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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最大的謊言

  天傾國的玄封十八年,時隔一百五十多年,延續了千百年的呈凰祭上第一次出現了驚世駭俗的流血事件。


  但在璿璣閣記載的七國曆史上,則將這次的事件稱為“最大的謊言”,而這個謊言的締造者就是那個被天傾奉為神明的國師。


  隨著時間的流逝,千百年的後世提到這“最大的謊言”時,已經不記得了那位國師的名諱了,但卻都清楚地記得史冊上所描述的那一年呈凰祭之夜的慘象。


  是夜,升樂門外五裏,血流成泊,屍者遍野,死者皆衣著襤衫,頭刻奴字,冤魂三日哀號不止。


  一旨和談書將奴隸軍首領召入帝都的國師昭言卻在呈凰祭第一夜,於眾人眼前在天瀾城外斬殺了所有入京為質的一萬奴隸!

  呈凰祭後,國師昭言得冷血魔頭稱號。


  曆史的記載不過寥寥數字,留給後人的也不過是一個粗略的印象,一個古老的故事的輪廓,但對親身經曆那一夜的人來說,猶如噩夢。


  城外火光一片,衝天的慘叫聲隱約可聞。


  身後的城門被緩緩拉開,李驍鶴轉過身愣愣地看著那如煉獄般的場景。


  全身是火哀嚎的人,被亂劍刺死的人,拚命往外麵逃跑的人,最終被一刀釘在了地上,手無力地垂下去。


  衣不蔽體的女子的屍體,幾歲大的孩子頭首分離,漆黑的瞳孔空洞的望著天空,周圍的人一個個倒下,一個屍體疊著一個屍體,穿著天傾服飾的官兵手拿著刀如同收割機般收割著一條條生命。


  她甚至覺得自己能看到那張臉上死不瞑目的睜大的雙眼,能聞到被火燒焦後的屍體的臭味,甚至聞到了那腥臭的血液的味道,就像五年前在亡者穀的那天……


  她忽然覺得一陣惡心,似乎自己又回到了那片堆滿屍體的山穀裏,別人的血,自己的血,像噩夢一樣纏繞著她的全身。


  耳邊忽然靜的嚇人,甚至有些不真實。


  手忽然被人抓住,緊的她覺得有些疼,她楞楞地轉頭看過去,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摟在了懷中。


  “驍鶴!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她隱約聽到白襲的喊聲,一瞬間周圍的聲音又全部都回來了。


  最先聽到的便是身後那句從祭台之上傳來的冰冷聲音。


  “卑賤的奴隸,叛者唯有死。”


  身邊的李公鬱在看到城外那慘烈的一幕時便已經瘋狂了,抓著刀便要砍殺擁擠的人群,然而讓人意外的事發生了。


  那些戴著麵具的普通百姓們一個個平靜地看著城外的屠殺,甚至沒有一絲的騷動,整個場麵安靜的詭異。


  在李公鬱揮刀砍向身旁的人時,那人居然敏捷地後退了一步,與此同時周圍所有戴著麵具的人全都整齊地後退了一步,然後摘下了麵具,脫掉了外衣。


  穿著天傾服飾的官兵,手上都拿著刀劍長矛等兵器,蓄勢待發。


  “我們被包圍了。”風之浣臉上笑意全無。


  “這是陷阱,我們上當了。”辛離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下意識地往李驍鶴身邊靠了靠。


  偌大的天瀾城內,黑夜下密密麻麻的軍隊將幾個人包圍在中間,隻要一步便可將其淹沒。


  而祭台之上早已亂成了一團,在看到城外那一幕時眾人都震驚在當場。


  “這是怎麽回事?國師!”


  女帝鳳繆目光驚恐,城外的慘象太過駭人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根本與之前計劃的不一樣。


  鳳薔看著城外觸目驚心的景象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著身前的白衣女子。


  那可是整整一萬人,就算皇室從不把奴隸當人看,但也不會如此大規模集中屠殺奴隸,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


  這女人……太冷血了……


  身著素衣的昭言背對他們一言不發,倒是旁邊元老院的長老拂著胡須,麵色淡然。


  “陛下不必如此慌張,不過是一群奴隸罷了,殺了便殺了,省的後患無窮。”


  “長老,奴隸倒是不要緊,但萬不是在此刻殺,如今奴隸軍在旭城虎視眈眈,若是知道了我們打著和談招安的幌子屠殺了所有奴隸人質的話一定會激怒他們的!”


  鳳繆心中一團怒火,元老院的這些長老們還以為天傾還是大征伐時代的那個天傾,端著貴族的架子高高在上地俯視別人,卻不知道時代早已變了,天傾早就垂垂危矣。


  之前多次幹涉朝政,而後還推出了國師昭言作為他們的代言人,輕易籠絡了人心。然昭言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堪堪維持住了天傾七大國之一的位置,她也便不再說什麽,但眼下昭言的行為無疑在玩火自焚!


  “國師,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昭言依舊沉默,那雙空洞的眼穿過了人群不知看向何處。唯有她身後的兒衫和翎知道,她看的一直是那被包圍的一群人中的一個人。


  人群之中李驍鶴與白襲二人相攜手,一步步逼近那數十尺外的祭台,而那些包圍著他們的士兵們也一步步向後退著。


  直到站在了那十多尺高的祭台下,李驍鶴麵無表情地抬頭,對上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眼眸裏倒映著那個熟悉的清冷如蓮的女子。


  二人本不該有視線的交匯,但這一刻所有人都覺得這一幕帶著微妙的變化。


  這兩個同樣站在七國之巔的傳奇女子,明明站在不同的對立麵,此時此刻卻顯得像多年未見的故交好友一般。


  眾人下意識地安靜了下來,屏息看著這一刻。


  “是你做的嗎?”李驍鶴問。


  “是。”昭言垂眸說出了自登台後的第二句話。


  “亡者穀……”


  “是。”


  “大荒山脈?”


  “是。”


  “那十封信……”


  “是。”


  李驍鶴頭一次覺得自己很好笑,忍不住在心裏嘲笑了自己無數遍,但手還是忍不住地顫抖著。


  亡者穀的絕望拚殺,大荒山脈的五年孤寂,一路走來她都朝著所謂的真相前進著,卻怎麽也沒想到有一日真相就那麽攤開在她的麵前,以最坦然的姿態撕裂了她的胸口。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李驍鶴幾乎是哽咽著說出這句話的,出口的瞬間連她自己都被話語中的哀求嚇到了。


  白襲緊握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肩膀,掌心下的冰涼軀體此刻正微微顫抖著。


  昭言素淨美麗的臉龐在月光下猶如綻放的蓮花,卻是生長在萬裏冰山之上,不可攀摘。


  “我不需要朋友。”她說。


  身後隱在黑暗之中的翎聽到這句話後麵露悲戚,他看著跟前的昭言張了張口,終是什麽也沒說,低頭握緊了拳頭。


  兒衫完全不複當初跳脫的性子,一直默默地站在國師身後什麽也不說。


  不需要朋友……


  李驍鶴茫然地聽著這句話,連一句為什麽都沒來得及問出來,就見昭言冷漠地後退了一步。


  “殺。”


  一個殺字如同囈語低喃,卻以內力久久回蕩在天瀾城之上。


  包圍住李驍鶴等人的天傾軍隊立刻如同烏雲將幾人覆蓋住,祭台之上兩位長老輕蔑一笑。


  “任他帝侯還是天子,終是敵不過千軍萬馬!”


  旁邊有大臣剛跟著附和了一句,便被女帝瞪了一眼,嚇得身子一抖不敢吭聲了。


  鳳薔心裏百感交集,今夜是她第一次取代了鳳皎登上這祭台,沒想到發生的所有事都出乎了她的意料,實在讓她措手不及,眼看著女帝和元老院分為了兩派,她該站在哪邊呢?

  “長老可曾想過若是帝侯天子出事,屆時坤域和神風必定不會放過天傾?到時……”


  鳳繆心中又急又怒,還沒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坤域自顧不暇,尚且等待帝侯去救援,奴隸軍所依靠的不就是一個帝侯麽?如今我們殺了帝侯更少了以後諸多不便,省的放虎歸山,至於那神風,沒了天子一個婦道人家能興起什麽風浪?”


  長老傲慢地站在那裏觀戰,似乎已經看到了天傾並吞六國的未來。


  祭台上眾人神色各異,最安靜的莫過於國師昭言,她那雙無神的雙眼靜靜地注視著前方,絲毫不關注周圍的喧鬧。


  帶著涼意的夜風拂過,白衣翩然飛起,長發絲絲縷縷纏繞,似乎身處在高山流水處,而不是一片殺伐戰場之上,也更看不出是她一手締造了城門外的殺戮慘象。


  直到底下黑幽幽的軍隊中突然爆發出一道刺目的白芒,像一柄利劍般直接穿透了頭頂這片黑暗的天空。


  明明才踏入夜色輪回,這一刻卻像黎明之前的光束,像那一瞬間的天啟。


  昭言那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開口說了句什麽,但誰也沒有聽到。


  突然的寂靜之後是一聲劇烈的嗡鳴,貫穿了整座天瀾城,久久回蕩在所有人的腦海裏。


  待一切恢複平靜,白芒散去,升樂門外的那塊街道空地上隻有一臉茫然的天傾士兵,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長老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嘶吼道,“人呢?人去哪兒了?人呢!”


  台下有人顫著嗓音回道,“回長老,人……人……人不見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鳳薔的臉色帶上了驚恐,“完了……”


  “閉嘴!”鳳繆冷喝一聲,隨即立刻下令關閉城門,嚴守回旭城的每道關口。


  既然已經不可挽回,也隻有亡羊補牢了!

  昭言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依舊是古井無波的樣子,任身後怒吼喧嘩爭吵,她隻轉身說了句“走”便靜默地走下了祭台。


  身後兒衫與翎無聲跟上,這三人的身影似乎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像冷眼觀察著眾生相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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