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好久不見
再次醒來的時候,李驍鶴看到的是昨晚那個小孩的臉,那雙黑水晶一樣的眼睛在她睜開眼的刹那綻出驚喜。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掌心壓著的是粗糙的稻草,不知何時已回到了那座破屋裏,周圍的稻草都已經沒人了,隻有這孩子躲在她跟前眼睛晶亮地看著她。
小男孩捧著一碗水遞給她,幹瘦的小手髒兮兮的。
李驍鶴接過水,然後將昨夜剩下來的那小塊饃遞給了他,男孩欣喜地接過那已經冰冷的饃時,門口忽然響起斥聲。
“小勝!”
昨夜那個給李驍鶴吃的女人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姑娘,你留著自己吃吧,咱這裏也沒什麽好的,你別嫌棄,吃飽了再說。”
“沒事,我不餓。”李驍鶴摸摸男孩的頭,抬頭給她看自己手中的水。
“他給我水了,我要謝謝他。”
女人歎了口氣,這姑娘昨天來了就沒吃過東西,水都沒喝過一口,怎麽可能不餓。
“公鬱說你還受著傷,這魚是他一大早去河裏抓的,你喝了補補身子。”
魚湯熱氣騰騰的,用一個缺了口的破陶瓷碗裝著,鮮美的香氣熏的李驍鶴酸疼。
“謝謝。”
她接過湯放在手裏,卻沒有喝。
女人看著她神色鬱鬱的樣子又歎了口氣,“昨夜你都暈倒在了庭院,這麽下去身子也扛不住,多少吃點吧。”
“昨夜謝謝了。”李驍鶴是真的感謝,她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女人把自己帶回來的,怕是覺得自己會著涼吧。
“吃完再睡會兒吧,昨夜你恐怕也沒睡好,那群男人打呼跟雷一樣,你慢慢就習慣了。”女人笑的又憨厚又不好意思。
“不,昨夜睡的挺好的。”
李驍鶴搖搖頭,神色漠然,“我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這麽睡過了。”
開始是不用睡,後來是不敢睡,她怕一閉眼自己還是在那大荒山脈的深處,被鎖在那口棺材裏,絕望而孤獨。
女人聽了心疼不已,心中猜測這孩子怕是經曆了不少苦難。
“小勝,陪著姐姐不要出去玩了。”
男孩十分乖巧地點點頭,捧著手裏的饃沒敢吃一口。
女人對她笑了笑,“這孩子雖然不會說話,但挺乖巧地,你有什麽事就找他。”
李驍鶴微訝,她隻以為這孩子不愛說話,沒想到竟然是個啞巴。
“我是公鬱的娘,你叫我李嬸就行,我聽公鬱說你也姓李,你要是不介意,就當公鬱的妹妹吧?”
“李驍鶴。”她點了點頭卻沒回應,畢竟自己身份特殊,外麵白殿在追捕,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也可能會牽連別人,還是不要和別人有聯係的好。
李嬸見她沒回應也沒多說,關照了幾句後便離開了。
小勝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裏的饃因為李嬸的訓斥也不敢吃了。李驍鶴看了他一眼,將那冰涼的饃在魚湯裏蘸了蘸,然後才塞到他的嘴裏。
小勝本來還有些猶豫,但一嚐到嘴裏的美味後便忍不住了,幾口就吞了下去。
李驍鶴將湯也遞給他,但他卻怎麽也不接受了,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一個勁地推回去,要她自己喝。
李驍鶴知道他是不肯退縮的了,自己喝了一半後將湯遞過去。
“我吃不下了,你幫我吃完吧,然後帶我出去走一走。”
小勝遲疑地指指她的腿,意思是她的腿不是受傷了嗎?
李驍鶴搖搖頭,她的傷並不是腿的問題,而是源的缺失。
這具本該死去的身體,不用吃不用喝,甚至不用呼吸,因為這具屍體全靠著源來支撐著平時的行動,一旦失去了源的話,她就會失去行動力,如果源消失殆盡,她就會直接化為一堆枯骨。
如果當日她沒有被李公鬱從泥土下挖出來,她就會慢慢消耗體內的源,直到死去。
架不住李驍鶴的要求,小勝領著拄著拐杖的她走出了這破院子。
這座奴隸城由掌役官管理,其太守也不過是混吃等死,每日城門口都會有各種各樣的任務發布,奴隸們通過領取任務來換取食物和生活必需品。
至於任務類型,無非是挖礦,雜役之類的苦差事,能得到的不過是一袋粗米罷了。
倉衣城除了煤礦鐵礦豐富之外,盡是頹廢之象,李驍鶴也無處可去,就讓小勝帶著她去了李公鬱等人所在的城外鐵礦。
隔了老遠便聽到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在小勝的帶領下守城人也沒攔,隻在看到李驍鶴的時候多問了幾句。
“我是李公鬱的遠房表妹。”李驍鶴回道。
臨出來時她特意將長發挽起一半,用布包起,額頭的銀紋也被布擋住,眼下的她看起來就是一個長的有些美麗的普通女子。
那守城的官兵見了她的容貌便起了幾分淫邪之意,結果一聽到她是李公鬱的表妹立刻臉色就變了,很是忌憚的樣子,二話沒說就放他們二人走了。
李驍鶴心道自己猜得不錯,這幾日她也聽說了不少關於李公鬱的事。
三年前,奴隸城李家的族長女兒被打死了,就帶頭反抗起義,殺了掌役官和一城的官兵,占了整座倉衣城,結果還是被殺了,夫妻兩人都死了,現在的李嬸其實是李公鬱的姑母,一直照顧著李公鬱,當親兒子一樣。
雖然李家那一脈隻剩了李公鬱一人,但這倉衣城裏上到官兵,下到奴隸,都不敢去招惹李公鬱,不僅是因為他有一身武力,更因為他為人善良,樂於助人,在這倉衣城裏名望極高,誰也不想再發生像三年前那樣的慘事了。
因此李驍鶴才會主動提起李公鬱來,看來事情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
出了城門,沿著官道走了幾步遠,小勝便指著那座矮山,示意他們到了。
李驍鶴點了點頭,走到那礦地裏麵,正好是李公鬱他們休息的時候,有沒見過李驍鶴的人見到她都眼冒精光,開始打聽這漂亮的女子是誰,從哪兒來的。
一棒子男人在的地方,各種淫言穢語也都少不了,然而有人發現一向熱衷於此的張奇等人卻是格外的沉默。
“我說張奇你今天是怎麽了啊?你一向不是最好這一口的嗎?做夢都要睡個漂亮娘們兒,今天這姑娘長的……”
“行了!”張奇嗬斥了說話人一聲,心裏萬分忌憚。
他們雖然從京城的官兵手裏逃了出來,但這事是要被罰的,雖然那女人不知用什麽手段讓他們平安無事,但他總覺得這女人危險的很。加上之前在山洞裏麵看到的那詭異的力量,又是站在李公鬱那小子的一邊,他不得不害怕顧忌。
李嬸老遠就看見了李驍鶴,抹了把髒兮兮的臉,喊了李公鬱一聲,然後自己走了過來。
“小勝咋把你帶到這裏來了呦?你身子還沒好利索,趕緊回去休息著啊!”
李公鬱也皺著眉頭道,“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
李驍鶴看了眼他手上拿的鐵鑿子之類的工具,然後環顧下這座礦山的四周,發現這裏的礦山還真的挺豐富,森林茂密,更多的就是古樹,倒是個恢複源的好地方,她之前就看到了,果然不錯。
“反正無事,看看而已。”
李驍鶴若無其事地說完後,也不管周圍多少垂涎驚豔的熾熱目光,自顧自地坐在了陰涼的樹下。
別說礦地裏,就是整個奴隸城裏也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女子,這些男人們眼睛都看直了,也沒心思幹活了,眼神直朝那坐在樹下的李驍鶴身上瞅。
李嬸看的擔心,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小鶴這丫頭雖然有公鬱護著,這旁邊的官兵也不敢動手,可也架不住太顯眼惹人惦記,要知道這奴隸城可是沒王法的地方,這萬一要給人輕薄了,那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嗎?
“公鬱你看這……”
李公鬱也擔心,但卻擔心的是李驍鶴會傷到別人惹出事來,他可不認為這女人會受到欺負,真要動手的話,就連自己都不一定是她對手,更別說在場的男人了。
而在人群之外的李驍鶴在小勝一派好奇的目光中慢慢從樹木中汲取源,一點點恢複著身體。
約半個時辰後,旁邊的官道上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李驍鶴忽然睜開眼睛看過去。
一個七八人的隊伍騎馬而來,為首的人穿著一身月白錦袍,眉目俊朗清秀,端的是翩翩世家公子,氣度不凡。
眾人看了一眼便也不再注意,畢竟經過倉衣城的人多的是,這樣氣度身份的人與他們這種奴隸無關。
然而坐在樹下的李驍鶴在看到那為首的青年男子時忽然站了起來,還不等李公鬱問清楚,在場的奴隸隻覺得眼前一花,然後便是一道青影飛向那官道。
“籲!”
馬兒忽然一聲長嘶,為首的那公子察覺不對,猛的一拍馬背淩空飛了起來,正好躲過了身後突如其來的一掌。
“來者何人?”隨從的幾人立刻拔刀一擁而上。
李驍鶴嘴角微勾,眼裏是勢在必得的氣勢,而對方卻也武功不凡,竟然在空中還轉了個身,回頭一掌拍向李驍鶴的額頭。
她輕鬆歪頭避過,以快的不尋常的速度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往下一折,隨即另一隻手扣住了對方的脖子。
對方那落空的一掌終究威力不俗,硬是憑著掌風震落了李驍鶴的頭上的布巾,那一頭墨色長發傾瀉而下,額頭銀色紋絡暴露在對方麵前。
對方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震驚,然後便恢複了帶著溫和笑意的模樣。
“好久不見。”
李驍鶴一手扣著他的脖子,一手扣著他的手腕,站在官道之上,旁邊圍了一圈護衛,李公鬱見狀不對,也帶著人趕了過來。
“你是這麽多見到我的人中最淡定的。”
李驍鶴神色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人,也吐出了一句話,“好久不見,風三公子。”
風之浣眉眼彎彎,笑的燦然,“李姑娘過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