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天牢探望
風懷軒長袖一甩,離開時是那般的灑脫,映在易川夏眼簾裏的長影漸漸地縮小。
而鳳來宮裏留下的卻是一地的淒涼。
從小到大,從前世到今生,她從來沒有像今夜這般的無措過,滿眼琉璃,燈盞搖曳,宮殿的華麗與她此時的心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何時起,這種繁榮就成了煙雲,何時起,身上的鳳袍高冠成了負累,何時起,自己再不是從前灑脫的易川夏。
原來一個人有了情,也是一個人致命的傷!
難怪從前接受特工訓練的時候,師傅會告訴她,情是致命的武器,會殺人於無形。
在這裏,她終於體會到,她對傲玉的憐惜成了風懷軒要脅她的本錢,他要看她會不會為了傲玉委身於他。
如果會, 這個女人心有情,容易治服得多。
如果不會,這個女人無情,早日除之以解後患吧。
他應該就是這樣想的。
傲玉,一個小小的宮婢,沒有了她,可以有千千萬萬的宮婢來服侍她,隻是這個丫頭的眼裏心裏裝著隻有她這個主子。最後的關頭,她寧願背負死的沉重,也不願她受半點傷害。
這樣的真心人,若她真的離開了,怕是這輩子都遇不到了。
易川夏本來堅強的心被軟化了,在這裏找到了前世裏沒有了人情與溫暖,她真的不想這麽快失去。
不知不覺,已經步出鳳來宮,初夏的夜還是有幾分寒涼的,單薄的衣裳已經抵不住寒氣的入侵,不由地抱緊了膀子來回搓動來汲取一絲的溫暖,終於走得累了,坐到了石階上,望一眼遠處的瓊樓玉宇,她開始躇躊,開始猶豫不決。
從前處事果斷的易川夏去了哪裏?她一聲聲地問著自己的心,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忽然背後有一聲異動,好像有人在扯她的衣裙,回頭看到月亮光華裏一團黑漆漆的小東西。
是小黑!
西門送給她的黑毛犬!
迎上那雙晶瑩的小眸子,心中忍不住地憐惜,原來一路偷偷尾隨陪伴她的居然會是這隻小東西。
美麗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小手一抓,將它整個兒地抱進懷裏。小黑趴在她的腿上,安靜極了,不動也不叫。
“還是你最乖。”易川夏彈了下小黑的腦袋,輕輕地給它順起毛來,一遍又一遍。
小黑也是很配合的偶爾嗯嘰兩聲以作應答。
這樣的夜,一佳人,一犬,一石階繪成了最美的畫圖。
“這般晚了,皇後娘娘為何還在這裏?”忽而一個蒼老而溫慈的聲音傳來。
易川夏抬眸看到的是阿達木溫笑的臉,他已是上前一步,低身拜下。
“不用多禮。”易川夏抱了小黑在懷裏,站起身示意阿達木起來,“阿達木神醫不也一樣,這般晚了,為何沒有歇息?”
“老朽從來隻睡子午覺,午間一個時辰,子時一個時辰休息即可。”阿達木回答地不緊不慢,神情的坦然就像超脫塵世的仙人,“皇後娘娘大病初愈,應該好好歇息才是。”
溫聲叮嚀,儼然像一個慈祥的老爺爺。阿達木的年紀可以做得了川夏的祖父了。
他跟西門一樣,是能看穿她來曆的人。
也許正因為此,易川夏覺得愈發親切,“本宮隻是睡不著,出來走走而已。”不經意地目光掠了一眼阿達木手裏的青花瓷器,好像是盛水的,裏麵有淺淺一層的清液,“神醫,這是?”
“這是百花露,是皇上特意吩咐老朽為皇後娘娘準備的。”阿達木一邊說一邊轉身已將手中盛水的青瓷器放到了一株野花蒿下,待晶瑩的露珠結滿,輕輕一彈蒿枝,珍珠般的露水就嘀答嘀答地落進去,好是動聽的自然之樂。
“很好聽!”易川夏直接忽視了阿達木的前半句話,也許那對她並不重要,清瑩的聲音撞進她的耳膜裏,終於在迷茫之際感受到了一絲安慰,禦下平時的莊重,像一個真正十八歲的少女輕盈地笑著。
“皇後娘娘是否為皇上而苦惱!”站在一旁的阿達木,看著獨自嬉戲的易川夏,嘴角亦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帶著褶皺的眼角亦愈開闊來,他仿佛能看到常人難以看透的東西,怡然而安詳。
“他值得本宮苦惱嗎?”易川夏微微一怔,“他叫神醫在此收集百花露可是當真為了本宮好?難道他不是為了有利所圖才想到救本宮?”
麵對阿達木,她竟是一絲沒有隱瞞,收集百花露是為研治丹藥做藥引的,這個易川夏懂。
風懷軒指派阿達木治她白殺毒留下的後遺症,難道不是為了利益嗎?當真為了她好而救她?
她不信。
那個男人無情!本就無情。
“老朽倒是不這麽覺得。也許皇上真是為了皇後娘娘好,隻是他自己沒發現,而皇後娘娘也因諸多原因而忽略了這一點。”阿達木無奈地聳了聳肩,或者沒想到她對他竟是如此深的間隙。
“也許吧。”易川夏搖頭一笑,似乎對風懷軒是何意圖再也沒有了興趣。此時她心中所想,是如何麵對三天後。
該選擇,還是該放棄?真的難住她了。
“皇後娘娘可曾想過,換一種方式,皇上與皇後是真心相愛,共同治理東月北暮繁華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阿達木語重心長地說道,“也許命裏注定,皇上與皇後就是一對壁人。”
“神醫這是為誰當說客的?”易川夏有些想不明白,為何阿達木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和風懷軒往一起湊。
這個老人家倒是很喜歡做媒人似的。
“皇後娘娘誤會了,老朽隻是說換一種方式。”阿達木喃喃地解釋,末了,歎息一聲,“罷了,罷了,老朽不說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時候到了,一切水到渠成。”
這個老人的眼神裏很幹淨,藏著滿滿的智慧,連她的身份都看得穿的高人,絕不會信口胡說的,難道?
易川夏心頭一怔,本想問個究竟,可是這回阿達木卻是低身拜下,端起青瓷器搖步而去。
“孽也,緣也,各自把握吧。”留下一句無頭無尾的話,叫人很是聽不懂。
露水太重,濕了易川夏的鞋襪,感覺到冰涼的時候,她才想起站著太久太久了,彎月已漸西沉,她才抱著小黑,踏月而歸。
今天與阿達木的相遇,她隻當作了一場偶然。
與風懷軒怎麽可能是緣?搖頭一聲哂笑,消失在朦朧的夜色裏。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龍行宮那邊一切如初,風懷軒還是時常到婉玉宮和凝香宮走動,貴妃納蘭芍藥的幽蘭宮也沒有落下,李安公公常聽風懷軒之命送賞賜。唯獨易川夏的鳳來宮好像格外冷清。
在宮人看來,這些時日真正失寵的是皇後娘娘。
易川夏並不在乎這些,本來她這個皇後就是有名無實,眼下是最後一天了,她最關心還是傲玉的安危。
一般宮女犯錯都是關在暗室的,傲玉卻有了獨特“待遇”——天牢。風懷軒真是太抬舉她了。
以為她真有通天本事,可以在他這個魔君的眼皮底下把人劫走嗎?除非她有三頭六臂!
換作別處,易川夏當真劫人了,隻是這是東月,風懷軒不僅陰險,而他的智慧也是曆代帝王中領先的佼佼者,硬碰硬,她絕不會討到半點好處。
無論如何在期限之前要見傲玉一麵。
下定決心,易川夏親自打點一番到了天牢門口,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獄卒看到皇後令牌,不但沒有阻攔,反而是退身相迎。
“是有人交待過你們的?”易川夏睨了一眼畢恭畢敬地獄卒問道。
“回皇後娘娘,是皇上交待,若是皇後前來探望,不許阻攔!”獄卒的回答更叫易川夏驚訝。
那個男人果然很有一套,已料到她會來的。
而接下來也叫易川夏明白,為何他會放她進來。昏暗的牢室一角,柔弱的女子蜷縮成一團早已不能動彈。
牢門被打開,她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們對傲玉用了刑的,一定是!
走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鮮紅在奄奄一息的傲玉破碎的衣衫上開放,這種紅不僅紮眼,還紮心一陣陣地刺痛。
“是誰允許你們對她動刑的!”易川夏心裏拔涼,一聲冷冷斥喝,恨不得把那些傷害傲玉的全部淩遲處死。
“皇後娘娘恕罪,這,這都是皇上的意思。”獄卒們跪了一地。
“皇上?”易川夏一聲冷笑。
“皇上說不能冤枉了任何人。”獄卒的聲音愈發的低弱,皇後好歹是一國之母,也得罪不起的。
“嗬嗬,好一個不能冤枉了任何人。”易川夏美麗的臉上映著牢室裏最昏黃的幽光,蹲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撥開那張臉上蒙著的亂發,熟悉的臉已經腫得辨不清了,雙眼緊緊閉著,再也看不到那一抹令她寧心靜氣的沉穩。
“傲玉,本宮來了,你聽到我說話了嗎?”輕輕湊到傲玉的耳際,淺淺的呼喚。
“娘娘——”緊閉得眸依然無法睜開,但嘴角一張一合擠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字眼,“不用——理奴婢——不用——”
“傲玉,你放心,本宮一定會救你出去的,一定會。”某一刻,易川夏有想哭的感覺,淚水到了眼眶,她硬生生地忍下,在這裏她絕不能落半滴眼淚。
“皇後娘——娘——奴婢死而——無——”蒼白的小臉一顫一顫的抽抖,斷續的聲音最後一個“憾”字哽在了喉嚨裏,再也沒有說出來。
“傻丫頭,本宮不準你死,你要活著!好好活著。”易川夏握緊了傲玉的手,似乎想要把她所有的力量都傳遞給她似的,抿了抿唇,睨了一眼牢室外看守一圈的獄卒,眼裏的精銳愈發淩厲,忽然一個俯身湊到了傲玉的耳邊,“傲玉,朕不會讓你死的,絕不會!”
“謝皇上——”傲玉喃喃了一陣,再也發不出聲,緊閉的眸子從眼角落下一行輕淚。
易川夏抿了抿紅唇,清澈的眸子愈多的剛強與堅毅,她,從來不會這麽容易被打倒的,一昂頭,將傲玉的手輕輕鬆開放回去,轉身來出了牢門。
“若是你們再敢傷她半分,本宮會叫你們死得很慘!”灼灼的眼神掃過去,後麵又是跪到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