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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九章 朕想蕩平天下

  聽了袁可立的話,孫承宗轉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你可真行,到這個時候,還動這樣的小心思。”


  袁可立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可不像你,有些時候這樣的心思也是不得不動。”


  “行吧,聽你的。”孫承宗想了想說道:“這個孫傳庭就由你來舉薦。”


  見孫承宗領悟了自己的意思,袁可立便笑著說道:“如此自然最好不過了。”


  兩個人商量完畢之後,袁可立便離開了。天已經不早了,他不適合再留在這裏。


  等到袁可立走的時候,孫承宗也去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消息就徹底擴散開了。


  朝堂上下,無論大小官員全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對於這個新成立的參謀處,不少人都動了心思,顯然也是想分一杯羹的。


  與此同時,朱由校則是在西苑召見陳四海。


  看了一眼有些疲憊的陳四海,朱由校說道:“看你的樣子很疲憊,這段日子忙得厲害吧也要注意休息,身體很重要。”


  “臣多謝陛下關心,臣不累。”陳四海連忙說道,當然這話隻是嘴上說說。


  這一段時間陳四海可以說是忙得不行,怎麽可能不累

  陳四海奉了朱由校的聖旨,開始摸底各地的衛所,忙得不可開交。


  朱由校看了陳四海一眼,問道:“那就說說看,情況怎麽樣。”


  聽了朱由校的話,陳四海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沉聲說道:“回稟陛下,隻能說是觸目驚心。大明的衛所,恐怕已經爛到根子裏麵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四海並沒有開口,而是抬起頭看著朱由校。


  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陳四海很清楚在官場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行事原則,那就是報喜不報憂。


  你報喜的話,很可能會得到賞賜;但是你報憂,不但得不到賞賜,很可能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自己這一次調查出來的東西,簡直就是觸目驚心,下麵的那些人可以說是喪心病狂。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當著陛下的麵說實話,很可能陛下會接受不了。


  如果不是之前陛下讓通政司查了不少大案,甚至懲處了福王、徹查了河南官場,陳四海根本都不敢想這樣的事情。


  即便是敢說了,也隻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見陳四海不說話,朱由校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十分隨意的說道:“說呀,怎麽不說了不敢說”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自己先笑了。


  隨後他擺了擺手說道:“不用顧忌,這深宮大內,朕想要知道一些什麽事情也沒有人和朕說實話,讓你去查就是因為朕想聽實話。”


  “所以有什麽說什麽,但講無妨,又不是你做的壞事,心虛什麽”


  “是,陛下。”


  有了朱由校的這句話,陳四海的心裏麵也踏實了不少。


  陛下自從登基這段日子以來,殺過不少人,外麵的風評也不是很好,昏君暴君也有人說。


  但是貼身辦事的人心裏麵都清楚,陛下雖然做事沒有什麽章法,殺人也不少。但是有一點,陛下從不胡亂責備人,即便是真的有什麽事情,也不會用臣子來擋刀。


  他們這些辦事的臣子心裏麵都是有數的。至於成國公之流是不是被坑了,根本不重要。那些人屍位素餐,根本不是做事的料子。


  所以聽到朱由校這麽說,陳四海還是能放心的。於是他說道:“陛下,時日尚短,臣隻是查了山東河南等兩個省份的衛所,所發現的事情已經讓臣膽戰心驚了,這些人實在是膽子太大了。”


  朱由校不以為意,把身子靠在椅子上,輕輕的晃動著,說道:“說說吧,看看這些人都做了什麽好事情。”


  “是,陛下。”陳四海連忙說道:“經過臣摸底之後發現,這些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貪汙公田。”


  大明朝的田地,有公田和私田。


  公田是朝廷的,地方政府有一部分,但是絕大部分都在軍隊的手裏麵,因為這是朱元璋發明的一個製度,叫做屯田製。


  在屯田製之上實行衛所製,可以說屯田是衛所的基礎。


  每一個軍隊都會有一大堆田地,戰時作戰,閑時耕種。土地的出產有一部分上繳朝廷,一部分留給軍隊自用。


  這樣一來,朝廷就不用給軍隊撥付軍糧,這就是好事情。平日裏軍隊也可以自己墾荒,擴大自己的田地規模。


  看起來是一件合則兩利的事情,朝廷增收減負,軍隊也能夠自給自足。同時搭配的是世襲的君戶製度,軍隊的人口和土地都不流動,足夠穩定。


  可是問題就來了。


  種田這種事情,那是需要很大的精力的。很多年不打仗,大部分的軍戶都隻會種地了。


  而那些世襲的軍官,他們就可以從這些糧食裏麵上下其手,甚至把公田變成自己家的地,這種事情也屢見不鮮。


  而朝廷也需要人作戰,這就演變成了兩個兵種,軍戶和私兵。雖然名義上都是大明的軍隊,但實際上卻不是那麽回事。


  所謂私兵,其實就是那些世襲將領養的軍隊,他們用土地的產出和他們貪汙來的錢,來養出來一部分精兵。如果朝廷需要作戰的話,那麽就用這部分人打。


  既然選誰都是選,那自然要選自己人、選心腹,所以是私兵。


  幾代人發展下來,朝廷的調令有時候都不好使,這也是為什麽明末的軍隊有時候會不聽招呼的原因,因為他們都是將領的私兵。在對外作戰的時候,將領們也不想犧牲私兵,會怯戰。


  至於剩下的那些軍用戶,他們就隻剩下種地了。但是他們種出來的糧食也不屬於他們自己,每天甚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出現了大量的逃兵。


  這些逃兵就是流民,後來陝西農民起義那麽勢大,就是因為有大量的逃兵。


  可以說這個製度已經徹底的崩潰了。


  朱由校心裏麵很清楚,他讓陳四海去調查,就是想摸摸底。所以情況再差,他都能夠接受。


  “除了貪汙公田呢”朱由校看著陳四海問道。


  “啟稟陛下,這些人貪汙糧餉,基本每一部分都有吃空餉的事情發生。情況最嚴重的是山東的一個衛所,明明有一萬兩千人的編製,但是卻隻有四千多人。”


  “觸目驚心,喪心病狂,這些人都該死。”


  “其他的人呢”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緩緩的問道。


  要知道這些員額都是滿的,也就是說應該有這麽多人。現在這些人沒了,人都去哪裏了

  “全都逃了。”陳四海有些尷尬的說道:“臣讓人去查了,荊襄等地每年都有幾萬人的流民湧入。甚至一直延續到陝西,山中到處都是流民,這些人全都是逃戶。”


  “其中大部分是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很大一部分也都是軍戶。這些軍戶逃走了之後,地方上的那些將領隱瞞不報,直接就吃空餉。每個人都把自己吃的腦滿腸肥,可見**。”


  朱由校看著陳四海,點頭說道:“朕已經想到了。”


  事實上這種情況一直都有。


  當年東南打倭寇為什麽打不贏

  真的是因為倭寇的戰鬥力高嗎

  並不是,原因就在這裏。一方麵將領軍的私兵不打,那些軍戶早就成了種地的農民了,他們能打什麽仗

  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餓肚子,還要被上級欺壓,日子怎麽過


  上有老下有小,你讓他們去玩命,根本不現實。


  戚繼光都曾經幹過吃空餉的事情,更何論其他人


  隻不過戚繼光吃空餉是為了養兵,明明十萬人的軍餉,到了戚繼光手裏麵五萬人的軍餉都剩不下。


  所以幹脆要二十萬人的編製,然後給十萬人的軍餉。如此一來,可以貪汙掉十萬人的軍餉,上下官員皆大歡喜。


  大明朝**到這個地步,軍隊爛到這種程度,可見一斑。


  聽著陳四海一項一項的給自己匯報,任人唯親,欺壓百姓,將軍戶視作奴仆,每一件事情都能把皇帝氣的吐血,可見大明朝的軍隊已經爛到了什麽程度。


  這也是為什麽麵對農民軍,大明軍隊都打不過的原因。因為打著打著軍隊就變成了農民軍,沒什麽好說的。


  陳四海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著朱由校,臉上的表情很遲疑。


  他原來以為陛下會怒不可遏,可是沒想到陛下似乎沒什麽反應,表情依舊那麽平淡。這讓陳四海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該接著說下去了。


  “沒有了嗎”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緩緩的問道。


  陳四海聽了朱由校這句話,連忙說道:“回陛下,還有。地方上的軍戶與當地的士紳勾結,共同瓜分公田,情節很嚴重。”


  “同時讓軍戶幫士紳種地,那些軍戶種出來的糧食,就由將領們和士紳們分了。”


  “雇傭軍戶種地,比一般的佃戶給的糧食還要少。即便如此,這些糧食也到不了軍戶的手裏麵。全都入了那些將領的手。”


  聽了這話之後,朱由校緩緩的坐起了身子,笑著說道:“這真的是把我們大明的軍戶當成奴隸了,幹的好啊”


  雖然陛下在笑,語氣也頗為感慨,可是陳四海還是聽出了陰冷,不過這也正是陳四海希望的。


  在看到手下遞上來的報告之後,陳四海整個人都氣得發抖了

  這些人簡直就是在挖大明朝的根

  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笑著說道:“儒家講究中庸、凡事不可操之過急,要徐徐圖之。”


  “改革也是如此,不能操之過急,要進行微調。所謂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就是不知道大明朝這個江山還能縫縫補補幾年”


  聽了朱由校這句話,陳四海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說道:“陛下,不能再縫縫補補了總有一天縫縫補補沒有效果了,那個時候就晚了”


  “臣請陛下讓臣徹查。”說著,陳四海以頭觸地。


  “你會丟了命的。”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目光灼灼的說道:“你可知道這裏麵牽扯了多少人真鬧起來,恐怕朕都吃不消。”


  “有人和朕說過,反腐不能操之過急。不反腐,或者還能夠堅持一些年;可是如果反腐了,那可能會亡國。你覺得這個決心朕應不應該下”


  “陛下,大明已經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不可再等了。”陳四海再一次說道。


  “是啊,不能再等了。”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笑著問道:“不怕死”


  “前有海剛峰,後有陳四海。”陳四海說道,語氣堅定。


  “那朕也不能讓你去送死。”朱由校走到陳四海的麵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跟朕出去走一走吧。”


  陳四海不知道朱由校要做什麽,不過還是跟著朱由校向外走了。


  兩個人走出宮殿的門口。


  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笑著說道:“這大明朝的天下,兩百多年了。仔細算算,兩百四十多年了。”


  “縱觀各代王朝,能有三百年的已經算是長的了吧漢朝四百多年,算是長的了吧而且還分前漢和後漢。大明到了今時今日,也已經是病入膏肓,纏綿病榻,時日無多。”


  “陛下。”聽了朱由校這句話,陳四海連忙開口。


  朱由校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說道:“朕都明白,這些話沒有人敢和朕說,也沒有人會和朕說。一般也就說說喜事,唱唱喜歌,誰敢說這樣的話”


  “陳四海,回去好好查,把東西都準備好。朕想蕩平天下,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為大明再造一個盛世”


  “雖然前路漫漫,頗多坎坷,可是朕並不畏懼。如果因為這個有人造反,或者因此亡了國,那也是大明的氣數。”


  “大明有陛下,必當興盛中興大明,指日可待”陳四海連忙說道:“陛下但有差遣,臣不惜此命,臣願為晁錯”


  朱由校看了一眼陳四海,然後就笑了。


  晁錯死的挺慘,陳四海在這裏引用了晁錯,意思十分的明顯,那就是他去做這件事情,最後願意用他自個兒的人頭平息眾怒,等到把事情辦完了,自己可以一刀殺了他。


  朱由校看了一眼陳四海,笑著說道:“你不是晁錯,朕也不是漢景帝,那些人也不配讓朕斬自己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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