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陰謀陽謀
大雨滂沱，是初秋時節少見的暴雨。
月初城的城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逼得縮回了家，一向繁華喧鬧的月初城因這場雨歸為少有的靜寂。一輛馬車從密集的雨幕中駛出，疾馳的車輪輾過空蕩的街道，又被大雨衝去所有痕跡。
密集的雨點在馬車頂上砸出令人不安的聲響，洛水抱緊自己蜷縮在車內一角，仔細回憶這些天的所有細節，可是眼前卻浮現了那夜月色中他在梧桐樹上的微笑，那笑容淡淡，如春風拂過水麵，淺淺漣漪層層暈開。
“小姐，到了。”
馬車在清遠別苑前停下，墨明的聲音打斷了洛水的思緒。
洛水起身打開車簾，一股清冽的雨水味道夾雜著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洛水翻身下了馬車，做工精致的錦緞軟靴恰好踩進了車邊的一個小水窪裏，寒冷的雨水瞬間浸入了鞋內。
墨明急忙撐開傘跟著她走向清遠別苑，他實在搞不懂自家小姐為什麽會突然來這裏，可看著洛水此刻的表情他又不敢去問。在他的印象中，洛水雖然脾氣乖戾，可似乎從來沒對下人們發過脾氣，無論任何事，都能以嬉皮笑臉對付過去，可麵前這個麵色凝重的洛水是卻他從未見過的，他突然有些後悔剛才對她說的那些話了。
“小姐！”
清遠別苑前的台階上，墨明有些不安地叫住了洛水，這裏住的畢竟是帝上最寵信的王爺，若是再惹出什麽亂子.……現在的洛府實在是無力以對了。
“你如果不想進去，可以在這裏等我。”
洛水的聲音在聲勢浩大的雨水中顯得有些縹緲。墨明不再說話，跟著她上了台階，並盡力用手中的傘將她遮擋周全。
雨勢浩大，砸在竹葉上簌簌作響，天色卻明亮起來。
蕭明溯長身玉立，執筆於聽竹軒的書案前，白色的畫絹上，一名女子身著盛裝，有著遺世獨立的高貴氣質，雖然隻是一個背影，卻足以令觀畫者心神蕩漾。可蕭明溯卻似乎對自己的成果並不滿意，正欲毀去，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王爺！”
岩風逆光站在門口處，輕輕行了一禮，道：“如王爺所料，她來了。”
“不知洛大小姐冒雨前來所為何事？”
洛水捧著小婢送來的茶水取暖，聞言似是一驚，猛地抬頭望去，卻見大雨朦朧中，他一襲白衫款款而至，笑容是一貫的清冷，隻是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客氣而疏離。
洛水低頭深吸了一口氣，站起，看著他沒有說話，右手緩緩攤開，一塊玉佩赫然躺在掌心：“這個.……你怎麽解釋？”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洛小姐！”
一旁的天月突然提高了聲音叫了她一聲，語氣中有些不屑：“屬下覺得自己應該要提醒您一下，就算是洛將軍本人在此，對王爺都是要用敬稱的。”
“你給我滾！”
洛水一向就不喜歡她，更何況此刻正在氣頭上，自然沒有心情跟她廢話。
“你！”
天月本來想著在她麵前抖抖威風，卻不料洛水一點都沒把她放在眼裏，自然怒極，黑色短刀刷地一下出鞘朝對方刺去。卻見寒光一閃，自己的短刀竟然脫手而出，頓時，廳內一片死寂。
洛水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動，一旁的墨明持劍擋在她麵前，眼中隱隱有殺氣流露，他似乎知道了些什麽。
“王爺，您府上的狗似乎沒關好啊？”
洛水看向蕭明溯，嘴角微微一絲嘲諷。
蕭明溯揮揮手，示意天月退下，其實他之所以沒有阻止天月動手，也是為了測試洛水身後那人的深淺，若是洛水隻身獨來的話，他是不會讓天月有動手的機會的。
“實在抱歉，讓洛小姐受驚了。”
蕭明溯淡淡道。
“不過既然洛小姐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玉佩，又為何來此呢？”
“你少給我裝傻，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洛水收回玉佩，質問道：“我父親是因為這玉佩才認為我落入崇吾之手的，可這玉佩是在這裏丟失的，你敢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莫非洛小姐認為是本王用這玉佩誘導了洛將軍出兵崇吾？”
蕭明溯有些驚訝地反問。
“難道不是嗎？”
“說到這個本王倒是想問一句，既然洛小姐沒有落入崇吾之手，又為何不出麵向洛將軍說明呢？”
蕭明溯端起一旁的茶盞輕輕朝裏麵吹了口氣，淺淺的茶煙蒸騰而上，氤氳了他俊美無邪的麵龐。
“明明是你吩咐蜀歌岩風他們看著我，不讓我出去的！”
洛水的聲音有些慌亂。
“這個罪名小姐扣得實在是太大了，您可以問一下我府中的人，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你。”
洛水突然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因為這一句話冷了下來，她抬眼看向站在蕭明溯身後的岩風，後者則微微避開了她的眼神。
原來如此，洛水低頭自嘲地笑笑，原來自己早已落入了對方的計劃之中還不自知，可是怪誰呢，自己明明可以離開的，卻為了他……甘心在這裏待了這麽久。本來還不明白為什麽嵐曦後來沒有找自己的麻煩，現在看來，應該也是這位王爺為了不暴露自己而擋下了吧。
“既然王爺這麽說，那我也沒什麽好問的了。墨明，咱們走。”
轉身走進蕭瑟的秋雨中，她伸手推開了墨明撐過來的傘，無邊的秋雨帶著寒意將她本就單薄的衣衫瞬間浸濕，可她並沒有覺得冷，臉上有澀澀的液體混著雨水滑落唇角，是眼淚嗎？她不知道。
蕭明溯看著她被雨淋濕的背影眼神緊了緊，心中似乎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劃過。
“告訴天月，讓她去芸台閣待幾天，什麽時候能冷靜下來了再出來。”
“是。”
等洛水重新回到洛府的時候雨已經逐漸停了，空氣中彌漫著雨後特有的清新氣息。半夏看著渾身濕透的洛水嚇了一大跳，忙著急地準備幫她換衣服，卻見後者隻是無力地衝自己揮了揮手，吩咐不要去打擾她後，便精疲力盡地關了門。
她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一場秋雨打落無數黃葉，濕潤的石徑上有些輕微的積水。
“王爺為什麽不告訴她呢？”
岩風跟著蕭明溯往竹林盡頭走，有些不解地問道。他跟了蕭明溯這麽久，對於他的喜好可以說是掌握的了如指掌，但唯獨對於洛水，他實在看不懂他的有些做法。
“她那樣的人狐假虎威慣了，若是直接告訴她帝上準備奪了洛昀夫的兵權，你讓她如何自處？現在她隻是認為洛昀夫是因為我才會被帝上奪了權，於她而言，可以有人恨了，也不至於一蹶不振；至於洛昀夫，他隻會覺得一切後果都是自己選的，也不至於被咱們的這位帝上寒了心。”
“可是，若是她回去告訴了洛昀夫這一切呢？”
岩風看著蕭明溯停在竹林盡頭的一道結界前，右手虛虛抬起，點點墨藍色光點在他掌心聚集。
“她不會的。洛水是個聰明人，想一想就會明白，戳穿一切除了會讓洛昀夫傷心外沒有絲毫用處。”
“但是.……”
岩風還是有些不解，蕭明溯鬆開手，手下的結界上出現一個可供一人通行的墨藍色入口。
“我知道你在不解什麽，帝上想拿回洛昀夫的兵權是早晚的事，我為什麽要去自找麻煩對吧？”
岩風點點頭跟著蕭明溯走進結界內。
“因為現在對所有人來說是最好的時機，帝上還沒有下定決心除掉洛昀夫，如今既然可以把兵權名正言順地收回去，對洛昀夫也會多幾分仁慈之心；而洛昀夫，也可以逃脫戰死沙場的命運，後半生安穩度日了。”
蕭明溯輕歎了一口氣走進結界內的石室，空蕩的簡陋石室內，隻在正中的位置懸浮著一麵清澈的玄水鏡，水脈悠悠間有些許靈氣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