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危險境地
城牆上,盾牌成山,抵不住南昭精兵利箭。
猶如司空追所雲,南宮瀟寒這次集結成軍的都是江湖高手,高手中的高手,東月將士手中的鐵盾銅牌不抵幾下功夫就是個個窟窿,足見對手內力之高深。
這些年來,南宮瀟寒不戀朝政,從商各國,交遊廣闊,暗地裏識得此番江湖高手。
論深謀,論遠慮,世上人沒幾個敵得過這個南宮瀟寒。
憶曾經初識,他眉目清秀,帶點娘娘氣,至少那雙未經權利渲染的眸子還是幹幹淨淨。
不過一年矣,物是人非也。
展眼望去,千人隊伍中,他依然是鶴立雞群,下華輦,上駿馬,青衣依舊,眉眼可晰,隻是氣場儼然已不同。
六月火,風狂作,吹起他身上衣袂飄飄。
南宮瀟寒變了,變得徹徹底底,亦或者說他從未變過,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易川夏飛步直上城樓,看到的是城樓下黃沙厚土之中,數千人的隊伍而已,萬箭齊發,朝這邊襲來,身邊的將士倒下一批又補一批,殘破的盾牌染著血腥,刺鼻的味道直衝心頭。
擒賊先擒王,司空追說得一點不錯。
風過,衣袂嘩嘩,她站在那裏,醒目耀眼,清澈的眸子很平靜,看不到半點的漣漪,直直地掃向遠處,那千人精兵之中,他座下駿馬長鳴,他目光如炬。
她看著他。
他似乎也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並非邪意地怪笑,似苦,似又無奈。
易川夏決然地舉起手中的弓箭,在這裏她用箭的機會不多,但是從前用槍她可是好手。
箭與槍,自然是有相同之處的。
不過都是瞄準目標,計算準確風的阻力,還有環境的變化,羽箭對準了駿馬上的人,很熟悉的人。
這一箭下去,一切的過往就該了結了。
“娘娘,危險!”
司空追和傲玉已經追上了城樓,看著毅然立在城樓上的她,他們嚇了一大跳,沒有任何防護,南昭軍的亂箭很可能就傷了她。
咻得一聲響,就在他們驚叫的同時,易川夏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對準的是那個人的心髒。
論私,她跟南宮瀟寒沒有愁怨,若非立場不同,做不了情侶也可以會是好朋友。
隻是自從他登基為帝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改變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攙回。
若她心軟,圍河城將破,還在鬼虎關惡戰的風懷軒將背腹受敵。
到時候,她可能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閉上眼,狠狠地射出了這一箭。
自從城樓上飄起那一朵熟悉的瑰麗,他就知道是她,是他一直心愛的夏夏,她揚起手中的箭對準的是他,他知道。
那時隻有心痛,她始終是別人的,別人的!
一轉眼,利箭不留情,狠狠地紮入了他的心髒,從馬背上摔下,周圍的將領亂作了一團。
“皇上,皇上!”
“快!”
“收兵!”
南宮瀟寒身邊的幾名將領頓時慌神。
箭中左胸,他還是那麽的清醒,手指狠狠地扣著甲衣,凝望一眼城樓上的女子,她的眼神不卑不亢,沒有半點悔意,是的,沒有半點,他癡笑一聲,“夏夏,我的夏夏!嗬嗬——”
“皇上!”侍從慌張地過來扶他,數千精兵開始慌張起來了。
“不必擔心!死不了!”南宮瀟寒的嘴角漸漸溢出血來,一揚手一聲大喝,那雙本來幹淨的清眸漸漸染起了血暈,看著城樓上的女人,他又笑了,“起風了!”
“是南風!”身邊的侍從瞄了一眼騰起的黃塵,化成一股旋風飛進了圍河城。
“南風好,天助我也!”南宮瀟寒在侍從的攙扶下緩緩地站起,腳步虛浮,這一箭傷得不輕,他在勉強支撐著最後的力氣,“南宮靜!”
“臣在!”君上落馬,他是千人隊伍中唯獨冷靜的人物,手中軍旗不倒,命令即將潰散的將士重新聚攏,盾牌砌起,禦抵城樓上射來的箭雨,南昭的兵馬大元帥,是最受新皇寵愛的一名將領,原名叫李靜,南宮瀟宮登基後賜國姓南宮,故名曰:南宮靜。
聽到南宮瀟寒的聲音,他立即奔馳而來,果然是受帝王看重的人物,而立之年的數歲有著一雙曆經蒼桑的深眸。
“依南宮將軍看,如何攻下圍河城?”南宮瀟寒的臉色愈來蒼白了,隻是在他的將士麵前,他佯裝著堅強。
易川夏的這一箭傷他絕對不輕。
南宮靜低眸看了一眼南宮瀟寒胸口上的箭,眉頭狠狠地蹙了一下,嘴唇嚅動,想說什麽,卻狠狠咽下,“回皇上,天降南風,直入圍河城,若要速戰速決,可毒攻。不過皇上受傷在即,還是先收兵為好!”
後一句,他語氣漸低下來。
南宮瀟寒眯起眸將南宮靜仔細打量一番,嘴角一勾,笑了,“好,收兵!”
一聲命令,軍中已傳來收兵號角。
南宮瀟寒又抬眸瞄了一眼城樓上的女子,嘴角緊緊地抿了抿,“夏夏,你一點情意也不念,不念。嗬嗬——”
他笑著轉身,頓了一頓,一聲大嘔,血如噴湧狀。
“皇上累了,臣先扶皇上回營休息。”南宮靜的眼神最尖,不等其他將領發現南宮瀟寒的症狀,他已經扶起皇帝,以踏雪無痕的輕功飛奔遠去。
眾人幾乎沒看清是個什麽狀況。
如此做法,南宮瀟寒自然是讚同的。
若要是叫將士知道他受傷頗重,那麽此戰必敗,此番隱瞞隻能說是權宜之計。南宮靜的頭腦轉得歡快,也難怪他頗得帝王賞識。
南昭軍退三裏之外。
這一場箭鬥總算歸於平靜。
圍河城暫解圍困。
易川夏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從南宮瀟寒落馬,到他捂傷不倒。
她能猜到,對方絕不會善罷某休。
退兵隻是權宜之計,接下來會有更狠的。
“娘娘,你可是嚇死奴婢了,你可知剛才有多危險!”直到南昭退兵號角響起,傲玉才醒過神來。
剛才一幕甚是危險,易川夏的箭對準南宮瀟寒的同時,她應該知道有多少利箭對準的是她。
幸虧箭發之快,倒是的是南宮。
不然——後果,她想都不敢想。
一向穩重的丫頭就在敵軍退去的那一刻,突然失控,緊緊地抱住了易川夏,“娘娘可不要是如此衝動,萬一娘娘有個三長兩短,叫奴婢可是怎麽將皇上,將北暮交待。”
“好了,好了,本宮這不是好好的。”易川夏輕輕拍了拍傲玉的後背,柔聲安慰,其實剛才她也不知為何竟是如此大膽,差一點萬箭穿心的是她。
待到一切平靜,城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她才真正地感覺到後背發涼,再看眼前傲玉哭得傷心,心中頓時溫暖。
至少眼前有一個人擔心著她的生死安危。
“娘娘!”傲玉一抬頭,那臉真是被淚洗成花貓臉了,難得穩重的人兒如此失態,大約真是擔心極了才會如此。
“哎喲,差點把我這個江湖第一殺手的小心髒也嚇出來了。”司空追這會兒是終於找到插話機會了,大約是看著她們主仆情深,忍了半天的,一開口就是一嘴的玩笑話兒,拍著胸脯,似是很認真的模樣。
“剛才都是你!”傲玉毫不領情,一句話堵了過來,平素最不善交惡的她竟也瞪了一個狠眼,恨不得要把司空追給吞吃了。
“呀呀,你可別學小梨那妮子的潑勁兒。穩穩重重,端端莊莊才是你嘛。”司空追故意瑟縮了一下,又是吊兒郎當地回了一句。
“你——”傲玉竟也是急了,咽了一口氣才有了下麵的句,“剛才要不是你說什麽擒賊先擒王,娘娘會冒如此危險麽?”
“怎麽又賴我了?”司空追習慣性地抱著他的劍,一聳肩睨一眼城樓下潰敗而逃的南昭精兵,又得瑟了一會子,“看,南昭軍都退了,說明我的辦法有效!”
“有效你自己怎麽不來!”傲玉今兒意外反常,竟跟司空追較起真兒來。
“是娘娘不給我機會啊。”司空追一聳肩,把責任都賴給了易川夏。
“你——”傲玉又是一氣急。
“司空城主的方法的確是有效。”易川夏搶在傲玉前頭補了一句,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
話說這個吊兒郎當的司空追也不隻是一個江湖浪子,他的頭腦是有,不過是懶得使勁,若不然他也不能安然穩坐饒城城主這些年了。
“就是嘛。”司空追又得瑟得一臉笑,同時朝傲玉擠了擠眼。
得了易川夏的提示,傲玉方知自己失態許多,這回沒再與司空追一般見識,隻是淺淺瞄了他一眼,愈往主子身邊靠了一靠。
“這樣子才好,端莊,秀美嘛。”司空追又是忍不住地打趣了一句。
傲玉似生氣,想反駁的,但一轉念,沉眸微轉,卻又不以為意,幾乎把某人當成了空人,把某人的話也當空了耳旁邊,輕輕刮過,就什麽都沒了。
“你,你——”司空追見傲玉不與他鬥嘴,似有些難過,吱了半天也沒憋出半個字來。
這狀況,易川夏可都是看在眼裏的。
活潑好動的小梨配那木訥忠誠的東方爻。
若是沉穩的傲玉與這看似吊兒郎當的司空追能擦出點火花,或許是極好的。
性情互補,過起日子來倒是挺有意思。
不顧二人鬥嘴,易川夏已經先一步下了城樓。司空追和傲玉趕緊地追了上來。一路來,突然安靜了不少。
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
南宮瀟寒隻是受傷,是輕是重不得而知。但他絕不會就此罷休的,接下來會有更激烈的戰爭。
圍河城是否守得住,易川夏心中真的沒了底兒。
“南昭的這一千精兵,大概有半數是來自江湖。高手至少也有上百來名。”易川夏一邊走一邊問著緊隨其後的司空追。
“皇後娘娘的眼力果然不錯,確是如此。”天下興亡否,似乎與司空追沾不上關係似的,他總是一副樂嗬嗬,優哉遊哉的模樣。此時亦如此。“鬼虎關那邊戰事激烈,這打起來少說得幾天幾夜。皇上暫時不能回城了,所以皇後娘娘還是早點跟我走吧,離開圍河城躲躲,到時候你要是有個什麽閃失,他回來定是要劈了我不可。”
“司空追,你能不能說得好聽的!”傲來這回又是生氣了,司空追一開口準沒有好言語,盡是說些喪氣話。
“好聽的?”司空追的眼珠子一滑,轉得溜溜的,“傲玉姑娘真美,真漂亮,端莊大方,又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將來定會嫁個好人家,定能大富大貴!這個夠好聽罷!”
“你——”傲玉這回真是生氣了,言語不多,直接就揚掌狠狠劈了過去,“叫你胡說!”
“我可沒胡說!”眼見著“大難”臨頭,司空追還不知悔改,又沒正經地補上一句。“皇後娘娘可是為我說句話才是!”
一邊沒正經地向易川夏求饒,一邊閃身躲過傲玉的那掌。
論武功,傲玉自不是司空追的對手。這回定是劈了個空,差一點摔倒。司空追眼疾手快,手中長箭一托攔下即將摔倒的傲玉,另一手再一撈,她便穩穩站回原處。
傲玉不死心,又是一掌還過去。
“咳——”易川夏不動聲色,隻輕輕一聲咳嗽,傲玉立即反應過來,趕緊止了手,收力,匆匆退回到她身邊,“娘娘,奴婢知錯。”
“喲喲,就愛看你這端莊的好模樣。”司空追可不饒人,“趁火打劫”地還上一句。
傲玉氣急,很想還嘴,但思緒一轉,她畢竟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這些年來跟在主子身邊,一向沉穩,如此太過失態,不好再與司空追較真,生生忍下。
“嗬嗬——”易川夏未多言語,隻是看看傲玉,又再看看司空追,輕輕一笑。
如今兵臨城下,危在旦夕,此戰雖勝,但危未解矣,就像有一塊大石壓在她胸口,喘不過氣來。
但看傲玉和司空追鬥嘴,心中悶氣莫名地好了許多。
“笑甚?”司空追大約沒摸透易川夏笑啥,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為何要跟隨於他?”易川夏猶豫了半晌問道,“其實你大可在你的饒城做你的逍遙城主,亦或者說繼續做你第一殺手的身份,笑傲江湖。跟隨帝王,參與朝政,可再沒從前的瀟灑了。”
易川夏這麽一問應是司空追未料想到的,微微愕了一下,又是嗬嗬一笑,手中的長劍從一手換到另一手中,“過逍遙日子,我倒是真想,想得不得了。隻是自從遇到他之後,我就倒黴了,唉!”
“此話怎講?”埋藏在易川夏心中的疑問一直存在,江湖第一神箭也願跟隨於他,這其中是與有何隱情?
“其實這世上的東西很難說。”司空追抱起長劍,眯起眸子,朝遠處的地方瞄了一眼,“有些人注定了就是你的克星,不想也沒辦法。問我原因?我隻能說不知道。就算我上輩子欠他的!”
“這個解釋聽起來有些荒謬。”司空追的回答出於易川夏意料之外的,本以為他會說崇拜啊,恩德啊之雲雲一類的話,亦或者再說是為了饒城。總之會有些原因了。
此番一說,倒成了宿命了。
“聽起來好像上輩子安排好的宿命。”易川夏搖頭一笑。
“對,對,對,這個就是宿命!”司空追連忙點頭,“就像你嫁給他,也許也是宿命呢。”
擠了擠眼,他又訕訕地笑了。
宿命?
易川夏在嘴裏喃喃地念了兩遍,也許司空追說得是對的,一切都是宿命罷。
“即是宿命,那本宮就更要留在此處了。”不知怎的,頭腦豁然開朗了許多,若真是跟隨司空追離開圍河城,留他一人苦戰,她怎心忍?若是不心忍,何不遂了心。
長袖輕輕一搖,嘴角泛笑,先一步走在了前頭。
“不,不,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那那個,你一定要跟我走,南宮那家夥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司空追一時犯了迷糊,怎麽一轉眼被人家給饒進胡同裏了,待醒神過來,易川夏已經走好遠了。
“娘娘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的。”傲玉冷冷給了司空追一句話才提起步子追上易川夏的腳步。
司空追一臉犯難,饒過來饒過去倒被她們主仆給饒進來了,“喂喂,你勸勸嘛,難道你想看著你主子死在這圍河城了?”追上傲玉,一臉哀求模樣。
“再說死字——”傲玉毫不客氣地亮起拳頭。
“好好好,我不說。隻是那個——”司空追又指了指已經走遠的易川夏,“如今我們都在危險境地裏,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剛才已經說了,娘娘一旦決定的事,不會改變。她說不走,你再多費唇舌亦是無用。”傲玉這回冷靜下來,也不再跟司空追抬杠,而是很認真地說道:“你若怕,你自己走!”
“誰說我怕死的!”司空追一陣惱,“罷了,罷了,大不了陪著你們死!肯定是我上輩子欠了那家夥的!”
那家夥,除了是說風懷軒,大概沒別人了。
敢叫皇帝“那家夥”的,也隻有他司空追了。
傲玉自然聽得懂,轉臉過來又是一個瞪眼。
“嗬嗬,別生氣!口誤口誤而已。”
“慢點,等等我!女人走路比男人都快!沒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