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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主仆重逢

  春寒將盡桃花開,曉風明月窗前待。待,是等待,是期待,亦或是其他。燭火搖曳,將至子時,夜深人靜時,客棧,東廂。


  青衫男子環抱手中長劍,燭火照在披散,一片散亂,慵懶地走至床前,一個翻滾上去,翹起二郎腿,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知道你擔心你的小妻子,不過要是我,我那如花美眷的小妻子跟別的男人共處一室,鐵定是受不了。”青衫男子一陣嘲笑之後,看窗前長影不搖不動,緊接一聲歎息,“喂喂,我跟你說話了。”


  “嗯。”一個冰冷的字眼迸出來,沒有任何的感情。


  “好歹我還救了你一命,你別整天板著個臉跟我欠了你八輩子債似的。”青衫男子的腿下一旋,一骨碌坐起,又開始嘀咕起來,“就是因為你,把我的巢都給毀了,連個碴碴都沒剩!這樣算,是你欠我的。不對,不對,本來就是你欠我的,記住,你身上的毒可能我醫好的。”


  “救命之恩,日後定會報答。但——”終於倚在窗前的長影緩緩地轉過身來,深邃的眼神就像兩把利刀子似的直勾勾地掃過來,多麽冷酷無情的眼神,但精美無雙的臉頰上卻依然是蒼白,大病初愈的模樣。


  不待對方說完,青衫男子已經先一步打斷他的話,“事先說好,梅園之事,我那是拿錢辦事。盜亦有盜,我司空追做事從不含糊。”


  司空追,天下第一神箭!出現在東月桐木城,若是叫外人聽了去,肯定以為桐木城是不是要發生血腥呢。


  然,此次例外。


  站在窗前的他,麵冷如霜,從始至終的冰冷,深沉如墨的眼眸淡淡地掃了一眼對方,並沒有因為他搶話而生氣,“司空追,哼!”


  喚了他的名字,卻緊接著一聲冷笑。


  這冷笑倒叫司空追毛骨悚然起來,抱劍而起,“我們得說清楚,你笑甚?”


  “所謂狡兔三窟,那個深洞不過是第一神箭的住所。”他低首彈了彈衣服上的褶子,垂眸之時卻是胸有成竹,似是一切了如指掌。


  “你這話什麽意思?第一神箭就是我,我就是第一神箭!你害我沒地方住,我跟著你應該!”司追空一揚手中長劍,牢牢往桌子上一擱,氣力十足。


  “饒城城主府邸何人住矣?”風拂過窗,玄衣飄飄,吹動著他如墨般的發絲,臉上沉色依舊,氣勢如雲中之獅,叫人敬仰。


  “你?”司空追猛得一愣,盯著對方看了又看,“嗬嗬,好你個風懷軒,居然把我看穿了底兒!”


  是的,他麵前這人正是風懷軒,就是那夜被深洞埋藏的東月皇帝。


  “早在梅園,你應納蘭氏之邀刺殺我之後,我便派人查過你。”風懷軒的冷眸稍稍一眯,冷眼瞍過來,那是叫人無法抵抗的氣魄,“饒城城主一向深居簡出,不露人前。沒想到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第一神箭!”


  “切!”司空追一搖長袖,散發飄搖,“敢做就敢當,對,我就是饒城城主,沒想到我此去歸來,饒城竟被南昭的毛頭小子給暗渡陳倉了,害得我無處可去,隻好暫回山洞。倒好,剛回來,你跟你的小妻子就闖進來了,沒辦法隻能躲進秘道裏,要不是這樣我還真聽不到那一番你生我亦生,你死我亦生的深情告白呀。嗬嗬——”


  司空追說著說著,自娛自樂起來,不過一抬頭,瞧見風懷軒正用無比冷凜的眼神看著他,“別這樣看著我,那是我的地盤,不算偷聽!”手中在空中劃了一劃,眉頭挑高,十分得意,“再說那天要不是我躲在秘道裏,及時把你帶走,你早成肉泥了不是?”


  相比剛才,風懷軒臉上的冷凜相對減少許多,“喪城之主,你倒是如此看得開!”


  他沒有接司空追的話,而是踱前兩步,繞到房中桌前,緩緩坐下,儀態如舊,顯帝王之勢。


  “我誌在江湖,不願受瑣事困擾,如此也好。再說了,我救你一命,你身為東月之主,送我一城也是可以的。”司空追一臉笑盈盈地湊了過來,“我可從來不客套別人給的報酬的。”


  “城,是沒有的。”風懷軒的回答很堅決。


  “喂,你不要這樣忘恩負義吧。”司空追一聽沒城可占,一臉喪沮,手中一撈長劍據在手中,“知道我手中人是幹什麽的嗎?”


  “殺人的!”風懷軒的話直入重點。


  “你,你,你——”司空追自認為行走江湖多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什麽樣人沒殺之,就唯獨沒見到風懷軒這號的。“信不信我手中劍不長眼?”


  “信!”風懷軒的黑眸一抬,嘴角掛著淡淡的一絲輕笑,“隻是你不會殺我!”


  “為何?”司空追愈覺得風懷軒有意思了,從救他開始,就跟他老唱對台戲。


  這叫啥來著,對,養虎為患,早知道這樣就拿他人頭換點銀子花花呢。


  “殺了我,你沒好處!”風懷軒還是漫不經心地抖著衣服上的褶子,繼續說道:“再說第一神箭不會殺掉破自己劍招的人,高手都是寂寞的!”


  “嗬嗬,這次你倒說到我心坎了。”司空追不怒反笑,一甩散發輕鬆地吐了一口長氣,再往床上一躺,“告訴你,我救你,就是不服,上次你怎麽破我的招。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找誰比試去。如今我現在是被你害得無家可歸,這回我就跟著你了。”


  “隨便!”風懷軒不緊不慢地拋下兩字,又是轉身,走向窗台,深神凝望。


  司容追躺在床上哼哼嘰嘰了一番,見風懷軒還是跟木頭似的站在窗前,心中不服,一個盤腿坐起,“睡吧,明天還要跟著你的小妻子趕路呢。”


  “你先睡!”風懷軒未回頭,聲冷依舊。


  “也是,小妻子跟別人睡在一個房間,你肯定是睡不著的。”司空追搖了搖頭,一番嘲弄,“真是想不明白,這樣你都能忍,不怕那個西門到了夜深人靜時,對著那如花美眷……嗬嗬——”


  沒人答理他,他倒是一個人笑得樂乎。


  不過風懷軒側眸,一個冷眼掃過來,他嘎然而止,一捂嘴,倒頭就鼾聲大起。


  “怪人,真是怪人,比我還怪。”司空追嘴裏嘀咕著,一個翻身閉上眼不再理他。


  春夜的風拂過窗前,卷起風懷軒的發束拍打著他的臉頰,依然像雕塑一樣沒有任何的反應。


  修長的手指緊緊扣進窗沿。


  女子的麵孔在腦海裏漸漸地清晰,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都刻在了那裏,很深很深。


  “夏,我們很快會見麵的。很快。”


  話說,就不遠處的西廂。


  易川夏睡在床上,西門清揚睡在地上。


  他們誰都沒有真正的入睡。


  她想著他。


  而他想著她。


  “你此回東月之後,怕你我再見已無期限。”西門清揚始終是睡不著,她也知道睡在床上的人兒是醒著的,突然地坐起,冒出這麽一句來。


  “如此不見也好,相見便會是敵人。”易川夏依然靜靜地躺著,雙手放在小腹上,明亮的眸子直著帳底,仿佛在把一切看透。


  “你倒是絕決。”西門清揚歎了一聲,無可奈何,“也罷,如此我也斷了心願,回去西君,娶妻生子,綿延後代。”


  “此般做便是對的。”易川夏終於側眸過來,看著坐在地上的溫情男子,這般的男兒是女子看了也會要動心的。


  比起南宮,他多了謙謙之態,比起風懷軒,他又多了溫情之意。嫁男嫁如此,也是挺好。


  “這一路,我有時真是想狠下心來,把你帶回西君去!”西門清揚攥起拳頭有些懊惱地捶了捶地,最後又化作一聲不常有的自嘲之笑。


  “你始終是沒有!”易川夏依然是神態自若。


  “就算帶了你回去,你也不會留在我身邊,你會千方百計地逃走!”西門清揚又是搖頭,溫情的狹眸裏有了無奈的愧意。


  “你是如此了解我。”易川夏垂眸淡笑,“這樣也好,至少讓我記得的西君皇帝是最溫情的一麵。”


  西門清揚聽到這一句,心中多少有一絲安慰,“你如此記得我,我也滿足了。”


  “好了,睡吧。”易川夏還是一臉的淡笑,輕輕一語,“明日離開桐木城,再走一日,我大約就安全了,你早些回西君吧。”


  “不願我再送你?”西門清揚有些失望起來。


  “不是不願,是四國之戰將要拉開序幕,你早些回去做準備吧。”易川夏的提醒是善意的。


  “西君與東月早已是對頭,其實我入東月,你大可以你皇後之名叫城中守將將我拿下。”西門清揚有意試探著易川夏。


  其實早在之前,他要送她時,就有謀臣勸說,他想賭上這一把。


  “天下之爭,各憑本事。你救我,我視你為友,怎會施小人之心?”易川夏早料到西門清揚會有此一問。


  “是我多想了。”西門清揚點了點頭,嘴角帶笑,極是安慰,“看來我沒看錯你。”


  “我一直都是這般。”易川夏莞爾一笑,翻了個身閉上了眸,不知不覺,眼淚濕了枕,他,若是活命,現在何處呢?


  翌日清晨,易川夏和西門清揚就離開了客棧,出了桐木城,又行兩日到了東月的核心地帶——襄城,離都城月城是愈近了。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襄城的城門外。


  一騎車,一騎車緩緩而來。


  “停——”易川夏叫車夫停下了馬車,行在前麵的西門清揚也勒了馬韁繩。


  “為何停下?”西門清揚連忙下馬追問何事。


  “先前約定,你送我於此即可。”易川夏低身一拜,誠懇地說道:“這些日子有勞了。”


  “你愈如此,我心中愈是不好過。”西門清揚趕緊攔下易川夏,順勢捉住了她的手,“這般做是我心甘情願,還是讓我送你入城吧。”


  看城門內,西門清揚戀戀不舍,不舍的不是城,而是人。


  “不用了。”易川夏搖了搖頭,語氣委婉而又堅決,“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好吧。”西門清揚歎一聲,無奈應下,“我們就此別過,你路上小心。”


  “好。”易川夏又低身一拜,再看一眼這個男人,曾經的風流劍客,如今的一國君王,他沒變,變得是這流年歲月罷了,若他們相遇不是在這動亂的時代,或許會是朋友。轉身即要離去。


  “夏,等等。”西門清揚忽然想起什麽,趕緊地追上來。


  “怎麽了?”易川夏看到了西門清揚眼裏的晶瑩,那是何種的不舍。


  “可贈一物,做為留念,可好?”西門清揚吞吐了一陣,終於說出了心思。


  易川夏盈盈一笑,“好。”於是從衣袖裏取出絹帕一條,遞上前去,“這本是我隨身帶著的絹帕,送予你吧。”


  “我定好好保管。”西門清揚接帕於掌心裏,手有微微地顫抖。


  “後會有期。”易川夏頷首微笑,轉身大步走向了城中,不再回頭,不再給他任何的念想。


  西門清揚立於城門前,舉目眺望,直至她在他的視野裏消失。


  “主子,我們該走了。”直到侍從在旁催促。


  “走!”這一聲很堅定,一轉身飛躍上馬,絕塵而去,那眼神是屬於帝王的魄力。


  城樓上,一青一玄,兩條身影,把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瞧瞧,你的小妻子多麽招人喜愛。”司空追又開始嘀咕起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吧。”風懷軒又是一個冷眼過去。


  “小妻子送別人手帕,你不吃醋?”司空追不依不饒追上來又問。


  “不關你事!”風懷軒瞪一眼過去,長袖一搖,轉身徑直下了城樓。


  “切,分明就是吃醋了,還裝,裝吧你。”司空追不緊不緩地追上去,一陣嘮叨。


  離月城愈近的地方,就愈是繁榮。這襄城可是十足的繁華地,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老百姓們真是能揮汗成雨了。


  擠進熱鬧的人群裏,易川夏也沒有心思駐足,此時她隻想快點回到月城,在風懷軒失蹤的消息傳到月城之前趕到。


  若不然,東月的天下將生出大亂子來。


  饒城,她是不能回去的。


  但兵分兩路而行的傲玉和小梨若是知道饒城兵亂,定會去臨城搬救兵,到時候東月援兵全城搜索,若他活著。憑他的智慧定可以逃出。


  這一點,她完全可以信他。


  怕就怕他——


  搖了搖頭,再不敢往下想。


  沒了馬車,隻能步踱,不過也真夠慢了,單位個襄城大街都走了她個把時辰,如今須買匹馬,才能加快腳程。


  於是找了路人,問了賣馬的地方,便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


  “上好的千裏馬哦,快來看,快來看。”還未到馬棚,易川夏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吆喝聲,不由心頭一緊,趕緊地撥開圍著的人群,卻看到兩條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姑娘,這馬如何賣的?”屏住呼吸,壓製住心中的激動,上前找賣馬的兩個姑娘問了價。


  “皇——”賣馬的兩個女子一聲驚呼,剛想喊什麽來著,又看四周人多嚇得捂住了嘴。


  “把這馬賣給我吧。”易川夏直接從荷包裏掏出一綻銀子來扔到其中一個女子手中,牽了她們的那匹馬就走。


  “不是說好了賣給我的嘛。”


  “賣給我的。”


  “是呀,這是好馬,銀子太給少了點吧。我加一倍銀子。”


  ……


  周圍的人開始起哄了。


  “我們就賣給這位夫人了。”


  兩女子把人群哄散,趕緊追上易川夏,“夫人,夫人,這銀子有點,有點——”


  “有點少了是吧。”走到巷子的拐口處,四周人群已散,易川夏停下了腳步,回頭應了一句。


  “娘娘——”話說這賣馬的女子是何人,正是傲玉和小梨是矣,見四周已無人,大喚一聲,撲了過來,幾乎是喜極而泣。


  “娘娘,終於見到你了,把奴婢都快嚇死了。”小梨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


  “是啊,娘娘,我們這一路找你可是找得好辛苦。”傲玉也是激動地眼眶一片通紅。


  “好了,好了,這不是見到了嗎。”易川夏安慰著兩丫頭,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感慨。


  她們就像她的親人一樣,離得太久真是不習慣了。


  “娘娘,你可知道,我跟傲玉姐帶著救兵到饒城的時候,聽說饒城發生兵變,我們是找了你跟皇上好久好久呀。”小梨的嘴一厥,嘩嘩地兩行淚落下。


  “是啊,我們聽說饒城將領包圍了饒墳崗,我們等他們走後,在那裏搜了三天三夜,除了一堆坍塌石堆,什麽都沒有。”傲玉喃喃地講述著在饒城發生的事。


  饒墳崗?易川夏立即聽懂,那夜與風懷軒掉進的深洞,應該就是在饒墳崗了,這麽說,她們是派人找過了。


  那麽他,是沒有尋到了。心忽地拔涼。


  “無奈,我們隻好先行回京,一路上我們以賣馬為名,想通過一些遠行之人打聽點什麽,沒想到真叫我們遇到娘娘了。”小梨捉著易川夏的手,又是一陣激動。


  “娘娘,皇上呢?”傲玉始終是年長些,很快問起了風懷軒的下落。


  “此處不是說話之地,我們換處地方。”易川夏的警覺性很高,四下瞄一眼,拉了傲玉和小梨就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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