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焉能降?
天邊破曉,西北邊的幹冷空氣掃過天兆城每個人的臉頰,刺骨的寒風侵襲著古老的百年城池。
城樓上破舊的赤紅色大旗忽而揚起,忽而落下,像垂死的遲暮老人試圖在對回憶中的崢嶸歲月挽留。
一聲嘹亮的號角隨著冰冷的旭日響徹這片蕭瑟而遼闊的西北大地,站在天兆城上的守將們重新舉起長矛。
遠處馬蹄聲如雷鳴,數萬鐵騎如滾滾烏雲侵襲而來,瞬間包圍了整座城。
“天兆城!”
喬王一身鐵甲,手中金環大刀直指天兆城城樓,雙眸如獸,寫滿了勢在必得。
百年前的恥辱,今日由他來洗刷!樞帝之恨,他來雪!
“投降吧。”城樓之上的守將啞著嗓子道。
“大人……”
旁邊的守衛老淚縱橫,顫抖著手向城樓南麵角落裏放置的一座鍾麵前。
見此情景城樓之下喬王身邊的副將露出笑容,對喬王說,“王爺,他們要投降了!”
“投降?”喬王帶著凶狠殺意的眼微眯。
副將抬起頭,麵容異樣的清秀年輕,竟跟南烜有三分相似,卻原來是南玨。
南玨以為喬王不懂坤域的降禮,便解釋道,“中原自古有帝王坐北朝南的規矩,朝南即為稱臣歸降,因此城池之上會在南麵放一幢鍾,若鍾響即為歸降。”
喬王微眯的雙眼劃過一絲血光,粗獷的麵容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誰準他們歸降的?”
“什麽?”
南玨一愣,隨即心生不安,帶著緊張的語氣道,“王爺,你答應過我要換回我母後的!我已為你提供坤域糧草運行路線,您要信守諾言啊!”
“六皇子請放心,本王決不會食言,三天之前本王便已對南明言明,拿你母後來換天兆城一城性命,不過看來他還在猶豫。”
喬王陰詭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天兆城城樓之上,“本王就來催催他!”
“可是……”南玨心中不安。
他深知自己在與虎謀皮,但秘密逃出坤域皇宮後他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就連母後還在那裏受苦,他必須要救出她,也隻能求助於坤域宿敵北疆。好在他從南離那裏知道了坤域幾條固定運糧草的路線,不然他根本沒有任何籌碼去換取喬王的承諾。
“與本王聽好了!”
降鍾未鳴,天兆城一眾將士就聽到這驚天動地的一聲。
喬王舉刀朝著那麵坤域大旗,“本王以眾生之血,鑄我皇者之位,先從你坤域開始!”
天兆城將士皆是臉色一白,守將張作海雙手扒在城牆之上,死死盯著城下數萬鐵騎。
“大人。”
守衛兵慘白著臉,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們怕是要……。”
屠城。
這兩個字他沒有說出來,但所有天兆城守衛都猜到了,對方根本不打算放過他們,不隻是要攻下天兆城,還要以此來立威,或者說雪恥。
張作海扣著城牆的雙手在發抖,他知道自己慌了,在恐懼。他自己可以死,但城不能丟,如今城丟了,他竟然無法保全這一城將士和百姓,他死了也不會瞑目。
“老賀。”張作海喉頭上下動了動,兩個字喊出來後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大人。”那被喊作老賀的中年人應了一聲後也沒說話,而是深深歎了口氣。
整座天兆城籠罩在悲涼蕭瑟的氛圍之下,城樓之上的守將們低頭悲鳴。
“天之神兆,佑我坤域,焉能降?”
伴隨著輕快而穩健的腳步聲,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城樓上響起,眾人心中一震。
聽著無比熟悉的這句話,張作海和老賀,以及城樓之上所有的將士都轉頭朝那腳步聲看了過去。
城樓樓梯的方向一個穿著淡藍色勁裝的女子,及腰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容貌秀美中帶著一絲淡漠的英氣,全身上下除了那用來束頭發的那透明剔透的絲線和腰間的一把似刀似劍的武器外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
然而最引眾人注意的卻是她手上高舉的那枚血紅色的玉佩,在朝陽的光芒下像泣血的鳳凰。
老賀疑惑地喃喃,“這是……”
“鳳血佩。”張作海胸腔中一時間充斥著萬般思緒,幾十年都不曾這般激動過。
他見過這血紅色的玉佩,在幾年前對抗北疆的一次戰爭中,在那個年輕的皇子身上見到過。
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李驍鶴走到張作海跟前將那枚鳳血佩遞給他,“我想你應該認識,張大人。”
張作海摸著那枚玉佩隻覺得眼眶發熱,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問道,“王將大人真的來了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隨即又是一喜。若是王將大人的黑影衛來了,那麽天兆城之難頃刻便能化解,北疆何患之有?
但是他們的滿腔期望被李驍鶴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給澆滅了。
“他沒來,在扶風打仗呢!”
“什麽?”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萎靡了,轉眼都開始疑惑這女子孤身一人是如何躲過北疆大軍的耳目登上這城樓的,要知道整座天兆城都被北疆包圍了起來。
張作海同樣疑惑,神色中帶著幾分警惕問道,“敢問姑娘是何人?來此有何貴幹?”
對方雖然隻是一個女子,但能隻身一人逃脫北疆大軍的包圍絕非簡單女子,張作海也不敢隨意得罪。
“這個等會再說,北疆要開打了。”李驍鶴對他笑了笑直接越過他走到城樓中央。
“大人?”老賀猶豫地看著李驍鶴的背影,不知如何處理。
張作海沉思片刻,“降鍾先不要敲,這女子雖來曆不明,但她手持王將大人的鳳血佩,我們不好放肆,先看看。”
“是。”老賀點點頭跟著走向城樓。
李驍鶴站在城樓上看著城下喬王帶領的北疆三萬鐵騎,挑著眉嘖了嘖嘴。
“姑娘是在看什麽?”老賀湊上來問。
“放心,天兆城丟不了,不過我得先給喬王那自大的混蛋一點教訓,居然還妄想屠城,哼!”
李驍鶴冷哼一聲,她提前來到天兆城就是怕天兆城支撐不住投了降,到時北疆入主天兆城內,西北軍再趕到的話,那麽這一城將士無疑成了人質,到時就不好辦了。
城樓之下,喬王看著突然出現在城樓上的人覺得有些奇怪,“天兆城守將中何來的女子?”
南玨也有些奇怪,據他所知天兆城是沒有女子當守將的,“這……天兆城沒有女子當守將的啊!”
“無妨,不過區區女子而已,就算百年前的女太守唐婉再世,本王今日也要屠了天兆城!”喬王張狂地放聲大笑。
然而南玨卻漸漸變了臉色,城樓距城下有一段距離,他雖然不能完全看清那忽然出現的女子的樣貌,但是他卻熟悉她的身形,姿態,就連站著的姿態都一樣筆直。
麵對北疆大軍的那份淡然一如當初在坤域皇宮內麵對禁軍和厲王府親衛之時。
“王爺,怕是連唐婉都不如她強悍。”南玨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心裏一時不知是何種情緒。
那個他得不到的女人,那個眼看著他從高位跌下來的女人,那個聯合南烜一手算計了他和母後,讓他失去所有的女人!
李驍鶴!我竟然再次見到你了,我一定要讓你嚐嚐我嚐過的滋味!
喬王聞言眉頭一皺,見南玨如此描述那女子不禁問道,“那女子是誰?能享有六皇子如此盛讚?”
“能一手幫助堂堂王將殺厲王,奪宮的女子能簡單麽?我今日淪落到此地步,她同樣功不可沒。”
南玨的神情有些扭曲,雙眼死死地盯著城樓之上的那個女子,“王爺,若你能幫我抓住那個女人,我什麽都願意付出,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喬王目光微閃,笑著答應了,“好,就應六皇子所求。”
南玨的恨意太過強烈,而他所說的話讓他也猜到了城樓上那女子的身份,畢竟當初在坤域帝都鬧的沸沸揚揚的蕭六小姐幸天台犯上之事可是七國皆知。
喬王心中冷笑,就算南玨不開口,他也要抓到那個女子,不過不是交給南玨,而是留在自己的手中,畢竟,雲澤少女可是整個滄瀾,甚至包括莫留山那等超然勢力都趨之若鶩的瑰寶啊!
“天兆城守將聽好了!若要投降的話便交出城樓之上的女子,否則本王立即下令屠城!”
喬王的話回響在天兆城城樓之上,眾人頓時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身上,麵麵相覷,一時心思各異。
就連老賀都心虛地瞥了身旁的李驍鶴一眼,但李驍鶴本人反而沉默了,隻筆直地站在那裏,看著城下,等待著眾人反應。
張作海雙眸微垂,走到城樓跟前,對著城下厲聲喊道,“要戰便戰,要殺便殺!我等堂堂坤域男兒,絕不會犧牲一介女子來苟且偷生!”
眾守將皆是心神一震,不禁為自己心裏出現的那一點齷齪心思而羞愧。
“大人,我……”老賀也紅了老臉。
“嗬嗬嗬~”
輕悅歡快的女子笑聲在城樓上響起,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看著巧笑嫣然的女子,莫名地臉紅了。
這笑聲直傳到了城下,喬王饒有趣味地仰頭看著這個笑的如此淡然的女子。
打斷七國暗殺天子,虞安城退綠妖,幸天台觸犯坤域帝龍威隻為讓空語一族重獲自由,最終砍了南明一臂,若地靈衛還在南明手上,今日北疆也不會得天兆城。
雲澤少女,他知道許多南玨所不知道的關於她的事。當日在尚翼國時不過驚鴻一瞥,他卻差點被一個假的李驍鶴給算計了,而後親眼看見那名叫李驍鶴的女子如何一招擊殺了他的鐵殺衛。尚翼皇帥欲立其為皇妃,最終卻傳出了雲澤少女死於白殿之手的消息,也正是如此,六國之戰就此爆發,他也得以趁機攻打坤域。
“聲如銀鈴,果然天籟之音。”
喬王仰頭對著城樓上輕佻一笑,“本王聽聞坤域女子容貌出挑,不知能否比得上我北疆後宮的妃子啊?”
李驍鶴臉上的笑漸漸消失,抬頭打量了下說話的喬王,隨即一隻腳踏在了城牆之上,伸出手語氣淡然道,“麻煩借把弓箭。”
老賀得到張作海的眼色後立刻就去拿了把弓箭,有些為難道,“姑娘這弓箭重的很,一般漢子都拉不動……”
“謝了。”李驍鶴轉頭對他燦然一笑,然後接過那把弓,在一城將士驚恐的目光中無比輕鬆地拉開了那把十多斤重的弓。
“她是在做什麽?”
“不會是想射我們吧?”
“真是愚蠢,隔著如此遠,就連王爺都做不到的事,真是不知所謂!”
喬王也好笑,“真是有趣。”
南玨卻是心中不安,在他心中,李驍鶴的身上總是發生不可能的事。
李驍鶴一句廢話也沒有多說,就這樣放開了弓箭。
那支羽箭在眾目睽睽之下,飛躍了數百米的距離,直直地射向了北疆大軍末尾的那麵大旗。
“嗤——”
布帛撕裂的聲音,那枚羽箭穿過了三萬北疆大軍,將那麵迎風招展的北疆大旗給射了個對穿。
整個戰場都靜寂了。
“天之神兆,佑我坤域,焉能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