不能傷害她。


  侍衛一驚,瞪大眼睛,奇怪地問道:“二皇子,是您八歲那年獵的那第一隻白狼的狼皮?”


  “不錯!快去!”風暖沉聲喝道。


  那侍衛從未見風暖如此聲色俱厲,嚇得立刻騎上駿馬,風馳電掣而去。不過,這位侍衛倒是欣喜的,二皇子終於要獻出那塊狼皮了。


  夜無煙聞聽可汗的話,軒眉一擰,藏於袖中的手微微抖了抖。此時,他的座位與可汗的座位相鄰,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可汗真會開玩笑,這個女子是本王的側妃,怎可做北魯國的祭司?!”他的語氣很低柔,可隱約之間,卻有著凜然的威勢。


  可汗忍不住心頭一怔,哈哈問道:“原來是璿王的側妃?怪不得啊,如此嬌美佳人,又有如此氣魄,璿王真乃好福氣啊。”


  一陣大笑,遂不再提讓瑟瑟做祭司之事。


  瑟瑟相距可汗甚遠,不知夜無煙說了什麽。心頭依舊在為做祭司的事情緊張,正想著說什麽拒絕,就聽得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瑟瑟!”語氣極其溫柔,從風裏悠悠蕩來。


  瑟瑟有些迷惑地向高台下瞧去,隻見一天的明麗日光,還有日光籠罩下的北魯國子民。此時,他們眸中對她方才琴音的讚歎剛剛褪去,卻已添上了驚異,好似見了鬼一般的震驚。更詭異的是,那些草原上的少女,看著瑟瑟,竟然眸中俱是深深的嫉妒和沉沉的絕望。


  這是怎麽回事,隻不過是彈了一首曲子,就得罪了全草原上的女子?早知如此,她就不幫夜無煙的忙了。真是吃力不討好。


  瑟瑟心中正在悠悠歎息,眸光卻忽然一凝。


  第九章替她擋箭


  隻見高台下,風暖正從陽光裏緩步走來。黑色鑲著金邊的袍服在麗日下輕輕飛揚,為他平添一股狂野之氣。如刀削斧鑿般的俊朗麵容上,帶著無比溫柔的神色,尤其是唇角那絲笑意,很燦爛很溫柔。


  瑟瑟從未見風暖如此燦爛地笑過。原來冷峻的男子,一旦開心地笑,竟是這般動人,讓她有一種百花盛開的錯覺。


  更令瑟瑟驚訝的是,風暖手中捧著一襲白狼皮,在明媚的日光下,那白狼皮散發著柔柔的光澤,那樣溫潤那樣純白,一看就是上好的皮子。風暖如同珍寶般捧著,向自己走來。這家夥,這是要做什麽?

  瑟瑟疑惑地想著,而風暖,卻已經走到了高台前,縱身一躍,站在了瑟瑟麵前。方才瑟瑟還是低頭俯視著風暖,不過一瞬間,他高大的身子凝立在她的麵前,帶著一股淩厲的霸氣,她不得不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赫連皇子,你要做什麽?”瑟瑟疑惑地問道,總覺得有些怪異。


  她的眸光觸到風暖那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眸光,心頭忍不住開始狂跳。這家夥,到底是要做什麽?今日的天氣似乎太過明麗,讓她身上莫名地燥熱。而且,更令瑟瑟不安的是,此刻,她似乎是萬民的焦點,那一束束帶著各種表情的眸光,壓得她有些不能呼吸。


  “你不說話,那我下去了!”瑟瑟極力平複著自己的心跳,淡淡說道。


  可是,還不及轉身,就見風暖又做了一件令她大為不解的事。


  他捧著白狼皮,在她麵前單膝跪下了。瑟瑟是徹底驚呆了,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這個男子竟然跪在了她麵前,還跪得那般優雅那般自然。難道說,他是有事要求她嗎?莫不是要讓她做祭司?可是風暖怎麽會讓她去做祭司呢,難道他也對神佛極其崇敬?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她下意識要去扶風暖,可是看到風暖臉上那柔情萬種的笑意,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向沉靜淡定的她,在這一瞬,心有些慌亂。


  “你快起來,有什麽事就直說吧!”瑟瑟避開他溫柔的眸光,低聲說道。


  風暖卻依舊不起身,隻是捧著白狼皮,用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說著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風暖也是用了內力的,那渾厚而磁性的聲音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柔,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飄到了每一個人的耳畔。


  他的話,好似驚雷,令草原上每一個人都驚呆了,一片窒息的寂靜,似乎還有女子嗚嗚哭了出來。怎麽回事?瑟瑟依稀看到可汗和閼氏張大了嘴巴,好似含著一個無形的球。而坐在雅座上的夜無煙,俊美的臉刹那間如罩寒冰,狹長的鳳眸中亦是冷霧氤氳,修長的手握著手中的杯子,微微顫抖著。


  “璿王,怎麽回事,她不是你的側妃嗎,傲天怎麽會向她求親?”可汗訝異地問道。


  夜無煙冷冷說道:“本王方才說錯了,是我曾經的妃子。”言罷,他執起酒杯,方要飲一口,手卻抖得厲害,杯子好不容易送到唇邊,他卻無論如何飲不下去。一雙漆黑的眸,透過杯子邊緣,帶著一絲緊張,望向高台上的一對男女。


  不管別人如何震驚,瑟瑟卻是無論如何也聽不懂風暖在說什麽,他這是用的什麽語言,應該是他們北魯國的方言吧。看樣子除了她,別人都能聽懂,就連夜無煙,久居邊關,恐怕也是懂的。


  “你不用說話,你隻需接受這白狼皮即可!代表你們南玥接受我們北魯國的友好!這樣你就不用做祭司了。”風暖低聲說道,這次他用的是南玥的語言,沒用內力,聲音很小,隻有瑟瑟能聽到。他一邊說,一邊突然笑了,笑得無比可愛,無比溫柔,還有一絲狡黠。


  是這樣嗎?瑟瑟抬眸看著風暖,她直覺不是這樣的。但是,她是真的怕做祭司,遂遲遲疑疑地伸手接過白狼皮。


  在瑟瑟接過狼皮的一瞬間,夜無煙手中的杯子不知不覺收緊,白瓷雲紋杯瞬間成為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沾染了點點鮮血。而他猶不自知,一雙冷眸翻湧著重重墨靄,凝視著高台。


  高台上,風暖將白狼皮交到瑟瑟手中,微笑著站起身來,高大如同山嶽般的身子護著她向高台後麵下去。


  高台後麵,是一層帳幔,帳幔後,坐著許多天佑院的女子,她們看到瑟瑟和風暖走來,美目中皆閃耀著豔羨的眸光。看來,這些天佑院的女子並非都是甘心伺候神佛的啊,不然看到她和風暖一起,怎會如此豔羨?唯有伊冷雪,她不愧為祭司,此時靜靜站在外麵的樹蔭下,絕美的臉上沒一絲表情,雪白色裙衫在風裏飄揚著,看上去宛若月宮仙子,睥睨著紅塵之中的人。


  伊冷雪身側,站著一襲紅裳的伊盈香。此時的伊盈香,令瑟瑟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如若說前兩次見麵,伊盈香都是為情所苦的憔悴樣,而此時,她雖然依舊蒼白憔悴,但一雙黑眸,卻好似燃燒著火焰,眸中的怒火和一身的紅裳相輝映,令人心中忍不住一驚。


  “江瑟瑟,我恨你!”伊盈香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知道!你已經說過了,不用時時提醒我!”瑟瑟淡淡說道,伊盈香從來不掩飾對她的恨,她焉會不知?何其可笑,她被她害得失了身,卻還要承受她的恨。真是沒有天理了。


  隻是,瑟瑟不想和她計較,對於一個如此偏執的人,恐怕道理是講不通的。


  瑟瑟輕移蓮步,款款走了出去。她依稀感到伊盈香憤恨的目光,緊緊凝注著她的背影,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兩個窟窿來。


  風暖站在那裏沒走,他靠在樹幹上,狹長的鷹眸微眯,清冽得沒有一絲情感的聲音從他口中淡淡吐出來:“伊盈香,你能不能理智一點兒。要恨,你就恨我,是我不喜歡你,不要將你的恨轉嫁到她的身上。實話說,她還沒有喜歡上我!但是,縱然她不喜歡我,我和你之間也沒有可能。我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來,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的幸福,還能尋找到嗎?”伊盈香喃喃說道,望著風暖冷冽的麵容,她的心中漸湧絕望。


  因為瑟瑟演奏的那首《國風》,震驚了北魯國子民。祭司的人選便更加難選了,因為不管是天佑院的哪個女子,都沒有瑟瑟這樣的才藝。最後,可汗決定,仍由伊冷雪做祭司,不過是暫時的。新的祭司將推遲到明年再選。


  對於夜無煙而言,一年的等待,應當比四年要短多了。無論如何,她也是幫了他一個忙,瑟瑟苦笑。


  瑟瑟躲開熱鬧的人群,緩緩在草原上漫步,這草原上的景色美得絢麗,可是瑟瑟卻提不起心情來欣賞。沿著雲水河畔緩緩走著,乍然看到前方的樹蔭下,一道飄逸的人影凝立在那裏,那是夜無煙,一身寬大的衣衫在風裏曼卷,整個人給她一種冷肅淒清的感覺。


  瑟瑟想要繞過他,卻不想他似乎是感應到她的到來,他緩緩轉身,如夜空一般深邃的眸子靜靜注視著她,那張俊美到驚心動魄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瑟瑟凝視著他的眼,如若她沒有看錯,她似乎是看到他眸底劃過一絲痛楚。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待要細看,卻見夜無煙的眸光忽然凝注在她手中托著的白狼皮上。深邃的眸光,忽然轉為犀利,本就冷峻的臉上,刹那間似罩了一層寒霜。


  他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黑眸深沉似海,令瑟瑟根本就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盯著她手中的白狼皮,唇角一勾,綻出一抹冷峭的笑意:“本王似乎應該向你道喜!”他的聲音冷冷的,帶著一絲嘲弄。


  向她道喜?她能有什麽喜呢?瑟瑟凝眉,很是不解。


  “我想我也應該向你道喜吧,伊祭司明年就可以做你的王妃了!”瑟瑟毫不客氣地冷聲說道。


  夜無煙身子一僵,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波動,對於瑟瑟的道喜,他似乎沒有任何的欣喜。他忽然轉身,麵朝雲水河而立,挺拔的背影在日光下映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瑟瑟在他身後默立片刻,望著他落寞的身影,她不明白,他何以不高興了。見到了傾心的佳人,他應該是歡喜的吧。不過瑟瑟一直都覺得自己摸不透這個男人的心,她也懶得猜,他是否高興和她一點兒關係也沒了。


  瑟瑟轉身向人群中走去,迎麵遇到北魯國的子民,見到她都極是恭敬的樣子,有的還向她施禮微笑,嘴裏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瑟瑟感到莫名其妙,莫不是她演奏了一曲《國風》,他們就開始崇拜她了?想想有些不可思議。


  晚上,祭天大會還有最後一個節目,那便是圍著篝火跳祭神舞。


  據說天佑院的女子舞跳得都很不錯,白日裏,瑟瑟看了那個女子的腰鼓,覺得極好。不知這祭神舞是否精彩?


  夜,緩緩拉開了序幕。


  這草原上的夜空極是澄澈悠遠,而懸在空中的那輪皓月,更是美得驚人,極是明淨,好似撕開了朦朧的麵紗,白得如玉,純得似雪。


  衝天的篝火燃了起來,燒紅了天空,就連那皎潔的冷月,似乎都被篝火映紅了臉龐。咚咚的鼓聲和悠揚的馬頭琴聲響了起來,北魯國的姑娘和小夥子們身著鮮豔的民族服裝,踏著節拍,在篝火前的空地上,載歌載舞。


  瑟瑟在南玥,何曾見過這種情景,雜在人群中,瞧著載歌載舞的人們,淡淡微笑著。篝火旁邊,擺著一排幾案,北魯國的可汗和閼氏以及皇室貴族都坐在那裏,邊飲酒邊觀看著歌舞。


  第一場舞跳完後,鼓聲停息,隻有馬頭琴優美的曲調在空氣裏嫋嫋飄揚。


  二三十個天佑院的女子,她們依舊是一襲純白的霓裳,墨發綰著形形色色的發髻,發髻上插著各種羽飾,隻是肩頭上披著各色彩帶,好似九天上的仙女。她們都是左手執著銅鈴,右手握著銅塑的小人。手挽著手,踏著極其簡單的舞步,很整齊很統一,柔軟曳地的彩綾隨風輕舞著,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彩虹。隨著她們的動作,左手的銅鈴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這就是祭神舞了,如此簡單卻也很美。


  馬頭琴聲如高山流水般,激昂頓挫,那些女子圍成一圈,就好似雪蓮一般,一瓣瓣綻開,如夢似幻。一個身著純白水衫的女子宛若臨風而立的睡蓮,驚豔地現身。


  是祭司伊冷雪!


  此時的伊冷雪,曼妙地舞動著身姿,宛若花的蕊,少了一絲清冷,多了些許柔美。那些白衣女子圍著她跳著祭神舞,而她,在圈子中央,開始舞動水袖和披在肩上的紅綾。


  輕逸如風,美豔如花,伊冷雪的舞姿,很美。


  瑟瑟望了一眼周圍的人們癡迷的眼神,緩緩從圈子裏步出。伊冷雪確實是一位難得的佳人,貌能傾城,舞能勾魂。


  草原氣溫差距大,白日裏還是麗日融融,到了夜晚,卻已經是夜風幽冷。瑟瑟感到有些冷,遂拿出風暖送的那襲白狼皮做成的鬥篷,披在了身上,遮住了帶著冷意的夜風。


  跟在瑟瑟身後的雲輕狂看到她披上了白狼皮,黑眸一凝,一向嘻嘻哈哈的他,乍然肅穆起來,就連小釵和墜子臉上也有些冷意。


  “你們,為何這般看我?”瑟瑟凝眉問道,很顯然,這三個人不高興了。


  “自然是因為你這白狼皮了。”墜子冷聲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滿。


  “這白狼皮怎麽了?”瑟瑟抬眸問道,隻是披一個狼皮,他們至於如此嗎?


  “難道,你不懂這送狼皮的寓意?”墜子瞪大眼睛問道。


  “還有什麽寓意嗎?隻是一個狼皮而已。”瑟瑟不解地挑眉,心中乍然一驚。


  小釵微笑道:“江姑娘真的不知道嗎?草原上有一個習俗,就是草原上的男子平生獵的第一個獵物的皮毛,是送給心上人的。若是那個女子接受了他的獸皮,便是接受了他的心意,再不會有人向這個女子送狼皮了。”


  “什麽?”瑟瑟心中一驚,她沒想到,北魯國竟然有這樣的習俗。如若是這樣,那風暖送她的狼皮,該不會是第一次獵的吧。


  瑟瑟盈盈笑道:“這個狼皮,應當不是這個寓意吧,也許不是赫連皇子第一次獵到的。”這句話,就連瑟瑟說得都有些沒有底氣。她不會忘記,當時,風暖的笑,是多麽溫柔燦爛。


  “你難道不知,赫連皇子跪在你麵前說的是什麽話嗎?”墜子問道。


  “他說的是什麽?”瑟瑟凝聲問道。


  “他說,你願意接受我的狼皮,做我一生一世的伴嗎?而你,卻接受了他的狼皮。如今,在北魯國子民眼裏,你已經是他們二皇子的意中人了。”墜子淡淡說道。


  原來如此,瑟瑟一怔,怪不得風暖要用北魯國的方言和她說那句話,他是怕她拒絕。這一刻,瑟瑟乍然明白,何以伊盈香對她那般憤恨,何以夜無煙要向她道喜,還有那些草原子民見到她微笑施禮。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這一瞬,無數種滋味湧上心頭,糅合在一起,複雜得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知曉風暖喜歡她,可是,她沒想到他會在北魯國子民麵前向他示情。他對她的感情竟已經這麽深了嗎?

  瑟瑟垂下頭,任夜風吹拂著她漆黑如墨的發。


  “你們去看吧,我想在附近走走,一個人靜一靜。”瑟瑟對小釵和墜子說道。


  “莫要走得太遠。”小釵輕笑著說道。


  瑟瑟頷首向前走去,無邊的草海在眼前連綿起伏,瑟瑟坐倒在草海中,靜靜地望著高空那輪皓月出神。


  “在想什麽呢?”風暖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低聲問道。


  “我在想,你為何要騙我?”瑟瑟也不看風暖,隻是仰頭望著明月。那襲披在她身上的白狼皮,在月光映照下,散發著銀白色的豪光,更襯得她容顏清麗,眉色如花。


  她的語氣很輕緩,似乎隻是在說一件毫不在意的事情。可是,風暖卻知道,她在意的。彼時,做纖纖公子時,她越是冷靜越是不在意,便越是生氣。


  “你知道白狼皮的寓意了?”風暖挑高了他濃黑的眉毛,俯下身來,伸手搬回瑟瑟的臉,強迫著瑟瑟麵對他。


  “我要全草原上的人們都知道,你是我赫連傲天戀慕的女子,誰也不能傷害你,更不能讓你做什麽祭司。”他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漆黑的鷹眸中燃燒著兩簇灼亮的火花。


  瑟瑟凝眉,伸手將風暖的手挪開,淡淡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可是,你為何要用我聽不懂的語言?”


  “如若你聽懂了,你一定會拒絕我的,難道不是嗎?”風暖低首望著她,低沉的聲音裏隱隱透露著一絲落寞。


  瑟瑟心中一滯,風暖說的對,她一定會拒絕他的。那樣,他可能便救不了她了,她可能會被強迫做祭司。可是,她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被人們當做風暖意中人的感覺。


  她伸手,將披在肩上的白狼皮鬥篷脫下來,唇角一勾,輕笑道:“還給你!”


  風暖漆黑的眸中掠過一絲失落的情緒,但是,他卻淡笑道:“不用急著還給我吧,晚上很冷,你披著暖身子吧。”


  瑟瑟眯眼笑道,黑眸中波光瀲灩,她笑道:“暖,別忘了,我是纖纖公子,我們還是做兄弟的好。這個白狼皮,我想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喜歡的女子來擁有。”


  風暖凝立著沒動,他接過白狼皮,展開,俯身再次披在瑟瑟身上,冷而堅定地說道:“這一生,這個白狼皮,是你的,不會再有任何女子可以擁有它。”


  他為她係好白狼皮鬥篷,起身道:“我再去看看祭神舞!”似乎怕瑟瑟再還給他白狼皮,他大步離去。


  瑟瑟瞧著風暖的白影,悠悠歎了一口氣,緩緩從墨黑的草地中站起身來。


  此時,那祭神舞似乎正跳到酣處,隻聽得鼓點聲很是激昂,馬頭琴的聲音也是如高山流水般澎湃。瑟瑟拍了拍袖口的草葉,正要再去看看祭神舞。


  忽聽得風暖一聲暴喝:“伊盈香!”


  瑟瑟嚇得一激靈,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就見一支飛箭直直衝著她的前胸射來。


  箭勢極猛,宛如風雷,快似閃電,或許比閃電還要快。大約是因為鼓聲樂聲太響,她竟然一絲風聲也沒有聽到,這箭就已經到了她的麵前,似乎是要躲開已經不可能了。


  瞬息之間,瑟瑟看到已走到人群外圍的風暖縱身向她躍來。但是,來不及了,這一箭,已然到了她胸前。


  電光石火間,一道人影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她身側的草叢中忽然躍起,人還未到,手臂卻已伸出,將她一摟。瑟瑟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瞬息之間,他推開瑟瑟,替換到了她的位置上。


  瑟瑟仰麵摔倒在柔柔的草地上,她隱隱聽到了利箭刺到血肉之中的聲音,可是她沒感覺到疼。


  她躺在草地上,身下是綿綿的青草,柔柔的細草拂在她臉上,可是她什麽感覺也沒有,隻覺得木木的。


  她瞪大眼睛,清冷的視線對上了夜無煙幽深的眸。


  他深深凝望著她,黑眸中沒有半點兒表情,如同無月的蒼穹,漆黑而清冷。


  瑟瑟不明白,他為何要救她?他似乎一直是躺在那邊草叢中的,危急時刻,恰好救了她。


  他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似乎是再也站不穩,就那樣撲倒在她的身上。他的頭枕在她柔軟的胸前,一動也不動。


  瑟瑟瞪大烏眸,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背,隻覺得指尖黏糊糊一片,映著月色瞧了瞧,但見指尖泛著深紅的血色。瑟瑟的心,猛然一縮,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夜無煙竟然受傷了,為她而受傷了。


  瑟瑟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她躺在草地上不敢動,她害怕動一動,便會牽扯到他的傷口。他趴在她身上,瑟瑟隱隱聽到他的心,沉沉地跳動。


  風暖飛縱而來,速度極快,帶著一股幽涼的冷風。他小心翼翼地將夜無煙扶起來,瑟瑟從草地上爬起來,瞪大清眸一瞧,隻見夜無煙的後背上,隱隱血珠浸染了他的衣袍,雖然他穿著深色的袍服,然而,卻依舊是觸目驚心。


  因為那支羽箭,恰恰射在了他後心處。


  夜無煙的臉色,此刻已然蒼白至極,修長的軒眉深深鎖著,似乎是在忍受著難忍的痛楚。


  風暖方才那一聲大喝,早已驚動了正在觀舞的人們,雲輕狂率先從人群裏奔了過來。看到夜無煙受傷,他的臉色忽然一沉,伸指點住了夜無煙背上的幾處大穴。


  “他有事嗎?”瑟瑟輕聲問道,她感覺她的話音顫抖得厲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聲音了。


  雲輕狂抿著唇不說話,黑眸中冷意駭人。


  瑟瑟從未見雲輕狂有如此冷冽而沉鬱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夜無煙後背的衣衫,當看到那支羽箭插在距離後心半寸之處時,他的心稍微鬆了一下。他抬眸,冷冷說道:“璿王的命大著呢,就是閻王也不能奪去。”


  瑟瑟聞言,一直吊在喉嚨的心終於慢慢回落到胸中。


  夜無煙竟然為她擋箭,這個事實太令瑟瑟震驚了。他為什麽要拚了命來救她?瑟瑟震驚地望向夜無煙,隻見他靜靜坐在草地上,任憑雲輕狂為他治傷。


  月色如流水般籠罩著他,他一張俊臉極是蒼白,卻冷峭得沒有一絲表情,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冷肅之感。隻是,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中,卻掠過一絲悅色和柔情。距他最近的瑟瑟看到了,她感到不可思議,何以,受了傷卻如此喜悅?


  鑼鼓聲和馬頭琴聲早已靜止,觀賞祭神舞的人們都向這邊湧了過來,可汗和閼氏圍在夜無煙身側,臉上皆是震驚的神情。南玥的璿王在北魯國受了傷,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會引起戰爭的,這還了得?


  隻是誰也沒有說話,都靜默地瞧著雲輕狂在夜無煙前胸一拍,將那支帶血的羽箭從背上拍了出來。然後,他從隨身的布囊中取出一瓶傷藥,小心翼翼地撒在傷口處,再用布條一層層纏起來。


  伊冷雪凝立在人群中,肩上紅綾無力滑落,美目中遍布著擔憂和痛楚,此時的她,終於卸下了那張無形的麵具,有了一絲人的情緒。隻是,她並未向夜無煙走去,隻是佇立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他。


  待到雲輕狂為夜無煙包紮好傷口,可汗才輕聲問道:“璿王,這是怎麽回事?”


  夜無煙靜坐著沒有說話,瑟瑟卻冷冷哼了一聲,慢慢地站了起來,眸光直直朝著站在前方不遠處的伊盈香望去。清麗的容顏上,此時是一片冷厲之色。那雙清澈美麗的黑眸中,此時也是曆曆寒霜。


  伊盈香手中拿著弓箭,愣愣地站在月光下,似乎完全嚇傻了。她恨江瑟瑟,但是,她沒想到射到的人,卻是疼她護她的夜無煙。


  瑟瑟知道伊盈香恨她,但是,從未想到,她對她的恨已經深到讓她對著她放冷箭。媚藥事件,隻因她是一個單純的姑娘,她沒和她計較,卻不想會換來她如此瘋狂的舉動。這一次,她不打算輕饒她,因為寬容的後果是她會繼續肆無忌憚地向她放冷箭。


  “難道,難道是香香公主做的?”可汗高聲問道。


  “不錯!”瑟瑟淡淡說道。


  “璿王要如何處置她?”可汗揚眉問道。


  伊盈香是他們北魯國最大部族族長的女兒,又被封為公主,她的姐姐是北魯國的祭司。而伊盈香本人也曾是璿王的王妃,此番雖說被璿王送了回來,但是,她在北魯國卻亦是金枝玉葉一般的人物。可是,她傷的偏偏又是璿王。


  可汗凝眉,這件事處置起來,真的很令他為難。畢竟,伊盈香也曾是璿王的王妃,是以,可汗將這個棘手的問題丟到了夜無煙那裏。


  夜無煙淡淡笑了笑,冷聲道:“這件事,我看你要問問江姑娘。”言罷,他閉眸不再說話。


  “江姑娘,你看該如何處置?”可汗似乎此時才曉得伊盈香射的是江瑟瑟。


  “自然是射回去!”瑟瑟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說道,清澈的聲音在人群中緩緩漫開,帶著令人膽寒的冷意。


  夜無煙聞言,緊閉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


  射回去?

  可汗聞言,舒了一口氣。他有些懷疑,眼前這個清麗雅致的南玥女子是否會射箭,是以,她對瑟瑟的要求一口應了下來,隨即命侍衛帶來一副弓箭遞給瑟瑟。


  這是一副男人用的鐵胎大弓,女子一般很難拉得動,可汗是在故意為難她。瑟瑟冷冷笑了笑,將羽箭搭在弓弦上,眯眼,一點一點拉開。


  人群中一片寂靜,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氣。三丈遠處的伊盈香,雪白的臉上早已褪盡了血色,不知為何,她感到前所未有地恐慌。


  眾人倒是不曾想到這個南玥女子能夠拉開這把鐵胎大弓,皆是極其驚異。


  “姑娘,請饒了小女吧!”一個中年男子衝過來沉聲說道,原以為瑟瑟根本就不會射箭,此刻,看她竟然拉開了弓,擔憂地祈求道。


  瑟瑟看都不看他,隻是冷冷說道:“讓開!”


  可汗瞪眼,大聲說道:“伊哈族長,你女兒做了對不住別人的事,按照草原的規矩,就必須要別人還射,你勿要阻攔。敢做就要敢承擔後果,你讓開。”


  那個男人似乎是伊盈香的父親,聞言十分不甘地退開。


  瑟瑟用力,弓弦繼續拉緊,草原上瞬間鴉雀無聲,唯有夜風輕拂過草原的呼呼聲。


  忽然一道飄逸的白影站在了伊盈香麵前,是祭司伊冷雪。


  瑟瑟清眸一眯,眸中冷光乍現。


  “伊祭司,你要做什麽?”瑟瑟凝眉問道。


  “我是這個草原的祭司,我不會允許你在我麵前殺生!如若璿王真的有什麽意外,就讓我伊冷雪去抵命。”伊冷雪一字一句淡淡說道,那聲音幽冷得好似雪花,輕輕飄落。


  夜無煙睜開眼睛,淡淡地望向伊冷雪清冷的嬌顏,深黑的鳳眸,宛若深淵寒潭,令人一眼看不到底。


  風暖抱臂站在那裏,唇角勾著一絲淡淡的淺笑。他笑的是伊冷雪,難道以為自己是祭司,瑟瑟就會怕嗎?在他印象裏,纖纖公子一旦決定的事,還很少有人能阻止。


  果然,瑟瑟唇角浮起一絲譏誚的笑意,淡淡說道:“誰的賬誰來算,何用祭司來抵命?!”


  瑟瑟慢慢瞄準,羽箭對準了伊盈香的眉心。伊冷雪凝眉,輕跨一步,將伊盈香嚴嚴實實地擋在她身後。


  “好,你射吧!”她淡淡說道,語氣清冷而傲慢。


  一抹清冷的笑意在瑟瑟唇邊綻開,她將弓箭舉起,輕輕移動手臂,這次卻是瞄準了伊冷雪的眉心。以為擋在前麵,就能擋住她的箭嗎?


  氣氛乍然凝重起來,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瑟瑟和伊冷雪。


  四周數十張強弓,也對準了瑟瑟。伊冷雪畢竟是祭司,他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瑟瑟射向祭司。


  可汗這次也有些為難,祭司擋在那裏,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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