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食言
長安城裏,浣鴣別苑,木槿花開的正盛。
“歆錦,你還真的一個人來了!”莫璃感歎道,說不出是讚歎還是嘲諷。
“這不是你說的嗎,信都送到我桌子上了,百十條人命呢,我能不來嗎,再說了,若我不來,你應該也有辦法將我擄來吧。”歆錦麵無表情的回複,明明語氣毫無波動,卻生生出現了一種嘲諷的意味。
“嗬~都到了這個份兒了,嘴皮子還這麽利!”莫璃身體前傾,把手肘放在桌子上支撐著頭:“那些沒用的話朕就不說了,把藥王傳承拿出來,朕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歆錦麵無表情的看著莫璃,那雙眸子清清涼涼的,仿佛什麽都不會不被他放在眼裏。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莫璃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放在火上烤,渾身難受。正當他被看的有些受不了的時候,歆錦開口了。
“你想要的並不是藥王傳承吧,不,應該說不隻是藥王傳承。”歆錦盯著莫璃,眼中冷光一閃而逝:“你還想要知道漓殤的出處吧!”
啪啪啪!莫璃笑著站起身:“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歆錦,你若識相就說出漓殤出處,否則……”
無殤以百車藥材為聘之事莫璃當天就知道了,百車的稀有藥材,就算是大理也不可能那麽輕鬆就拿出這麽多的稀有藥材,可無殤卻可以輕易拿出這麽多的藥材作為聘禮,這必然是一個不小的勢力,甚至足以威脅大理,是以莫璃想要知道無殤所在之地,將其一舉鏟除。
當然,歆錦也不能留,他知道的太多了,到時就對歆雲說歆錦外出雲遊了。
“果然。”歆錦低低的笑了一聲:“我若不說,又如何”
“如何?不如何,你不是喜歡男子嗎?朕可以給你!”莫璃有些厭惡的揮了揮手,院子中出現了十個成年大漢,愈發襯得歆錦嬌小可欺。
“你們可要好好伺候歆穀主,若是哪個能得了歆穀主的喜愛,朕,有重賞!”
“你真的覺得我會什麽準備都不做就敢前來赴約?”歆錦笑出了聲,這是他第一次在莫璃麵前笑,那笑太美,美得讓人窒息。真真是應了《白石郎曲》中的一句話了:積石有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不過,莫璃沒有什麽心情去欣賞美景了。
“你做了什麽!”莫璃有些驚慌,他能感到自己體內的內力正在大片大片的消失。
那十個大漢在莫璃發問時就倒地身亡了。
“我本不想這麽做的,隻是,你太過危險,隻有你死了我才能放心。”歆錦吐出一口血,看著莫璃慘笑道。
“你到底做了什麽!來人,快來人!”莫璃終歸是惜命的,他現在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沒用的,進到這個別苑的人,都會死。”歆錦冷笑的看著他,這句話就如同一個魔咒,那些在別苑外聽到呼喚進來的人紛紛倒地。
“你敢殺朕!你竟敢殺朕!難道你忘了藥王穀那百十口人命了嗎?”莫璃太恐懼了,隻能用憤怒來掩蓋自己的恐懼。
“如何不敢,更何況,那百十來口人命又和我有什麽關係呢。”歆錦聲音很虛弱,顯得有些悠遠,他緩緩轉過身,繞開地上的那些屍體,推開別苑的門,就此離開了。
而莫璃,他活不過今晚了。
大理五年秋,帝崩,其弟繼位。
無殤穀內,書房。
無殤接到屬下來報,說是負責送聘禮的戟軒回來了,還帶了歆錦的一封信。
那信很厚。他一定很想我,無殤有些開心的想著,很是期待的打開信封,那是一本書和一張薄薄的信紙。
他有些奇怪的打開對折在一起的信紙,笑容僵在了臉上,那張信紙上寫著這樣幾個字。
對不起,我食言了。——歆錦
無殤很生氣,非常生氣,從沒有人能如此耍弄與他,尤其是這個機會還是他送出去的。在怒火中,他撕掉了信紙和書。
因此他並沒有看見書的名字,那是藥法經典,藥王穀傳承之書,是歆錦親自執筆默了一夜才完成。對於歆錦來說,他能給無殤此書,就代表了他已經承認了他們的關係,那是他的嫁妝!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無殤要給戲弄他之人一個教訓,盡管他愛他。
藥王穀內,斷壁殘垣。
無殤從沒想過迎接他的會是這個場麵,他想過歆錦會嘲諷他傻,亦或是厭惡他喜歡同性;再者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如同看破紅塵的僧人,亦或是向他告罪懇求原諒,卻唯獨從沒想過他會死。
可是上天卻總喜歡跟他開玩笑,他死了,確實死了,骨灰就抱在他手裏,輕飄飄的,一如那人的體重,很輕,幾乎沒有什麽肉,他還想過等與他結親後定要給他好好養養長些肉,那麽瘦,抱著怪硌得慌的……
骨灰是一個娃娃臉青年交給他的,歆錦中毒太深,他的屍體就像一個移動毒源,若是不燒掉,不知道會連累多少人,而骨灰也是有毒的,畢竟噬是無解的。
所以無殤現在得到的就隻有他的骨灰,還有一個密封良好永世都不能打開的骨灰盒。
他後悔了,那日他不該放他離開的。
況且,還沒對歆錦說過“我愛你”,他本想在新婚當夜告訴歆錦的,他不想讓歆錦認為他們的婚姻隻是一場交易。
他是真心愛他的。
誰知那日一別,竟成訣別。
啊!下雨了。要不臉上的水是從那裏來的
世人皆言藥王穀穀主歆錦重諾,從未對任何人食言,可是,誰又知道他卻獨獨對他食言了呢。
嗬~可真是個騙子!
我姓顧,名為顧研,是藥王穀內的一個下人,有著一張娃娃臉,見過我的人都這麽說。
記得那日穀主找到我,要我幫他辦一件事。
那是一封信,很厚很厚的信,穀主說讓我把信交給戟軒,待戟軒離開後就去疏散藥王穀眾人,他說如今我藥王穀中將有一劫難,需要穀中眾人外出避難,如有可能,這輩子就不要再回穀了。
我答應了。
再見,是一日之後。
那日清晨,我剛起。穀主就靠坐在我門前的喬木旁,臉色蒼白,眼睛輕輕合著,早已死去多時。
身旁放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兩句話。
第一句是:有毒,慎碰,噬。
噬很奇怪,它不和其他的毒一樣是粉末狀的,它是液態油狀物,易揮發,進入生物體內就不再出來,除非與已死生物發生肢體接觸,無解。
第二句是:把我燒了,骨灰交給無殤。
無殤是誰?我不知道。
不過後來我在廢棄的藥王穀外找到一個自稱是無殤紅衣青年,我把骨灰給了他,他還問了我好多問題。
不過腦子有些問題,明明很晴朗的天氣,非說下雨了。
我是歆雲。
那天我剛剛知道師兄要嫁給一個男子,當時我有些接受不了,說了一句惡心便離開了,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師兄應該很傷心吧!
可惜我第二日就離開藥王穀了,不能道歉了。
除了這件事,我一直很快樂,既有可以攜手一生的愛人,又有哥哥一般的師兄。
不過這些都在同一天結束了。
還記得那天我正和母後下棋,忽的下人來報陛下薨了。
再後來我就不記得了,隻知道璃是中毒身亡,而凶手正是師兄。
為什麽?師兄為什麽要殺璃?
我不懂。
再後來我聽到好像是西北有人起義了,不過原因不明,也不知道大理能不能壓下。
再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因為,我死了。
師兄毒殺皇帝,而我作為他的師妹。
當誅。
大理十年春,國破。新帝登基,定國號為錦。
長安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哎,你聽說了嗎,今年皇上還沒有納妃!”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拉了拉身邊的友人,一臉神神秘秘的說。
“這還用聽說嗎!皇上呀,自登基就沒有選過秀,還納妃。”友人不屑的撇了撇嘴,隨後猥瑣一笑,“要我看,你說會不會是皇上當年打江山時那裏出了問題呀!”
“喂喂,慎言,慎言!”聽到後半句,那青年忽然緊張的抓了抓友人的衣袖,很嚴肅的警告。
友人忽然瞪大了眼睛,似是想起什麽立馬閉上嘴不再說話。
那青年四處望了望,見沒人注意他們才鬆了一口氣,扯著友人匆匆的走了。
今天受了驚嚇,待會兒一定要狠狠宰他一頓不可!
不遠處的酒館兒中,一位藍衣青年正憤怒的盯著不遠處漸行漸遠的兩人,直到他們消失在街角。
“就這麽放過他們?”藍衣青年轉過頭委屈的看著坐在他對麵的中年美大叔。
中年美大叔,也就是無殤,拿著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哥!”藍衣青年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無殤,“你至於嗎,這都十年了,不就是一個男人嗎!”
今天是那人的祭日,無殤每到這日就會獨自一人出來買醉。
不過今日多了一個名為弟弟的狗皮膏藥。
“你不懂。”無殤看了藍衣青年一眼搖了搖頭,有些人,隻需一眼就是一生。
“我也不想懂!”無憂就不明白了,就因為一個男人,自家英明神武的大哥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宛如一隻失去靈魂的行屍走獸。
無殤看著弟弟擔憂的眼神,歎了口氣:“我也不想你懂,別擔心了,我沒事。”隻有他是記得那個人的,若是他也死了,那人在這世界上也就沒有痕跡了,他怎能允許!
語罷,無殤苦笑著端起一杯酒,飲盡。
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終歸是他沒有保護好他……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這是歡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