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墮落
喧鬧的西宮殿,隻有易川夏主仆三人顯得猶為安靜,以雪瑤的用毒之術,她有法子瞞過赤怒的醫術給她下千年奇毒,定會有方法瞞過所有太醫製造流產假象,這樣一來,所有的罪責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風懷軒對她忘記了一切記憶,他不會半點袒護她的。
龍嗣對於皇室的重要,易川夏豈能不知。就算風懷軒沒有對雪瑤舊情複燃,她這個謀害龍嗣之罪是端定了。
小梨是雪瑤的人,知道真相也不會說。
傲玉和小梨的證詞更是不可靠,誰叫她們是她的貼身宮婢。
所有雪瑤料準了一切。
她不僅要她死,還要在最後讓她與風懷軒所有的情誼破滅,這心之毒比千年奇毒還要很。
激動過後的傲玉和小梨終於平靜了,她們開始擔憂起來,“娘娘,皇上會聽我們解釋嗎?”
“不會。”易川夏的回答是肯定的,沒有人相信雪瑤是假孕,也沒有人相信雪瑤是自己打自己。
除非風懷軒記起所有,不然她真的萬劫不複。
“這可怎麽辦呀?”小梨一急,整個人都亂了方寸。
“該來的總會來。”易川夏沒有離開,坐回到先前的位置,慢慢地等,等待最後的結果,“你們放心,害死本宮孩兒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手指緊緊扣住了椅扶,她的嘴角除了苦澀隻有苦澀。
一個時辰過去了,又一個時辰過去了。
終於內室有了動靜,太醫們匆匆退出了西宮殿,個個神色苦難,宮娥們端著血水盆子出去了。
這個結果已一定的。“孩子”沒有了。
終於聽到那個熟悉的腳步聲,從內室到大殿,緩慢而沉著,易川夏起了身來,迎接那抹明黃的出現。
四目相對時,曾經情愫已不在,而是怒,無比的怒,恨不得一口把她撕碎吞下的怒。
“你騙了朕!”她未行禮,而他首先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此的恨切。
“臣妾何時騙過皇上?”易川夏抬首,明亮的眸子裏依然是泰然。
風懷軒一聲癡癡冷笑,冰封的眸裏射兩道赤寒的利光,像箭穿心一樣的凜冽,“朕怎麽可能會喜歡你這般蛇蠍心腸的女人!你昨天不是說,朕與你的情意是同生共死麽?”
“臣妾沒有騙過皇上!”易川夏依然是倔強,就連此時此刻,她都未屈服過。
“皇上,娘娘所說皆屬實。”
“皇上,今天的事都是西宮娘娘使的詭計,是詭計!”
傲玉和小梨跪地,開始聲聲哀求。
“都閉嘴!”風懷軒聽不見她們任何的勸,“眾目睽睽,謀害龍嗣,你還有什麽好說的?”他瞪得她,眼裏是滿腔的恨。
“沒什麽好說。”曾經的美好真的都破滅了,至少對於風懷軒來說忘記了,連半絲煙雲都沒了,那刻心裏是道不出的悲涼,風懷軒,你怎麽可以忘記,怎麽可以忘記,即使質問千萬遍,他還是忘記了,“皇上把從前忘記的一幹二淨,臣妾解釋再多都無用!”
沒有妥協,隻有倔強地還擊。
有那麽一刻,風懷軒是突然地怔住,眼前的女子舉手投足間都是那麽熟悉,可是熟悉卻又記不起來,尤其她倔強地怨憤時,他心底是抽抽地痛。
她如今犯下的是大錯,大錯。
就算有心保她,都沒有理由,在心底竟找不出半點的理由。
秋風涼意來,終於是把風懷軒從這失神之態中拉回來,這刻他相較平靜許多,目光俱怒,神情冷若,“皇後易氏,謀害龍嗣,罪大惡極,本應嚴懲。西宮仁慈,求朕勿責,朕亦念其侍朕盡心盡力,死罪可逃,活罪難逃,杖責三十,禁足鳳來宮,聽候發落。”
這是對易川夏的宣判,相對來說是極輕的。
隻是杖責三十,這一頓打下,不知要躺多久呢。
“皇上,娘娘她身體孱弱,三十杖打下不死也去了半條命的。”小梨跪地苦苦哀求。
“皇上,奴婢願意替娘娘受罰。”傲玉甘願自領了刑罰。
“傲玉、小梨,你們起來。”易川夏一把拉了二人起來,“本宮無錯,這責罰本來就不該受之。他若要罰便罰好了!”
她愈是如此高傲,他就愈是心底抽痛,“你到底是何樣的女人!”
“何樣的女人,皇上早忘記了。”易川夏冷言還之,其實不怪他忘記她,隻怪命運弄人吧。
他為她的犧牲又是何其之多了。
“來人!朕親自監督杖刑!”風懷軒的冷酷向來如此,忘記前塵往事,他這般做也是符合他的性子。
易川夏隻是莞爾一笑,任由衝進來的太監把她拉出了西宮殿外。
當著整個西宮殿宮人的麵,一杖一杖地打下。
她趴在板凳上,隻是默默地數著這一下下的疼痛,沒有喊出一聲,其實憑她的本事,可以反抗,可以逃脫。
隻是如今她忍下這疼痛,為的隻是他。
軒,你何時才可以清醒,何時?
她要保存最後的實力留在他身邊,喚醒他失去的記憶。忘魂散漸漸侵蝕的不僅是他對易川夏的記憶,還有往後他更多的家國天下事。
雙手握成了拳,手指甲嵌入膚膚裏都帶了血,還有櫻紅的嘴唇也咬出血斑來。
傲玉和小梨早已哭成一團。
而她依舊堅強地挨到了最後一下,當傲玉和小梨將她扶起的時候,她還是堅強地看了一眼他。
隻那一眼,他忽然覺得心好痛,痛得就被刀剜一樣。
“我們回宮!”
易川夏還能堅持,堅持地轉身,大步大步地走出了西宮殿,直到上輦的那一刻,她才暈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看到長影晃動,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娘娘,你可是醒了?”
“娘娘,還疼嗎?”
“皇後娘娘,姐姐,皇上怎麽可以把你打成這樣?”
有傲玉和小梨的聲音,還有赤怒的聲音,每個人都在淒婉。
“這個風懷軒,真是出門時腦袋被擠了!”司空追的聲音響起是在屏風外麵,畢竟易川夏傷的位置較為羞澀,男人止步。赤怒也是在傲玉和小梨上完藥後才進來的。
“嗚嗚——那個雪瑤真是太可惡了!”小梨抽咽得嚴害。
“我們現在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傲玉亦是滿腹埋怨。
易川夏微微睜眸,笑了,“你們莫要著急,該來的逃不掉。”
“真是搞不懂,她為何還假惺惺在皇上麵前求情?”小梨又是一陣嘀咕,滿心不服。
身上的火灼疼痛已經讓易川夏忘記了所有的心痛,仍然是淡淡地笑顏,“她求情是為了顯示她的賢良。她知道本宮身中奇毒,不久於人世,如此殺了本宮倒叫我劃算了。她麽,不過是想看到本宮與皇上真正的情決破裂,她才高興!”
“好狠毒的人!”赤怒跟著打了個冷噤,“娘娘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治好皇上的,到時候還看她囂張。”
傲玉連忙相勸,“娘娘切不可上了那惡毒婦人的當,皇上隻是不記得娘娘了,若是記得,哪裏會忍讓叫娘娘受半點委屈的。”
“他為本宮做的,本宮都記得!”易川夏微微閉上了眸,雖是痛著卻也快樂著,至少從雪瑤那裏,她知道了他為她做得一切。
隻是昔日恩愛變成如今的仇恨相對,始終總她的心裏有了些痕跡,“本宮些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真的是乏了,關於風懷軒的一切,此刻她不想往下想去,愈往下想就愈是心痛,頭痛。
枉她易川夏聰明一世,風光一世。
這會兒竟在一個情字上輸得一塌糊塗。
哎——
傲玉和小梨自是知道易川夏心情不佳,便也不敢多作打擾,便領了赤怒退了出去。
整個鳳來宮恢複了寧靜,易川夏的心也跟著寧靜了。
窗風的秋風呼呼地吹著,她趴在玉枕上看窗外日落黃昏,等待著的不過是一身的淒涼罷了。
這般一躺便是十來日。
待到傷口結了血痂,她才能下床走走。每每秋寒風來,吹得她頭痛欲裂,想必那千年奇毒又開始發作了,眼前模糊一陣,總是等待良久才看得清楚。
此般易川夏也不介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能在此世當中活上一回,早已心滿意足,隻是沒想到會有這麽多波折,就算是死了也夠她回味良久了。
什麽時候起,她竟變得這般消極起來。
唉,輕歎一聲,掩了窗扇,回到寢殿當中,看高床軟榻,不過是一世浮華罷了。
當日風懷軒下令禁了她的足,再加之重傷未愈亦不能出宮門,外麵的消息隻能靠傲玉和小梨傳遞。
西宮殿那邊,雪瑤“小產”之後一直未出宮門半步。
風懷軒也是跟往常一樣上朝下朝,偶爾去一趟西宮殿,待不了多久就離開了。似乎雪瑤也沒有等到她想象中的寵愛。
堂堂的東月皇帝,後宮凋零,近日又少近了女色,倒是傳聞頗多。
傳聞歸傳聞,風懷軒不入後宮是何緣由,易川夏也猜不透徹了,隻能等,等傷好便於出行再說。
又是夜暮西山時,吃過晚膳,易川夏早早歇息了,奇毒作怪,她的身子自也是弱了不少,倦意比先前多了一倍。
必須在奇毒發作身亡之前把所有未處理的事情都處理了,雖困,但心結深,入眠始終是輾轉反側。
如此真是傷是傷上,眉頭蹙緊,真想這會是死了去吧。
“還痛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從旁傳來,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易川夏心頭一怔,何時身邊來了人,她竟是不知,而且這聲音,像他——猛得睜眸,那刻,她心中十分驚訝,依舊是明黃的顏色,絕美的容顏還有一雙冰冷望不穿底兒的眼潭。
同時,他已緩緩坐到了床沿上,不待她起身,他已先一步抬手撫上她的臉頰,“瘦了。”
那時,眼潭裏竟是無限的疼惜。
“你——”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恢複記憶,若要說不是恢複記憶,他為何突然來了此處。
按照常理,他此刻應該是恨死了她。
“不知為何,那天朕看著你受苦,朕的心竟是如針紮一般的疼痛!”風懷軒不掩心思,說得淡淡然。
愈是平靜,愈難以掩飾他內心的炙熱。
“雪瑤是朕的初情,但朕發現心裏多了什麽,怎麽也回不到五年前。多的是什麽,朕怎麽也記不起來。”風懷軒繼續喃喃地講著,眼眶裏流露著一股深情,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朕心裏多的是什麽,朕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幾日朕一直在想,多的那個是不是你?”
易川夏萬萬沒想到,與風懷軒的再相見會是以這種方式,而他竟是顯得好無助。
這樣的表情根本不應該在風懷軒的臉上出現,如今卻出現了。
她不知該說些什麽,說什麽都是錯的。
“以現在的狀況,是臣妾害死了皇上的龍嗣,皇上應該恨臣妾的!”
“是,應該恨。”風懷軒點了點,“但朕卻怎麽也恨不起來!”說著,抬起手來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微微地閉上了眸,似乎在感受曾經的熟悉,“你說朕該恨你,還是不該?”
“以目前來說,應該!”易川夏握上風懷軒的手,他手裏的繭子又多了,看來這幾月他也未曾對練功偷懶過。
“朕恨不起。”風懷軒愈發往易川夏靠近了幾分,湊到她衣服上的味道,似曾相識,接著一把攬了她在懷,“為何你給朕的感覺總是不同於雪瑤?為何?”
“原因,臣妾都說過。”易川夏靜靜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是啊,好久沒有這樣被他擁著了,這感覺好是親切。
風懷軒的身體微微搖了一下,他是在糾結,糾結事實與心裏的感受,明明該恨的人卻恨不起。
“給朕時間,朕會想起來的,會想起來的。”風懷軒湊到易川夏的耳邊,一遍一遍地囑咐。“朕不想你受傷害,不想。心好痛,好痛!”
他竟脆弱地像個孩子。
易川夏心裏也是說不出的滋味,“皇上,忘魂散需要意誌力,很堅韌的毅力才可以抗過!”
“朕知道,知道!”風懷軒把頭埋進了易川夏的肩窩裏,“朕今夜想留在這裏。”
他的聲音裏竟有乞求,輕輕扶開她的身子,那種期望是想得到她的允許。
“這個……”易川夏有些猶豫了,畢竟對於他來說,她隻是一個陌生的女子。如此的感覺不太好。
風懷軒又一遍好像懇求,雖說眼神的冰冷依舊,但那溫柔又似從前一般,“朕隻想安靜地躺在你的身邊。”
“好。”易川夏微微頷首,如今的他就像個孩子,天真的孩子。原來再厲害的魔君也有脆弱的一麵。
風懷軒笑了,又能那種美好的笑。
他翻身入榻,就安靜地躺在她的身旁,直到均勻的細鼾聲響起。
一夜,他都平穩地這般躺著,他睡覺時是極斯文的,一點也沒有越界。快到天明時,易川夏才真正地睡著,等到一覺醒來,床邊已經空了,他何時離去她竟也不知。
這就像一個夢,夢醒了,所有的都成了幻影。
風懷軒對她是有感覺的,這一點易川夏能感受到,但諸多的事情牽繞在一起再加上他逝去的那部分記憶給他帶來了惶恐。
昨夜前來,可能一部分是試探的因素。
這就是風懷軒,他從來不願輕信任何人,就如眼前的易川夏,他內心深處有感覺,卻又不得不做理智判斷。
人太理智了,往往就太痛苦!
或許她跟風懷軒是同一類人,太理智就有了愈多的煩惱吧。
然,後來,事情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這一夜之後,風懷軒再沒來過鳳來宮,而前朝卻有了新鮮事兒,就是西君進貢的美女皆數被他收下,納入後宮。
更叫易川夏沒想到的是,一向不近女色的風懷軒竟是放下朝政,與這禍國美女們廝混。
茲事體大,雖她獲罪被禁於鳳來宮。
但前朝大朝們,如司徒景、東方爻都一一上表請東宮皇宮出麵勸諫。
風懷軒,你竟學會了墮落?這更是不像他了。
“皇後娘娘,東方將軍求見。”倚在窗前看秋菊綻放的易川夏被小梨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知道了,叫他於前庭等候。”易川夏應了一聲,大約也猜到東方爻此來何意。
待易川夏收拾一番,出了前庭,東方爻正站在槐樹下仰天久望,若有所思。畢竟是習武之人,有一點動靜他都知曉的,聽到腳步聲,趕緊地收回思緒,上前來拜下,“微臣參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易川夏示意東方爻起身,看他眉目分明的臉上諸多思緒,不問也知道他的來意,“本宮知道東方將軍來此何意,你放心吧,這幾日本宮身子好些了定會去探望皇上的。”
風懷軒,你此般是為甚?
其實她沒有聽到消息立即卻勸諫也是想看看西宮殿那位的反應,聽一直負責暗中保護風懷軒的司空追說,雪瑤前去是碰壁而歸。
這樣的結果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皇後娘娘,微臣是擔心西君此回進貢的美女有問題,所以——”東方爻道出內心憂慮。
東方爻的考慮,易川夏並不是沒有想過,但她被禁足,後宮事務就交由了雪瑤,雪瑤那般揉不得沙子的人怎麽會叫有問題的人留在風懷軒身邊呢,不可能的,“東方將軍所言,本宮會放在心上。另者,這段時間應該沒有仗要打,希望東方將軍留在宮中,負責禦林軍,可好?”
易川夏的眼神交錯,此番安排自是意有所指,本想推辭的東方爻見她此番神表,立即領意,“微臣遵旨。”
“如此便好,東方將軍即刻上任。”易川夏微微頷首,依然是帝後之儀態。
有東方爻在宮中鎮守,風懷軒身邊多一助力,定是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