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回首向來蕭瑟處（二）
“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三年前就知道了，事實就是那樣。”我轉過頭，不再看他，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忍不住依賴他，忍不住靠近他，忍不住……哭。
他歎了口氣，拉起我的手，“走吧，先吃飯。”
“我已經吃過了。”我回答的有些悶悶的。
“那就陪我再吃一點”。他似乎沒有感覺到我的推舉，自顧自的拖著我的手往前走，我看著那雙牽著自己的手，於是往外抽了抽，可他卻握的更緊，我突然覺得有些憤怒，喬言，憑什麽呢？似乎你從來都不會顧及我的感受，從來不會問一問，我願不願意，高不高興，似乎，你的接近就是對我的恩賜，我沒有資格拒絕。
“放手！”我冷聲道，他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回過頭，噙著一抹無奈的笑，“別鬧。”又是這樣，每次看到他對我笑，我就忒沒骨氣的忘了所有的不快，三年過去了，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個笑容，沒想到，自己還是一樣的沒用。
學校外麵的小餐館，生意一直很火，他拉著我找了一個拐角的位置，替我拉開椅子，我有些不自在，他一直有很好的修養，一直很溫柔、很貼心，卻不僅僅對我。
菜陸陸續續的上來，雖然經過劇烈運動，可我仍沒什麽胃口，挑了幾個青菜。“多吃點，你太瘦了。”他夾了一塊排骨放在我的碗裏，我盯著那塊排骨，然後吃了下去。
他吃飯的樣子很高貴，似乎天生的一種氣質，哪怕蹲在路邊吃燒烤，他也能吃的像是英國貴族一樣。我看了一眼旁邊一個狼吞虎咽地扒著米飯的男生，立馬覺得看著喬言舒服多了，跟他吃飯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承受了。雖然我知道，這段飯沒這麽簡單。該來的總是要來，該斷的總是要斷，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埋藏的一切，今天都要被他重新鮮血淋漓的翻出來。那些歡笑、那些淚水，那些璀璨的笑容總是要割舍。
整個一頓飯，他沒有說什麽話，隻是不時的夾些菜到我的碗裏，我也都吃了下去，盡管我已經飽了，可我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好意。也許不是好意，隻是他覺得自己吃不完，浪費又是可恥的，於是現成的一個大胃擺在自己麵前，不用白不用。
一個小時後，喬言拉著挺著大肚子的我走出了餐廳，直奔學校裏的小樹林，我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思考著，如果我掙開這隻手，開始新一輪的狂奔，甩開他的幾率是多少，再瞟一眼我的肚子，立馬得出結論，幾率是零。
蔫頭吧腦的跟著走，在看到前方小樹林裏若隱若現的一對對身影時，腦子裏立馬警鈴大作，作孽啊！喬言你個王八蛋怎麽這麽會挑地方啊！這小樹林可是我們學校最受情侶歡迎的約會聖地啊！離得越來越近了，三三兩兩的一對在樹葉的隱蔽下在幹著少兒不宜的事啊。怎麽辦？跑還是不跑？
興許是察覺到我在拖後腿，喬言看了一下周圍，終於意識到自己選錯了地方，然後回過頭說“要不，我們換個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吃的太多，血液都用來消化胃裏的食物導致大腦供血不足，還是太陽太刺眼，我居然看到他臉上有一絲紅暈。
“好！”聽到這無比動聽的聲音，我立馬反客為主，拖著喬言往回走。我腦子開始高速運轉，充分利用今天中午的三頓飯思考著我要怎麽辦，是裝傻充愣還是幹脆扮冰山美人，不管你問什麽我都冷冷的看他一眼說不知道。就在我神遊天外的過程中，喬言拉住了我，指著對麵一家咖啡店，“去那吧。”
“額？啊，好。”我表麵鎮定，其實內心無比糾結的走進那間傳說中的咖啡廳。之所以說是傳說中的，是因為他的生意很火爆，深受廣大情侶以及曖昧期男女的青睞，而我，作為一名自認為還算得上美女的單身女生，雖然受邀過，可是卻從沒來過這間咖啡館。現在的我頗有滅絕師太的作風：不近男色。那些男生不管是帥的還是醜的，都已經入不了我的眼，我曾經一度很是惆悵，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我估計要做一輩子的老處女，哎，實在不行就去相親，找個看得過眼的男人嫁了。其實我覺得一個人過一輩子也不錯，但老年未免太過孤獨，另外我媽也不允許啊，估計直接把我打包賣了。而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位，看過了世間最美好的景色，普通的車水馬龍便再也打動不了我的心。
他幫我推開門，讓我先進，然後挑了一個小包間，方便拷問！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走了進去，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抬眼看了看他，他脫下外套放在一邊，坐在了我的對麵，要了兩杯咖啡，我無所事事的攪著，等著他接下來的發問。
“這幾年過的好嗎？”
“嘎？”，脫離主題了吧，我呆了一呆，“挺好的。”我低頭繼續攪著咖啡，看著小小的旋渦不斷旋轉。他沒說話，我覺得氣氛有點壓抑，想抬頭觀察一下他的表情，卻發現他也正看著我，眼神專注，帶有一絲不滿，一絲憂傷。我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猜不透他的想法，一如三年前，可我覺得怎麽著他也算是來到我的地盤，我有必要活躍一下氣氛。
“你呢？過的好嗎？”我故作輕鬆。
他繼續看著我，“不好”。我被他噎了一下，按照正常的劇情發展他應該說：嗯，我過的挺好的，尤其是沒有你在旁邊添麻煩。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總覺得他話裏有話，隻能尷尬的一笑：
“啊，為什麽不好？”
他瞪著我，然後歎了一口氣，“你一聲不響的離開，一點消息都沒有”。
是嗎？我不離開，等著你們繼續羞辱冤枉我嗎？我不離開，你會相信我嗎？內心滋味酸澀，卻仍對著他無所謂的笑了一聲，“嗬嗬，當年的事，我隻有離開一種選擇，再說了，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是嗎?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他低下頭，神思遙遠。
咖啡被我攪得有點涼，我端起來喝了一口，透過水汽氤氳，看著麵前如畫男子，又想起了五年前，初次見到他，情竇未開的傻妞在那一刻聽見了心髒開出一朵花的聲音，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來有這麽好看的少年，笑容裏似乎蘊含著冬日的暖陽，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模糊，隻剩下麵前翩然而立的少年，以及陽光透過他的發梢，留下的燦黃色光影。
“你好，我叫喬言，我們一個班的，阿姨托我照顧你，以後有什麽事情的話可以找我”。麵前的少年笑的肆意。
“什麽事情都可以嗎？”我傻呆呆的看著他微翹的唇角。
聽到這句話，他似乎笑了一下，“嗯，什麽事情都可以。”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這樣問一個初次見麵的男生似乎有些不妥，可立馬又釋然了，他不是說了嗎？要照顧我。直接忽略“我照顧你”前麵的三個字，我心裏美得冒泡，想著以後就有理由和他見麵了，心髒又不聽使喚的咚咚跳個不停，我覺得自己快要得心髒病了，不知道跟他在一起會不會折損我的壽命。
隨後記憶快速越過，思緒裏又出現了一個場景，我一直刻意遺忘的畫麵：這個如神祗般的少年，立在我麵前怒目而視，懷中摟著一個虛弱的美麗少女，動作輕柔憐惜，漂亮的眼睛裏卻滿是失望和怒火，“田洛，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麽可以這麽做？”
“喬言，我，你聽我解釋，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看著他，我急得像個跳梁小醜，不停的想拉住他的手，企圖求的他的信任。他看著我的靠近卻立馬摟著懷中的女孩往後退了幾步，仿佛我是一個肮髒不堪的人，碰到他的皮膚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恥辱，又仿佛我是一個蛇蠍心腸的人，說不定就突然魔性大發，傷害他懷中的人。
淚水不停的模糊我的視線，這在四周不停的辱罵中，我不知所措的辯解：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聽我的解釋。
四周惡毒的謾罵聲充斥著我的耳膜，“我早就覺得這個小狐狸精不簡單，小小年級就這麽惡毒！”
“是啊！纏著喬言也就算了，居然害自己的妹妹，虧田茹平時對她這麽好！”
“聽說啊！她在學校裏就很輕佻，上次我家媛媛告訴我，學校裏有兩個男生為了她還打了起來……”
“語嫣！語嫣！”一聲急切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呀！田茹來了！”我回過頭，看到滿臉焦急的姑姑衝進人群，推開麵前的我，跑到喬言麵前，接過不斷哭泣的唐語嫣：“女兒，我可憐的女兒，媽媽對不起你！到底怎麽回事？”後麵一句話是對著喬言問的，喬言看了我一眼，我卻不懂那其中的深意，他轉過頭說“阿姨，你先別著急！”
“哼，田茹啊，還問怎麽回事，還不是你家那個小狐狸精啊，她嫉妒你家語嫣和喬言關係好，居然找社會上的小流氓來侮辱語嫣，真是白眼狼，虧你這麽疼她！還有啊……”
我像個木偶一樣站在那裏，沒有人相信我，也沒有人在意我，嘴巴卻已經說不出話。因為我看到了，看到他嫌棄的眼神，憎惡的眼神，是啊，那是她喜歡的女孩，是她珍惜的女孩，我不過是個外人，一直以來乞討著他的溫柔，一直傻傻地相信，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那就夠了。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是我一個人的鏡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