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這座城積蓄了李驍鶴太多的回憶,似乎的一切轉折都在這裏發生的。
如果說坤域是她踏入權力漩渦的第一步,那麽尚翼便是她直麵七國風雲的第一步,從這裏開始,七國,滄瀾,莫留山,白殿,她真正踏上了征伐之路。
當年的她隨命運漂泊,如今的她掌控著別的命運。
站在宮門前的饒信頤驚訝地看著被簇擁而來人,不知作何反應之時,為他帶路的內侍便已跪了下來。
饒信頤時常入宮自然見過這位特殊的皇子,一個被當今陛下留下來的唯一前朝先帝遺物,卻始終當著他的皇子。
“參見六皇子。”他壓下思緒跪在路邊。
李驍鶴上前扶起他,對上他震驚的眼神時淺笑一聲,“洛萱他們還在酒樓等你,這一路上多謝饒公子了。”
“不用謝。”
饒信頤震驚過後看著這排場也猜到了什麽,神色複雜地問道,“敢問夫人名諱可是李……驍鶴?”
李驍鶴點頭,“是,還請原諒。”
“我明白。”
饒信頤無奈搖搖頭,隨即看向一旁溫和有禮的白襲,“那麽這位也就是……”
白襲微點頭一笑,示意他猜的不錯。
饒信頤喉頭發緊,隻覺得整個人都在雲裏霧裏。
李小鶴,李驍鶴,以他的聰明早該猜到的,隻是……不敢猜。
即使全天下都知道那位將會來到尚翼皇宮,但他也不敢猜測那樣的人物就在自己的身邊,還是洛萱的朋友。
“你和洛萱……”
“當年在國子監大考上第一次見麵,可是不太愉快呢!”李驍鶴哧然一笑。
二人客套了幾句尹穆都沒有開口催促,饒信頤自己都有點心虛了。
“李姑娘應該還有事,在下就不打擾了。”
“我的事不急,相信皇帥等的起,六皇子可對?”李驍鶴不冷不熱地回頭看向尹穆。
尹穆低頭道,“是。”
李驍鶴一笑,聽著耳邊傳來的隱約喧嘩便問道,“看來今天皇宮很熱鬧啊?”
“回帝侯,今日是國子監大考,之前因為一些事推遲了兩個月。”尹穆老老實實地回道。
李驍鶴聞言挑眉,嘴角勾起冰涼的弧度,“果真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白襲無奈而寵溺地捏捏她的手,立刻便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了。
此刻國子監後的武場上是一個新的年輕太傅,以及穿著國子監與尚武院的服飾的年輕男女們,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正散發著拚搏的期望與野心。
武場下人山人海,時而一片喧鬧,時而一片寂靜,而在最上方的中央處憑白空出了一大塊地方,周圍三尺外是幾個內侍,而後便是一圈又一圈的禦林軍。
一張高高在上龍椅,一身黑底火焰紋朝服的尚翼非亂斜依在上麵,手中捏著一個白玉酒杯,杯中半杯酒液搖搖晃晃,武場那邊不時傳來一陣陣歡呼聲,而他卻一直垂眸看著杯中漣漪,神色不明。
身後徐燃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但看似無波瀾的雙眼時常往國子監入口的宮門那邊看,暴露了他雜亂的內心。
武場上的年輕人們無論男女都激動不已的樣子,倒不是因為這國子監大考,而是因為那不遠處一直觀望著的人。
那可是從來沒有機會見到的帝王啊,若是表現突出,升官加爵,獲得恩寵,就在眼前啊!
場上交戰的男女二人皆身手不凡,一時間打的不相上下,難分難舍,底下人看的連連叫好,倒也不怕被後麵的帝王責怪,畢竟他們的帝王也不是個古板的性子。
“主子,這個女子身手不錯。”
徐燃實在忍不住這詭異的氣氛,前麵的熱鬧絲毫不能進入到這裏來,隻好幹巴巴地開了個話頭。
“嗯。”尚翼非亂心情似乎還不錯,抬頭瞥了一眼台上,還應了他一聲。
也不知是實力不夠,還是因為在帝王的目光下一時緊張,那年輕男子在交手間居然讓手中的劍脫手被撞飛了出去。
人群發出一聲驚呼,眼睜睜地看著那鋒利的劍刃朝他們右前方斜飛了過去,偏偏好死不死那裏是國子監武場的入口,一個人影半邊露了出來。
眾人都是一驚,都有女子把眼睛捂住了,生怕下一刻就看到血腥的一幕。
“不愧是皇帥,竟然用如此特別的方式來歡迎本侯,真是受寵若驚啊!”
明明是開玩笑的話語,卻是不帶一絲笑意,清脆淡漠的女子聲音就這麽響起在眾人耳邊。
整個巨大寬闊的武場忽然靜了下來,徐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的刹那便倒吸了口氣,整個人都繃緊了。
一直沉默著的尚翼非亂勾起嘴角,抬頭對上了那站在不遠處的人。
一身淡紫衣裙的女子,長發被盤在身後,眉目如畫,淡然而譏笑地看著他,舉起的手指間夾著一把劍。
幽暗的眸子在一瞬間染上了狂熱的笑喜悅,而她身旁的人卻讓尚翼非亂臉上的笑意冰冷了幾分。
同樣是一身紫衣,顏色卻偏深沉,幾乎濃的近黑,卻在白襲身上穿出了純粹的味道,一縷白發更顯氣度若仙,二人站在一起真如神仙眷侶般。
讓人想毀掉這份天然默契的和諧,尚翼非亂黑暗的像深淵地獄的眼裏微眯。
“不知帝侯可滿意?”
“滿意,滿意到忍不住要回禮!”
李驍鶴冷哼一聲,當著眾人驚訝萬分的眼神,抬手一擲。
隻聽得幾聲尖叫,徐燃瞳孔猛的一縮。
“主子!”
那把利劍就那麽直直地朝龍椅上的人飛刺了過去,徐燃上前便要擋下,卻被尚翼非亂伸手阻止了。
於是眾人就那麽看著那把劍擦著他們的皇帝陛下的發鬢飛過,釘在了腦後的龍椅上。
純金打造的帝王龍椅,就那麽被穿透,隻餘劍柄留在眾人眼前,顫抖了許久才停下動靜。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武場上的年輕男女已經嚇的跪在了地上。
李驍鶴輕拍手掌,仰頭故作天真地看向白襲,笑問,“相公可滿意?”
白襲挑眉,“再滿意不過,不知皇帥可滿意?”
“鴻、淵。”尚翼非亂一字一頓地說出這二字,眼裏的喜悅被殺意代替。
“我真想殺了你。”
李驍鶴神色冰冷地向人群走過去,尚翼的文武百官,帝都世家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路,直到最後一個人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她,眼裏全是恨意。
“李驍鶴。”韓淳風死死地盯著她。
“好久不見,韓相國。”李驍鶴十分禮貌地點頭示意,猶如真的見到故人般。
“你居然沒死,真是便宜你了,當日在亡者穀應該做的更徹底的。”
不顧眾人驚訝的臉,韓淳風冷笑著說著七國已經公開的大秘密。
李驍鶴臉冷了下來,她還開口,便見身旁人如風一樣掠到了韓淳風跟前咫尺之外。
“皇帥可介意換個相國?”白襲笑的溫和翩然,手上卻是毫不客氣地用扇子抵住了韓淳風的眼睛。
韓淳風連眼都沒眨,就那麽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絲毫不怯懦地對上白襲充滿殺意的眼。
尚翼非亂走下皇位,從韓淳風身後走到二人跟前,旁邊徐燃手裏拿著一個素布包著的甕一樣的東西。
李驍鶴一看到那東西眼神都熱了,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東西,臉上激動興奮毫不掩飾,
她聲音嘶啞地問道,“那是……他嗎?”
徐燃對上她期待的眼神,點頭道,“是。”
李驍鶴的眼淚一下就忍不住了,心口揪的發疼,死死地抓住了白襲。
白襲見她如此心疼不已,他知道李驍鶴此刻的心裏是多麽痛苦與愧疚,這一路上走來她一刻不忘尋找著龍鱗的骨灰,不僅僅是為了那份愧疚,也是對好友離去的不舍與心痛。
他的驍鶴一直都在為別人付出,從不願意讓身邊的人受傷,這次卻讓龍鱗被她連累,甚至付出了生命,對她來說,龍鱗已經成了她永遠無法忘記的記憶。
“尚翼非亂,若非你救了辛雪一命,我真恨不得殺了你!”
李驍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的,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麽的殺意重重。
反觀尚翼非亂對著她充滿恨意的臉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他伸手接過徐燃手裏的骨灰甕,抬眼看向李驍鶴,露出無害的笑來。
“李驍鶴,我還是不甘心。我尚翼非亂這輩子除了母親外什麽也沒在乎過,沒想到卻偏偏遇上了個你,所以……”
不等他說完一道疾風直襲他麵門,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下一刻便看到李驍鶴不知怎麽的奪過了那骨灰甕,另一隻手已經掐住了尚翼非亂的脖子。
“那種惡心的話隻會讓我更討厭你。”李驍鶴冷漠地直視他。
發簪因為剛才的動作滑落下發間,被白襲準確地接在手心,此時一頭長發傾瀉而下,直垂到腳踝處。眉心的銀色紋路也露了出來,這一眼美的不可方物。
眾人已慌亂,就連徐燃都亂了,大叫著讓李驍鶴遵守諾言,唯有尚翼非亂自己猶如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看著眼前的女子依然笑意纏綿。
“李驍鶴,我一點也不後悔,就算再來一次我也不後悔,至少,你記住我了,哪怕以後與鴻淵在一起,你也會記得,這就夠了。”
李驍鶴心裏殺意更盛,忍不住怒斥,“是你安排姬千瀧暗殺龍鱗,是你安排桃花去坤域,是你害了南烜的,都是你!就為了這麽個可笑的理由!就為了你無聊的占有欲!”
尚翼非亂深情地看著她的眼,含笑,“是。”
李驍鶴無力地搖頭,自嘲地笑,然後放下了他,轉身離去。
“尚翼非亂……你注定得不到別人的愛,因為你根本不懂什麽是愛。”
韓淳風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不知從哪拔出一把劍猛的刺了過去。
“去死吧!”
李驍鶴連身子都沒轉,腳下白光一閃,韓淳風便被震飛了出去,猛的吐出一口血,劍掉在一邊,半天不能動彈。
李驍鶴雙手捧著骨灰甕,轉頭踏出國子監的門。
“從此各不相欠,他日沙場再見,我必殺你!”
尚翼非亂閉上眼,掩去眼中的絕望與痛苦。
母妃啊,這世間再也沒有人能陪孩兒了,再也沒有了。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係列的事情發生,皆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看到走出門外的李驍鶴捧著骨灰甕,緊抱著它蹲在牆角低頭痛哭。
白襲的眼中盡是愛憐,抱住了他的驍鶴。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傷,像刻在靈魂深處的印記,此生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