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司幽秘事

  多年以前，當玄帝軒轅顥尚在位時，洛昀夫已是玄帝手下的重要部將，四處為軒轅開疆辟土，年紀雖輕，卻已然戰功赫赫。


  這年隆冬時分，洛昀夫奉命帶兵進入一帶從未有人踏足的上古密林，不幸誤入迷障，所帶兵將折損殆盡，在性命垂危之際，遇到了偷跑出來的雪幻與白芷二人。


  此時的雪幻年紀雖小，卻是司幽族曆代以來修習幻術天賦最高的一個，司幽族長對雪幻十分看重，有意讓其繼承族長之位，遂將族中秘法傾囊相授。也正因此，雪幻知道了那條與外界唯一相通的道路，救回了奄奄一息的洛昀夫。


  司幽族族長大怒。


  自上古那場浩劫之後，仙升天界，司幽族作為其守護者之一卻留在了凡間。當時的族長不願自身的高貴血脈與人族相融，帶族人隱入山林，潛心修煉，與世無爭已有千年之久。而這千年來，司幽族從無外人踏足。


  族長擔心洛昀夫的到來，會影響司幽族氣運，帶來不可預知的災難，有意將洛昀夫逐出。可一向最是聽話的雪幻卻一反常態，十分強硬地留下了洛昀夫.……再後來，雪幻有了身孕。


  此事在司幽族掀起了軒然大波，司幽族人一向自詡血統高貴，不能接受下任族長有了凡人血統，紛紛要求處死洛昀夫及雪幻腹中的孩子。


  行刑前夕，白芷冒死潛入聖地，偷得蓮華鏡，借仙器之力幫助洛昀夫與雪幻逃出了司幽族。


  洛昀夫帶著雪幻與白芷二人回到軒轅後，為雪幻舉行了一場無比盛大的婚禮，婚後的那段時間，也是二人一生中最幸福甜蜜的時光。


  可好景不長，洛昀夫又接到出征的命令，隻得將已近臨盆的雪幻留在府中，叮囑白芷細心看護。


  不久後，雪幻產下一女，滿身靈力因此消散，昔日靈女落為凡人。


  此時的前線卻傳來消息稱，洛將軍帶兵入敵營，全軍覆沒，無一生還。雪幻聞此心痛欲絕，不願相信這個消息，便拖著仍然虛弱的身體，抱著幼女前往戰場，發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前往戰場最近的路需要經過離瞀山。


  離瞀山山高萬丈，崖下是一幽穀，終年不見陽光，各類毒蟲毒物遍布穀內，有毒的黑色瘴氣在穀間縈繞，沒有人可以活著穿過那裏。


  雪幻思夫情切，執意要從此通過，卻在經過離瞀山時，馬車受驚不慎墜崖，車上的諸人除白芷有術法護身外，皆隨馬車墜落山下。


  白芷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友接二連三地離去，神情恍惚地在離瞀山下搜尋多日，未果。便準備取回蓮華鏡回司幽族向族長請罪，而在返回月初城的途中，發現了一個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女嬰。由此及彼想到雪幻那個苦命的女兒，心中不忍，便將這女嬰抱了起來。


  沒成想回到洛府，卻看到了稱其已死的洛昀夫，後者鎧甲便朝她問雪幻與孩子的去處。


  原來之前的消息竟是誤報，白芷心中悲痛，又不忍見洛昀夫太過傷心，遂將手中的女嬰稱做是雪幻的女兒。


  自此，洛昀夫再未娶妻，隻對這女嬰寵愛異常，並為其取名洛水。


  白芷一席話說完，心中好似卸下一道重擔，眼中滿是釋然。其餘幾人聽到此處無不惻然，目光不約而同地朝洛水看去。


  洛水正低著頭站在洛霖身後，額前的幼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洛霖沒有回頭，他也不敢回頭，聽著自己身後淺淺的呼吸聲，他張了張嘴想說些安慰的話語，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其實我與母親並沒有死.……”


  一旁的雪霰接著白芷的話講下去。


  “那日我與母親一同墜下山崖，母親拚死護住了我，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母親的一雙腿和無雙容貌卻在不斷滾落的山崖上毀去了……”


  雪霰頓了頓，調整好情緒後接著講了下去。


  “母親不願意以那樣的麵目去見您，本想自斷於崖底，卻又不忍我隨她同去，便在離瞀山下的穀底，苟延殘喘地活了下去.……又過了不久，阿寒不知從何處進了穀中，就這樣，我們兩人一豹相依為命到幾月前.……”


  雪霰講至此處看了洛昀夫一眼，美麗的大眼睛裏似有淚珠閃爍，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幾個月前，母親因墜崖時留下的舊疾複發，就此去了……臨終前告訴了我父親的姓名及模樣，囑咐我出穀尋找，以求下半生有個依靠.……可誰又能料到呢，洛將軍竟如此好找，甚至連街邊的童子都知曉.……”


  雪霰說完，一雙美目盈盈含淚看向洛昀夫，眼眸中隱隱可見雪幻當年的影子。


  “你那日為何要騙我幻兒隱於山林呢？”


  洛昀夫聽完雪霰的話，一雙眼睛悲痛地看向白芷，那眼神中有不解，有懷疑，有心痛，卻還有那麽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若不是如此，我早已去崖下尋她，又怎會落到如今生不見麵、亡不相知的局麵？！”


  白芷愣了愣，緊緊地盯著洛昀夫的表情，臉上迅速湧起不正常的潮紅，可又在轉瞬之間褪為慘淡的白色。半晌隻是淒然一笑道：“事到如今，原因還重要嗎？”


  然後輕輕地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洛昀夫麵前，腳步虛浮，動作卻始終堅定。


  洛水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抬頭看向白芷，看著這個最是疼愛自己的白姨定定地站在另一個最疼愛自己的人麵前，笑了笑，抬手至自己心口的位置，道：“.……這麽多年，我所做的一切.……居然隻是一個笑話.……”


  話音剛落，白光一閃，她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此刻，這把匕首已深深插入了她的胸口，鮮血浸濕了她煙灰色的衣衫，曾經曼妙的身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一切都太快了，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


  洛水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卻不知該如何反應……哭，還是笑？悲傷還是憤恨？好像都不對，於是她就那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爹爹”慌亂地接住她下落的身子。


  白芷突然笑了，汩汩血液在她身下鋪陳出絢麗的紅色，將她煙灰的衣裙染成妖冶的紫色。她笑得很好看，並努力地抬起手撫向洛昀夫的臉，道：“真好.……我.……我終究還是死在.……你懷裏的，你不要生我……生我氣.……了，好.……不好？”


  她每說一句話，都會有血沫從嘴裏湧出來，可她並不在意：“我去.……找阿……幻.……認.……認.……”


  她並沒有將最後一句話說完，曾經為洛水做過無數糕點的手便無力地垂了下來，溫柔的眼瞼緩緩闔上，她終於解脫了。


  一滴淚，不知從誰的眼中落下，掉在了白芷漸漸失去溫度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