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蛇打七寸

  月晚渾身的骨頭都抖了起來,“啊”的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的梅妝閣,繼而更加尖利的“啊”響在身後,戰戰兢兢的,月晚緩緩回頭,小臉蒼白著,看向身後還在尖叫的好像是中了邪似的女子。


  一身翠綠的衣衫,月白錦緞夾襖鑲著白色的狐狸毛,此時看到月晚,她已經住了聲,不耐煩的問道:“你叫什麽叫?好像撞到鬼似的,嚇死我了。”


  說完,一屁股坐在身後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又順手倒了一杯,遞給月晚,“給,壓壓驚。”


  月晚登時就想要暈過去了,丫頭,不是我嚇你,是你嚇得我吧,好好的一個妃子,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專等著人上門了,跑出來裝神弄鬼,想到這兒,沒有接她手裏的茶杯,歎了口氣道:“唉,我不是撞到了鬼,我是撞到了裝鬼的妖精。”


  說罷,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儀態萬方的在她對麵的椅子上也坐了下來,趁著她喝水的空檔,提起茶壺,對著壺嘴就喝了起來,哼哼,壓驚,要一壺才能壓下去。


  小舞呆呆的看著她,丫的,這兒也有如此瘋狂的人,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紅衣,精致的繡花,純白的狐狸皮草圍領。托著潤白如玉的小臉,眉彎彎,眸子清亮而清澈,如畫中走來的,嫉妒的聳了聳肩,悶悶問道:“你是誰?報上名來。”


  月晚一頓,額頭冒出黑線,適才自己的屈膝禮都白白的行了啊?不滿的將茶壺重重的頓在桌子上,唇線一勾,“讓你進宮的人。”


  說罷,往後一靠,仰躺在椅子的靠背上,懶洋洋的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我的小心髒,終於落地了。”


  小舞一聽,噌的一下就跳了起來,站在月晚的麵前,指著鼻子就罵了起來:“你丫的,誰讓你多管閑事的,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你管我的事兒幹嘛?害得我如今在這宮裏,見不到心愛的……”猛然間住嘴,手捂住嘴巴,愣愣的看著漸漸起身的月晚。


  “我聽到了。”月晚起身,走到她的麵前,抬手將她捂著嘴巴的手拿下,戲謔的說道:“我聽到你說見不到心愛的……嘿嘿……人。”轉身,繼續說道,“你捂住嘴巴也收不回去了。”


  “你,你,你到底是誰?憑什麽來我的梅妝閣?你給我走,給我走。”小舞一看,羞惱的推著月晚往殿門方向推搡著。


  “那好吧,哎哎,你住手,你住手,我這就走,我這就去告訴皇上去。”月晚嘿嘿冷笑,叫喊著往外走去。


  小舞一聽,更是糾結了,一把拉住她的手,疾步回到殿中,“回來,回來,你說,怎麽樣你才能夠不告訴任何人。”


  “哦。”月晚晶亮的眸子轉了轉,這個算是一個把柄吧,好,有了把柄就能夠讓她聽話了,想到這兒,就微微一笑,說道:“那你先告訴我,你的那個心上人是誰?幹什麽的?”


  月晚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氣定神閑,等著她說。


  小舞顫抖著手往桌子上的茶杯摸去,摸了幾下也沒摸到,月晚看了看,站起來,拿過茶杯倒滿水,放在她麵前,“喝吧,喝了好說實話。”


  小舞憤憤不已的剜了她一眼,又迅疾的恢複成可憐狀,繼而盈盈淚雨落下,抽泣的看著月晚。


  月晚了然一笑,擺擺手,“您甭給我使美人計,這些招數我都用爛了,現在都創新了,你隻要告訴我實情,剩下的我告訴你怎麽做?”


  小舞一聽,臉寒了下來,不住的腹誹道:“今日真是遇到狐狸精了,話說自己就已經夠狐狸的了,沒想到這個宮裏還有一隻千年狐妖,算了,就當是拜師學藝了。”


  沮喪的皺了皺眉,一咬牙一頓腳,說道:“我的心上人,是。風雪殤。神醫。”說罷就擺出一副任憑你發落的神態。


  月晚看著她,撲哧一聲就笑了起來,咳咳,匆忙止住失態的笑,就想要戲弄戲弄這個風雪殤的小女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問道:“那,風雪殤,沒聽說過。那他喜歡你麽?”


  偷偷瞥了一眼麵前的小妮子,嗬嗬。臉紅了,看來是真喜歡了,還真別說,和自己也挺投緣的,偏偏她是那個向明軒的妹妹,就是自己的仇人了。


  小舞微微低著頭,搓著自己的衣角,呐呐答道,“他,他,他喜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愁悶的抬頭,看著月晚。


  月晚霍然起身,指著小舞哇哇大叫,“這個你都不知道?竟然連一個風雪殤你都拿不下,你還在這兒裝妖精,我告訴你,等他來了,你利索的,要不來個先斬後奏啥的,反正你拿不下,我就告訴所有人,你喜歡風雪殤。”


  “你,你認識風雪殤?”小舞一聽,怎麽越聽越不對勁兒啊,這個女子到底是來抓錯的,還是來攛掇鬧事兒來的。遂疑惑問道。


  “啊,啊,我認識,他給我治病。”月晚此時又意識到失態,連忙打著哈哈回坐到椅子上,又要拿起茶壺。


  小舞一見,趕緊的提過茶壺,就要倒水給她,誰知,又使勁兒的提了提,沮喪的說道:“沒水了。”


  放下茶壺,眼前一亮,指著月晚就尖叫道:“哦哦,哦,你是,你是月晚,對,你就是月晚。風雪殤唯一看過的女病人就是你。”小舞一陣興奮,幾步跳到月晚麵前,伸手就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重新打量了一遍,頻頻點頭,“怪不得皇上如此的喜歡你,哼哼,確實是難得的妖精啊,算了算了,我心服口服了,說罷,你今天來幹什麽的?我不信你是來請安的。”


  “噗——”月晚差點兒彎腰拜倒,“丫的,你不是剛剛沒看到我進來行禮麽?”


  “我是裝作沒看見,我聽到了。”小舞得意的拿起錦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漬,不緊不慢的說道。


  “算了,我不和你計較了,咱們談個交易怎麽樣?”月晚微微側臉,陰測測的笑道。


  小舞一陣陰寒,往後縮了縮身子,瑟瑟問道:“什麽交易?”


  “你幫我辦事兒,我幫你出宮,還有,你在宮裏期間,我還可以讓風雪殤進宮,甚至長住宮中,你就可以天天和他耳鬢廝磨。怎麽樣?”月晚的身子往前探了探,誘惑道。


  “你,你,你不會讓我去害人吧?殺人的事兒我不去幹。”小舞一聽,這麽好的事兒,肯定不是好事兒,趕緊擺手說道。


  “哎喲,小舞,我怎麽會讓你去殺人呢?如果我真這麽做了,風雪殤還不讓我一身傷啊。”月晚白了她一眼,看起來膽子挺大的,沒想到遇到真格的這麽膽小。


  “那,好吧,不過我得明確,我不殺人。”小舞又強調道。


  “走吧走吧,沒讓你殺人。如果讓你殺人,我還不如告訴人家,來,把腦袋伸到鍘刀底下,我鍘死你。”月晚開著玩笑,拉起小舞就往外走去,“今天我帶你去拜見太後。”說完,眉角掠過冷冷的一笑,太後,希望你還能堅持得住。


  “哎。”小舞答應著,跟上月晚的步子,“月晚啊,啊,以後我叫你月晚,行不行?”她嘰嘰喳喳的問道,看著自己和月晚的衣服,不覺讚歎道:“月晚,你看看,咱倆的衣服,一綠一紅。都有白色做點綴,還真是和諧啊。”


  “哦。”月晚一看,的確如此,順水推舟說道:“正好,像是親姐妹,不幫我,你就沒天理了。待會兒,你隻管順著我的話說就行。其它的你不用管。”細細叮囑著,兩人出了梅妝閣,直奔慈寧宮。


  慈寧宮門口,正巧碰到走出來的德妃,月晚趕緊上前行禮,被德妃一把給攙了起來,有些尷尬的說道:“妹妹快請起,姐姐汗顏,一直想要多謝妹妹您的寬宏大量,將我從浣衣局裏救出來,隻是煙水閣,皇上發話,誰也不準去打擾,就一直沒有道謝,今日見到,就一並了了我的心願了,請妹妹原諒,之前我的過錯。”


  說罷,德妃深深一禮。


  月晚伸手也挽起她,說道:“輕將軍都和我說了,你的苦,我都明白,隻是你如此做,太冒險了。宮裏的事兒,皇上都交給了你,以後很多事兒,還要姐姐你操心,晚兒有做錯的,姐姐還要指出批評。”


  “是,是,妹妹的心思,姐姐明白,隻是,隻是……”德妃抬頭,泛著淚光的眸子疑惑不解的看著月晚,“隻是為何又將她給放了出來?”


  月晚淡淡一笑,拉著德妃就往一側的草叢走去,一指前麵的一堆雜草,驚奇的說道:“姐姐,你看看那兒是不是有條蛇啊,哎喲,死的,一準是打著七寸了,即使是沒死,比死了更難受。”


  小舞一聽,趕緊的提裙跑了過來,還不敢往前走上半步,站在月晚的身邊,不住的問道:“蛇、蛇,在哪兒呢?冬天還有蛇啊,我看看。”


  月晚反手敲了一下她的頭,嗔怪道:“看你個頭啊,回去好好等著。”


  小舞一愣,才意識到什麽,一手捂著額頭,訕訕的回到原地等著她。


  德妃抓住月晚的手,緊緊一握,“妹妹,還真是,以後看到蛇,姐姐給你打,這樣才痛快。”說話間,眉梢往不遠處的方向掠了掠。


  月晚隨著她的眼光瞧過去,一聲冷笑,低聲說道:“姐姐,你說,她最在乎的是什麽?”


  “當然是皇上和孩子。”


  “那好,看著皇上寵愛別的女人,而不看她一眼,甚至如看著一方破布一樣的看她,你說恨不恨?”月晚微微轉身,挽著德妃往小舞的方向走去。


  “恨,噬咬著心神的恨。晚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吧,姐姐給你加把火。”德妃眉頭舒展,失子之痛讓她夜夜噩夢,如今她要讓她也飽嚐血淚。


  “姐姐,今日姐姐得空出來了。小舞,過來,見過皇後娘娘。雖然姐姐現在不管事兒了,可畢竟還住在鳳儀宮,小舞啊,你以後看到姐姐,可要尊重。”月晚不動聲色的鬆開德妃的胳膊,一拉小舞,三人齊齊過來見禮。


  月錦衣看著一臉神采飛揚,似是得到了無限瓊漿佳釀的滋潤的月晚,就恨得牙根直癢癢,又聽她話裏有話,更是火上澆油,她才不相信,死丫頭會好心的放她出來,隨即事事小心,不離開鳳儀宮半步,如果她敢來挑釁,正好讓皇上看看她的真麵目。


  誰知,卻在這兒遇上了她,剛剛見到她和德妃親昵的樣子,就忍不住的想要罵娘,狼狽為奸的賤人。看著眼前的月晚,月錦衣強忍住心裏的火氣,冷冷說道:“起來吧。以後見到本宮不必行禮,這個禮,本宮受不起。”


  “姐姐,論宮中地位,你是皇後,論家裏輩分,你是姐姐,怎麽能說受不起呢?雖然皇上現在不去鳳儀宮了,不想要見到姐姐了,可是姐姐永遠是姐姐啊,晚兒,永遠不會記恨姐姐的過失的。”月晚咬著最後一句話,一字一句的說道。眉頭不著痕跡的帶去一縷恨意。


  “是啊,皇後娘娘。您看月晚這麽懂事兒,皇上是寵她寵到了骨子裏了,可是她卻不驕不躁,依然對我們這些,曾經,不念姐妹深情的人還這麽寬容,可見丞相大人教育有方,您就不要再不好意思了。自家姐妹,不就是烙鐵烙了一下嗎?心黑了一次,以後就明白了。”


  德妃也走過去,舊事重提,翻看傷疤,曆數著一樁樁罪行。


  月錦衣死死咬著牙關,德妃啊德妃,這是在勸人嗎?明明是批判問罪的審訊,不覺胸口一陣陣腥甜,一旁的琴心著急的看著月晚,自從上次皇上踹倒皇後之後,就一直心口疼,時不時的就吐血,如今,這麽刺激的話,她,她怎麽受得了?”


  小舞一看二人神色,有些明白,似是才認出她來,說道:“哎呀,你就是皇後娘娘啊,真不知道,我在宮外,滿大街都是你的故事啊,說是你為了害死自己的妹妹,說什麽就故意害死了自己的兒子?還,還用烙鐵給親妹妹施了重刑,哎哎,皇後娘娘,你怎麽下得去手啊,一個是自己的親聲骨肉,一個是自己的親妹妹……”


  “住口。哇——”月錦衣實在是忍不住了,張嘴,一口血利劍一樣竄了出來,一直,兒子就是她最為愧疚的事兒,當初隻想著趕走了月晚,要多少孩子都會有的,可如今雞飛蛋打,夢裏,她都能夠聽到兒子淒厲的哭聲,質問她,為何剝奪了他活下來的權利,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她的雙手沾滿鮮血……


  微微閉目,嘴角的猩紅似是一朵妖豔的紅罌粟,詭異而邪魅,她隻覺得一陣眩暈,緩緩倒下。


  “來人,快來人,將皇後送回宮中,趕快請太醫看病。”德妃沉聲吩咐著,臉上一陣舒心的笑,月錦衣,你也有今天?也讓你嚐一嚐,失去兒子的噬心之痛。這還是剛剛開始,隻要你不死,你就得日日遭受靈魂的拷問。


  “德妃姐姐,你說皇上回會去看她麽?”月晚看著幾個太監抬著她遠去,喃喃問道。


  “那,就要看看妹妹的態度了。如今皇上不是最聽妹妹的嗎?連入了冷宮的人,也一句話就出來了,何況是去看一個擺設呢?”德妃取笑著撫了撫月晚的頭發。


  “姐姐,就讓她慢慢熬著吧,煎熬著,等到什麽時候熬不住了,自己了斷得了,我們的手不能被汙濁了。”轉臉,月晚笑靨如花,粉麵桃腮,看得德妃一陣恍惚。如此絕顏,難怪皇上逃不過,和她爭鬥的,都必然消亡,還好,自己明白的早一些。


  “好,既然妹妹如此說,姐姐也就隔岸觀火,陪著妹妹看節目嘍。”德妃輕輕轉身,麵對著月暗告辭。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身看著月晚道:“妹妹,太後好像精神有些不濟,姐姐看,你還是不要進去了。不如跟著姐姐去禦花園蕩秋千怎麽樣?”


  月晚一聽,轉臉看了一眼前麵不遠的慈寧宮,展開笑顏,爽朗說道:“既然如此,那妹妹就聽姐姐的,小舞,走,我們去蕩秋千去。”


  “哎,好咧,隻是,月晚,我,我還沒見過太後呢,是不是失禮了啊?”小舞有些猶豫不決,想起哥哥的叮嚀,要她好好的接近月晚,才能生存,還要尊敬太後,做到兩麵周全。可如今,竟然到了慈寧宮的門口了,就走了,是不是失禮了啊?


  “傻丫頭,如果你不想進去被打成豬頭,或者是當成晚兒妹妹的話,你就進去吧。”德妃嘿嘿一笑,提醒著說道。


  “哦,當成月晚,豬頭?不懂。不過,既然你們都不進去了,我就跟著姐姐們走吧,否則真出了錯了,我可承擔不了。”嘟囔著,小舞果斷跟了上來。


  三個女子哈哈一笑,提裙準備離開。可是……突然身後有人叫道:

  “月晚,請您留一步,太後想請您進去。”月晚一驚,回頭,是太後的貼身宮女,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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