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任洪文終於又要出院了。
任忍把醫藥費的單子拿去該報銷的報銷,整理了一下醫保以外的花銷,把賬目記下來,打算等徐仲楷來找他的時候給他過目一下。
這次住院以後,任洪文老實了不少,等到漸漸好轉能下床,也開始做一些小手工的活,就是那種將小亮片縫到貼布上的小作坊的活。任洪文年輕的時候手很靈巧,如今雖然視力大不如前,好在手還不抖,每天坐在靠窗的地方拿著針,隻是怕戳破手指導致一直流血,所以手上戴滿了頂針,纏了好幾圈創可貼,做起事來倒不是很快了。
任忍也沒指望他能賺多少錢。印象中從初中往後,任洪文就不怎麽修理家電了,一方麵是身體不好,一方麵也是因為電視機也在淘汰換新,他沒有精力去學新的技術,自然有些故障也修不起來了。如今他能不鬧騰,找居委會的人幫忙接這種小作坊的手工活,每天賺的錢也勉強夠自己一日三餐,任忍真的是謝天謝地。
好幾次回家推門,他都看見任洪文神情疲憊而空洞,大腿上摞著許多布料。。
任忍想跟他說些什麽,卻總是開不了口。他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任洪文從鬼門關前回來就知道姐姐來要房子,不知道受了哪門子打擊,連帶著跟任忍說話也不那麽帶刺了。他讓任忍帶他去配了一副老花眼鏡,在櫃台前摸摸索索,選了最便宜的那個。他戴上眼鏡,才發現任忍付錢的背影瘦削挺拔,肩胛骨隔著冬衣都能看出來。
任忍不知道任洪文到底有沒有轉變,隻是覺得冬天好像真的要過去了。他的工作,他爸爸的病,還有小軟,熬過去都會好的。
他跟《Queen Queen》的周景沒什麽交情,跟薛萱關係還可以,節目裏薛萱也常常cue他,有的時候是隨口調戲他兩句,有的時候是故意要他扮醜。當然這其實是為他好,他本來就沒什麽綜藝感,也不愛搶話,隻是兢兢業業詮釋著背景板的作用。薛萱肯帶他,是為他好。
有一集話題是給男朋友化妝,正是之前微博上的熱點,節目組為了噱頭,安排了男人給男人化美人妝,節目裏當然就是周景給任忍化,為了搞笑效果,周景故意把任忍的眉毛化成了誇張的蠟筆小新似的眉毛,塗上了詭異的亮紫色眼影,腮紅也刷了好幾層,口紅用了姨媽色,最後看起來又像猴子,又像如花。周景大概也不太熟練,化眼線的時候幾次快戳到任忍的眼球,弄得任忍眼睛一直想流淚,結果又怕真流淚了,把妝弄花,一直強忍著往上看。
那一集任忍就帶著這個如花似的妝一直站到了節目錄完,到最後薛萱要他幹脆表演一個媒婆的樣子,他扭扭捏捏地跺了下腳,尷尬地不知道要怎麽演。薛萱也沒有為難他,隻是調侃他絕色什麽的。
節目錄完,製片人讓他留一下,在化妝間裏沒等他卸完妝罵他不顧節目效果,這時候還要什麽偶像包袱,綜藝綜藝,要的就是放得開。
任忍一臉花花綠綠,認真點頭,說下次知道了。
其實他還是不太知道。
這是他第一個綜藝節目,他表現地不盡如人意,有些事情真的是再怎麽能吃苦也做不到的。但他總覺得他也許可以再努力一點。
這期節目因為趕上了直男化妝的熱點,居然被幾個營銷號截了一小段化妝時候的視頻,小小地火了一把。
節目組嚐到了讓任忍扮醜的甜頭,後來又做了一期關於牙齒美容方麵的,讓任忍玩遊戲輸了之後吃蒜末,任忍捏著鼻子吃掉了小半碗,辣的眼睛通紅,晚上回去胃疼了一晚,一直嘔吐。任洪文給他倒了杯熱水,沒有說話。結果這期他吃蒜末收視那一段也不錯。
可見大多數觀眾還是低俗的,愛看這些讓人出醜的內容。漸漸的,任忍在節目裏的人設變成了一個出洋相的小美男。
十八線就是這樣的,任忍不太把節目當真,讓他幹什麽都行,隻要有錢拿,他真沒什麽偶像包袱,隻是實在鬧騰不起來,看著有點端著。任忍不在意這些惡搞似的節目效果,他漸漸攢起來的粉絲卻不太高興了,尤其是他還不紅的時候攢起來的粉絲,比較死忠,行動起來也更加偏激。
莫名其妙的,有一天他的粉絲開撕周景,說是這個老男人欺壓後輩雲雲,還截了不少視頻片段。周景在圈裏主持也有十幾年了,雖然不是最紅的主持,但路人緣其實很不錯,地位也不低,不少路人粉覺得完全是任忍的粉絲在碰瓷,尤其是這是節目效果,你情我願的不知道作什麽,又是一通混戰。
粉絲行為,偶像買單,任忍再跟周景一塊錄節目的時候就尷尬了不少,雖然他們本來私下也沒什麽話。
周景大概是沒怎麽被腦殘粉攻擊過,不大高興,幾次都沒有給任忍好臉色,隻是跟自己的化妝師說:“有些人,還沒紅,人倒是有了紅了的架子,仗著自己一張臉作三作四,不識抬舉。”
任忍也知道他在指桑罵槐。委婉地表達過兩次這是粉絲的個人行動,周景冷笑道:“反正好人都是你做了,你最無辜。嗬,你不賣屁股能來我們這個節目?”
任忍沒話說了,每次節目錄完幫忙抬抬道具,對著欄目組裏的誰都50度鞠躬,他有點怕丟了這個工作。他也不知道賣屁股的說法怎麽來的,隻當周景氣沒消,也就隨他去了。
徐仲楷差不多每個月找他兩次,他拿到工資就一筆一筆還。
徐仲楷的意思是不急著還,任忍不願意,後來徐仲楷也不攔著了,因為他發現,如果任忍不每個月還錢,他好像沒有理由跟任忍碰麵。更慘的是,任忍要了他的賬號,每個月直接把錢打到他賬上,他真的沒有理由跟任忍碰麵了。
徐仲楷很憂愁。因為按這個進度,他跟任忍真的是沒法拜把子。
幹脆厚著臉皮得了空就來找任忍。
他幫任忍找了一個阿姨,每天去任忍家幫忙給任洪文做飯,也是順便看任洪文會不會有突發情況。任忍的工作漸漸有點上正軌,確實需要這麽個人照看他爸。然而花銷卻又要多一筆了。
他隻好又把拍照的活接的更多。
徐仲楷心裏想著給他介紹好一點的資源,卻無從下手。隻能悄悄打聽怎麽任忍的工作室對他這麽不上心。簽了藝人,又不幫忙謀劃發展,這不是虧嗎。
打聽來,打聽去,才知道,原來任忍之前又得罪過人。
任忍原先在模特公司的時候,有個同批進公司的妹子,本名袁婷,藝名袁紫曦,比任忍還小一歲,主要給少女雜誌當模特。袁紫曦喜歡他,他卻沒有心思喜歡袁紫曦,每天昏昏沉沉就是要賺錢。
袁紫曦喜歡他的原因也特別奇怪,就是一次兩個人一起拍廣告,大冬天的又冷又困,袁紫曦一直在打哈欠,候場的時候任忍把自己的外套讓給她了。她也不缺人跟她獻殷勤,隻是看見任忍清瘦的身影有一點微妙的情緒。她自己家條件也不是很好,也大概知道任忍家情況跟她家差不多,於是還多了一點同病相憐的感慨。她一直看著任忍,任忍終於發現了她的目光,也轉過頭看她。
她知道自己眼睛好看,於是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看見任忍幾次想開口沒說出話,心裏有一點小得意。
最後任忍說:“你要不要照一下鏡子?”
她知道這個套路,前一天山芙集團的大公子範文宇追她的時候就用這種很老土的套路,問她要不要照鏡子,然後告訴她,鏡子裏的人最美。
她有點驕傲地說:“不用。”
任忍皺著眉頭,糾結了一會措辭說:“你眼角有髒東西。”
她愣了半天,最後反應過來匆匆拿出紙巾照鏡子,覺得自己臉都丟光了。
這次丟完臉之後,袁紫曦反而喜歡上他了。少女的心思很迷。大概是見多了油腔滑調的,沒見過這麽耿直的。因為長得好看,所以心氣比別人也高一點,那個時候年紀也小,她幹幹脆脆就拒絕了範文宇。還沒來得及讓任忍知道自己的心思,範文宇先找起了任忍的麻煩。女人是其次,麵子問題最大。
任忍還沒弄明白就被堵在巷子裏,被人揪著頭發按在牆邊,臉頰被粗糙的牆麵蹭破了一大片,他肚子被人用膝蓋踢了好幾下,回過神就開始還手,剛一拳揮過去,一個人就倒到了地上,還沒弄明白什麽情況,警察就來了,說他把人打得胃出血了。
這樁冤案最後稀裏糊塗就了結了,任忍當年不過17歲,真的是任人揉搓,等到跳到了羅笑的工作室,他也不知道羅笑是範文宇的表妹。他從一個坑去了另一個坑,還未意識到差點永無出頭之日。
徐仲楷想把任忍給簽走,但是他的娛樂公司主要還是在投資電影,捧藝人這方麵完全沒有涉獵。偏偏任忍又以為他是警察,弄得他想開口給建議都很奇怪。
好在任忍與他逐漸熟悉起來,他打定了主意,等任忍再信任他一點,就和盤托出。拜把子當然是玩笑話,但是要培養出跟拜把子似的交情卻不是玩笑話。他是真心實意,不知道哪根筋錯了,非要跟這個小朋友有交集。他自己想不明白,也懶得想,反正他從小到大,想做成的事總會如意。
他以為在任忍這裏,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