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準備離宮
日起日落,月城上空留下的除了彩霞的魅影,幾乎任何都沒有留下。夏初季節,天氣一天比一天燥熱起來,殘花已落,枝條抽綠,難得一場大雨,把宮裏宮外都洗涮幹淨。
龍行宮迎來了日暮,黑暗吞噬光明,月牙兒彎彎已上柳梢頭。華麗的寢居裏,高床軟枕,玉榻琉璃皆耀眼,夜明珠的光芒裏和著燭火格外的迷離。
靜,寢居裏靜得隻有滴滴的聲音。
那張靠著南牆的玉榻上盤坐著一尊亙古的銅黃身影,赤著的肌膚一塊塊的,精美極了,汗水匯成了小溪從胸膛流過,映在燭火裏是閃閃地發亮,長發散披下來,垂到胸前腰際,沾了汗水一縷一縷地貼服在身上,那是另外的一種妖嬈。精致的臉上,黑眼緊閉,眉頭緊蹙,紅唇微微顫動,雙掌在胸前劃過,氣到到丹田,吐氣之時,是愈多的痛色。
香案上的香爐生著嫋嫋的青煙,煙入鼻觀,那張臉愈發的縮緊,好像是痛苦的抽搐,持續了好久,手掌一揮劈地胸口上,隨即他便是一口大嘔,吐在麵前紅毯上的是朵朵的暗紅。
“咳咳——”不輕不重地咳嗽在夜裏飄蕩。珠簾被掀開,踱步進來的是一抹熟悉的紫色,白須飛揚,神彩依然。
“皇上,白殺毒應該清得差不多了。”進門來的阿達木老沉地看一眼地上的暗紅,慈祥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喜悅,將手中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遞給了榻上盤腿而坐的風懷軒。
風懷軒拭去嘴角的血汙,將湯藥碗接過去隨即就放到了榻上的矮幾上,眼神恢複了往日的淩厲,沉沉地掃一眼窗外的夜色,“不用了,朕的毒逼得差不多了。”
“皇上切記,下次不可再犯此種錯誤,白殺毒毒性奇特,一沾即染。若非皇上內功深厚,怕是早已命不久矣。”阿達木喃喃地相勸,一雙曆經桑蒼的眼睛裏忽然多了幾抹莫名的欣慰,又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不過由此倒是看出皇上對皇後——”
“朕隻不想欠她人情,她死了對朕沒好處。”風懷軒的眼神一灼,冷冷地打斷了阿達木。
“真是這樣嗎?”阿達木搖頭一笑。
“怎麽?覺得朕是愛上她呢?”風懷軒冷笑兩聲,大手一掀抓起放在榻邊的長袍很是利落地穿上身下了榻來,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窗前,不再去看那位慈祥的老人,而是凝望著天空看著點點的星辰,記想了那個高傲女人的美麗麵孔,為何時時會出現在他的胸海裏呢?
一直以來,除了雪瑤,他的世界裏沒有第二個女人,不知何時起,她就像一個不速之客闖入他的生活。
“嗬嗬——”阿達木低低兩聲笑,“是喜歡,還是愛,這個需要皇上自己捉摸,阿達木隻是個旁觀者。”
“朕很明白自己的心思,雪瑤是永遠無法代替的!”風懷軒倏地折身過來,眼神跟利鉤子似的盯在了阿達木的身上,他似是在反駁,在解釋,好像心裏有什麽東西被人揭開了,他不想接受的事實。
“雪瑤隻是你成長中的一個過客,而她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阿達木沒有顧及帝王的威儀而住口,而是很認真地反駁了一句。
“阿達木!”風懷軒似是被激怒了,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限,袖中的拳頭捏得啪啪作響,“她是朕的敵人!不是妻子!”
“皇上——”阿達木還繼續往下來,卻被風懷軒揚袖打斷了,“好了,阿達木,不要說這個了。”他深長的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眸,把滿腔的憤怒都壓了下去,“最近,她的身體怎麽樣了?”
“回皇上,皇後娘娘的身體在逐漸康複。”阿達木暗歎一聲,畢恭畢敬地回答,“幸好皇上為皇後娘娘吸去了餘毒,不然她的手臂都要廢掉的,就算阿達木當時及時趕回來,也來不及。”
“此事不要再說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朕已經把餘毒全部逼出,這個你放心。”風懷軒的眉頭一蹙,又是一臉的冰冷,“朕想要知道她以後的情況。”
“至於孕育子嗣,恐怕很難,但若長期服用我特製的草藥,應該會有所改善的。”阿達木沉穩的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不太確定的光芒。
“朕知道了。”風懷軒麵無表情地應道:“近日你好好調理她的身體,她嫁來東月是什麽樣,要還她什麽樣,朕不想欠她人情。”
“皇上隻是不想欠她人情麽?”阿達木一聲歎息,搖頭訕訕地笑了。
“是。”風懷軒的回答極其肯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看著阿達木那頗有意味的眼神他甚至有些慌措。
救那個女人隻是為了還她的人情而已,是,就是這樣。他一遍一遍地提醒著自己,步踱到窗前看著那夜景的光華,心裏有些莫名的驚亂,深長地吸了一口氣,平複下心情,再抬眸裏又是一腔的冰冷。
自從阿達木與赤怒回宮以後,鳳來宮就多了他們的身影,每日師徒二人,一老一少準備出現在大殿門口,要麽送藥,要麽送湯,另者再加上給易川夏看診,這樣的日子幾乎持續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裏,易川夏很順從地接受了師徒二人的醫治,她知道自己這次元氣大傷,若沒有好的大夫來調理,她怕是恢複不到從前。
漸漸,左肩的傷口結疤很深了,再也沒有撕痛的感覺,手心已長出新肉來,精神亦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不愧是東月的毒王,醫術高超,就連他身邊的毛頭小子赤怒醫起人來亦很有一套。
這一個月,風懷軒又從她的眼前消失了,沒有踏進過她的鳳來宮一步,也沒有再叫李安來問好。不變的是,阿達木和赤怒天天出現。
在宮人的眼裏,以為皇後大病失寵,而皇帝則是更加寵愛淑妃了,肖玉兒成為了最近宮裏的紅人兒。
易川夏並不在乎最近宮裏誰得寵,她隻在乎自己的身體還有北暮的安危,上次風懷軒說得話,她可是一個字都沒忘記過。
如今布兵圖到手,北暮之危已經解決,真的該回朝了,再不回去怕是以後就逃不了了。
待到風懷軒知道她有心回朝,定然將她軟禁,到時候北暮成為無主之國,定是汲汲可危。
今日又是相同的時候,傲玉和小宮女小梨送走了阿達木和赤怒。
易川夏便叫小梨到宮門口守著,喚了傲玉到寢殿單獨說話。
“娘娘,怎麽了?”傲玉看出了易川夏的心思,這些日子主子一直愁眉不展,一定有心事的。
“青玉還在月城嗎?”易川夏沉默了許久,突然問道。
“還在。”傲玉點頭回答,“娘娘放心,青玉不在,已派了另外一個機靈的丫頭先頂著的。”
“北暮沒有傳來皇帝失蹤的消息,定然是沒有露餡的。”易川夏輕輕點頭,抬眸時望眼南窗,清盈的眸底多了更多的鬱結。
不知幾時起,她也開始覺得自己舉步維艱,是不是當初的決定錯了呢?
“青玉知道娘娘受了重傷,幾次都想進宮來看望娘娘,但是被奴婢攔下了。”提到青玉,傲玉方才記起什麽,喃喃地說道。
“他太精明,你回絕她是對的,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易川夏的精明目光落到了傲玉的臉上,“你是如何跟青玉取得聯係的?”
“奴婢跟青玉從小一起長大,而且都學過鳥語的,所以宮裏飛來的八哥就是我們的通信工具。”傲玉一點沒有隱瞞,如實回答。
“原來如此。”易川夏微微眯起眸子,心中一聲暗歎,對自己身邊的人卻沒有好好了解,她和青玉本就不該是普通宮婢,能在北暮女皇帝身邊服侍的貼身宮女,一定是經過特殊培訓的。
然,傲玉給她的感覺是穩重而親切,但相處的這些日子來,也看出丫頭是對她的真心,那麽青玉呢?
那個看似怯弱的小女子會不會也跟傲玉一樣?
“朕——打算回朝了。”沉默許久之後,易川夏負起手,昂起頭,精明的眸子掃向窗外很遠的地方,許久沒有稱呼“朕”這個字眼,感覺陌生了許多。
“真的?”傲玉一陣極喜,但喜過之後臉上很快有了鬱色,“那東月皇上呢?”
“馬上通知青玉接應我們。”易川夏沒有回答傲玉的話,其實不用回答,她想歸朝就是想把這裏發生的一切都給忘得一幹二淨,就當沒發生過。
與風懷軒的約定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那個男人的野心是無法估量的,愈往下耗,就愈陷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