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昀星靜靜的在一旁看小說,看上去很專注,不過翻頁的頻率非常低,好像逐字逐句的研讀一般。
但其實張昀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小說上,他的腦子像一台飛速計算的電腦一樣,整理著所有的信息。張昀星根本不接受張路的死亡是個意外,他的媽媽怎麽可能會因為意外而去世,如果那人真的是酒駕過度疲勞導致的行駛錯誤,按張路的性格和反應速度,就算被撞也不可能那麽慘烈,這一點張昀星堅信不疑。
張昀星悄悄看了一眼在一旁忙碌的劉夏,她的擔心張昀星非常清楚,可張昀星沒有辦法將自己心裏的懷疑告訴劉夏,一切都是來自於他自己的判斷,迄今為止,張昀星還沒有發現有力的證據能夠證明——張路的車禍不是個意外!張昀星並不像劉夏想的心裏接受不了張路去世的事情,他很清楚的知道,媽媽去世了,她死了!雖然這個認知讓他非常痛苦,甚至想起來就覺得呼吸困難,可他清楚的知道,這一切是真的發生了!他從內心深處接受這個事實,但張昀星覺得張路的靈魂根本沒有離開,她就在他的周圍,看著他等著他將一切弄明白,為她報仇!
所以在張昀星心中,比痛苦悲傷更為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明張路的死因,到底是誰想殺死死張路,又為什麽要製造這起事故來害她?從張路出事到現在,張昀星看了無數人的眼睛,尤其是前來吊唁的賓客,更是他關注的焦點,大部分人都是感歎張路英年早逝或者同情張昀星年少失沽,但也有人是不一樣的,其中幾個人的心思他印象深刻。
一個好像是張路同事,外貌普通平常中等個子看上去很溫和的男人,他進來吊唁時,心裏想的是:張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逞強逞的自己命都沒了吧!一個女人逞什麽強,敢去查這種新聞,現在她死了,就沒人跟自己爭位置了,真是天助我也啊!其中還有很多對張路的各種譏諷,但麵上又是一副哀痛沉重的樣子,看的張昀星一肚子氣,恨不得衝上去撕下他的假麵具,但是長久以來的自製力還是讓他忍住了。
還有一個人,好像就是報社主編,麵對張昀星的那刻,他的心情很複雜心思很混亂,張昀星隻抓住兩條有用的信息:一條是張路和王中海去的地方是惠之園食品有限公司,那個主編在後悔不該讓張路和王中海去臥底,這一點已經從後來王中海那裏得到了證實;另一條是他不能將張路整理的新聞稿報道出來,因為張路所調查出來的東西實在是太驚人,這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報社主編能承擔起的,盡管知道這些隻要報道出去,就是極其轟動的大新聞,但是他還是不敢冒風險,所以對張路非常愧疚,還有很多心思很雜很亂,零星半點的,張昀星一時整理不出來頭緒。但這就夠讓張昀星確信,自己媽媽的去世不是一個意外,她一定是查到了什麽極為隱秘的東西,那些東西的分量很重,重到那些人不惜代價也要毀了張路,阻止她報道事實。
至於從王中海那裏,張昀星得到了更多有用的東西,但兩人對視的時間很短,而且王中海當時的心情也很複雜,所以現在張昀星知道的一切都很雜亂,他一方麵在整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另一方麵也在等著醫院的消息。
張昀星考慮過,要想知道張路的事故到底是什麽原因,最直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見到肇事者,隻要能見到清醒的肇事者,隻需要幾分鍾,一切都會請清楚粗。可問題是現在肇事者還在醫院昏迷不醒,醫生說是腦組織損傷,能否醒來什麽時候都未可知,這也是警察判定這起事故是意外的最主要依據,如果是人為,誰也不會用這麽兩敗俱傷的方式,肇事者沒有當場死亡已屬萬幸,現在能醒來的可能性並不高。
但不管怎樣,王中海堅持要他不要管,張昀星眼下隻能耐著性子等著,劉夏已經不止一次的跟他說過,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有特殊能力的事情,劉夏過度的緊張和關切讓張昀星不得不放棄其他大膽冒險的想法和嚐試。
張路已經不在了,張昀星現在在意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劉夏,至於馮奶奶已經隨著張路的去世在張昀星心裏漸漸消失了,哪怕張昀星已經知道因為母親去世,馮奶奶受到刺激身體不太好,也並沒有半分改變。張昀星現在就像一個內裏已經失控的機器,隻是表現上還維持著正常的外表,而能讓他維持正常的人就是劉夏。
劉夏的存在讓張昀星的自製力不至於喪失,而劉夏真心的關切和同樣受到的煎熬,也讓張昀星能夠穩下性子耐心等待,不得不說,一飲一啄,盡是天意,但這一切劉夏並不知道,而張昀星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和偏激。
劉夏和許飛談定事情,退出視頻窗口,伸了個懶腰,悄悄看了坐在一旁看小說的張昀星,看了看他正在看的小說,好像這麽長時間了也沒看過去幾章啊!劉夏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想了想,順手拿起自己杯子旁張昀星的杯子。
將倒好水的水杯放在張昀星手邊,劉夏笑著問:“這本小說不太好看啊?”
“嗯,”
“不好看就換本有點意思的唄!”
張昀星沒反應,劉夏咬了咬唇說:“最近天氣幹燥,多喝點水防止上火!”張昀星還是沒有說話,表情有些呆,過了一會兒拿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劉夏看了看張昀星,悄悄歎了口氣,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身體已經很疲憊了,可是劉夏還是不想睡,或者是不敢睡,她打開文件,繼續看資料,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個哈欠打出來,接連不斷的哈欠就都湧上來了。
張昀星看了劉夏一眼,她正揉著自己泛紅的眼睛,看著劉夏眼下黑黑的眼圈,有些蒼白的膚色,哈欠打個不停的樣子,張昀星輕聲說:“我困了,去睡了!”說著關了電腦,站起來往臥室走去,劉夏愣愣的看著張昀星離開,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也關了電腦,往臥室走去。
張昀星慢慢走回房間,躺到床上,眼睛直直的盯著天花板,一眨不眨,放在枕邊的手機閃爍了兩下,信息提示音響了起來,張昀星忙拿過手機,打開收件箱,看到王中海發過來的信息:我已經找到了辦法,明天你媽媽的報道就會見報!昀星,你一定要好好的!
張昀星緊緊的握著手機,將短短幾十字的信息看了再看才點了關閉,打開日曆,今天是二月十一日,事發到現在正好半個月,媽媽冒著生命危險所查清的事情就要公開了嗎?媽媽到底是被人殺害還是意外死亡?也隨著報道水落石出嗎?張昀星心跳加快,手心出汗,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沒有絲毫的睡意。
劉夏回到房間,躺到床上,放空腦子,什麽也不想,認真的開始數數,數到不知道是幾萬的時候,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張昀星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黑暗中眼神亮的有些嚇人,手無意識的握緊手機,一分一秒的等著時間過去。突然,從隔壁傳來的聲音讓他不由豎起耳朵,好像是哭聲又像是喊聲或者壓抑的呻吟聲,劉夏!張昀星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敞開的房門,寂靜的深夜,隔壁的聲音更加清楚的傳了過來,張昀星心裏一緊,飛快衝了出去。
張昀星走到隔壁臥室,輕輕推開房門,昏暗的台燈照亮了不大的房間,床上靜靜躺著的人,用棉被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了一個腦袋,張昀星慢慢走了過去,耳邊的聲音更加清晰,粗重的喘氣聲,甚至牙齒打顫的聲音,無不讓張昀星覺得心裏難受,劉夏又夢魘了。
劉夏滿頭大汗的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的抓緊棉被,閉著的眼睛,睫毛微顫,眼珠動個不停,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嘴唇顫抖牙齒打顫的聲音,在這個深夜聽的人寒毛直豎。劉夏夢到發生車禍的瞬間,張路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她滿臉滿頭的鮮血,頭上一直往下流血的血洞怎麽也堵不住,劉夏使勁用手捂著,不停的朝著旁邊的人大喊:“救命啊!快救救她,誰來救救她!”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快來救她啊!
眼淚順著劉夏的禁閉的眼睛往下流個不停,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好像想喊又喊不出來,整個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艱難的喘著氣。張昀星心裏一片生疼,慢慢走到劉夏床邊,用手指拂開她臉上被汗水浸濕的頭發,輕輕蹲在她的身旁,將劉夏攥著棉被的手拉出來,輕輕掰開她握得緊緊的拳頭,將自己的手和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抬手抹去劉夏臉上的淚水。
可那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剛抹去又流了出來,張昀星看著劉夏夢魘中痛苦的樣子,輕輕的抬起頭看著空氣說:“媽媽,別來找她了,她很膽小,很害怕!”說完,看著空氣眼神中全是期盼,過了一會兒,張昀星笑了。劉夏好像溺水的人抓著浮木一樣死死的抓著張昀星的手,張昀星的手被她指甲紮的生疼,但他還是任由劉夏抓著,輕輕的說著:“別怕,沒事了!”劉夏在張昀星的輕聲安撫中漸漸平靜下來,緊皺的眉頭鬆開,呼吸聲也漸漸平靜下來。
張昀星看著劉夏漸漸恢複平靜的神情,聽著她平靜舒緩的呼吸聲,唇角微微的翹起,張昀星將額頭輕輕貼在劉夏手上,感受著她手背的溫度,張昀星輕輕歎了口氣,幸好,還有你陪在我的身旁,你能不能,永遠就這麽陪在我身邊呢?劉夏手背暖暖的溫度,和她悠長平靜的呼吸聲,讓張昀星的心也跟著漸漸平靜下來,許久不曾有過的睡意鋪天蓋地的襲來,就這麽趴在劉夏的床邊,握著她的手,將額頭貼在她的手背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