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山的說。
椿風鎮上開門,是見不到山的。
這座鎮子一麵靠河,三麵都是廣袤的高原苔地和樹林。最近的山脈在四百餘公裏之外的南方,是天然國境線。
而椿風鎮是四通八達的伴水小鎮,不論水運還是陸運,從這裏發出的貨品上對王都,下接邊防,本土農牧產品的輻射範圍能覆蓋諸多北域盟約國的疆土。
有商隊,有貨物吞吐量,自然就有交易,至於什麽交易最值錢?當然是黑色交易!
決定一筆交易是否合法,是否順利完成的人,就擁有了椿風鎮最大的權利。
這項權利不在鎮長手上,也不在地方軍隊的都統手中,它屬於王都欽定的三位大法官。
今天是安息日,算休假的日子。
由於這三位大法官其中兩位已經讓權力衝昏了頭腦,濫用職權謀取私利,已經過上了小布爾喬亞精致利己主義者的腐敗生活。今天隻有剩下的那位【勤勞法官】到場。
這位法官的名字叫路德維希??普拉克。
說起來,他和伍德還算遠房表親,在宗祖家譜的這棵大樹上,百年前的一根枝丫裏分家。
他的年紀不大,三十出頭,和伍德一樣,有一頭金發,體態微胖,發際線和血脂都感受到了中年危機。
當路德維希大法官整理好儀容,匆匆忙忙趕到法院,看完了案件辭呈,還沒能從應酬的宿醉中清醒過來。
他站在法官桌前時,陪審團和書記員已經就坐,訴訟桌上隻有一具冷冰冰的大棺材,從中散發出濃烈的屍臭。
旁聽椅座無虛席,都是鎮上的富農和富商,不少婦人受不了那股刺鼻的臭味而中途離席,不過馬上就有新的吃瓜群眾補上。
犯人籠裏,站著大法官的遠方表親,正是伍德,他的律師達裏歐換上了一身筆挺漂亮的禮服,前襟胸花配上那頭紅色卷毛,像極了一隻大公雞。
“咳……”路德維希敲打木槌,示意噤聲,同時看向伍德,看向那個交過無數次保釋金的敗家子。
他想——
——宗家的小混蛋,這回又給你姐姐添什麽麻煩了?
說起來,這家夥不是死了嗎?
我還參加過他的葬禮,就在上禮拜。
啊,還是不去想那麽複雜的事情了,這世上奇妙的事那麽多,假死也是常有的事。
天氣真熱呀,我需要一點冰塊,橙汁,這套法官袍真是礙事。
——對了,我是不是該幹活了?
“開庭。”路德維希說:“當事人陳述。”
訴訟桌上的棺材可不會講話。
代替它們發聲的,是治安隊隊長,一個五大三粗胡子邋遢的壯漢。
治安隊長大聲嚷嚷道:“早上我剛起床,哦!是九點,我不記得是九點前還是九點後了,法官大人你也知道,今天是安息日,大家都放假對嘛!崗亭留了兩個新來的值班,然後我就聽見有人喊呐,叫呐,叫的特別慘,把我給嚇醒了,我提著劍和火銃跑去外邊,還以為是小尼福爾海姆打過來了!可把我嚇的……”
治安隊長說的話讓法官大人昏昏欲睡,旁聽席的聽眾們在私底下議論紛紛。
“肅靜!”路德維希敲著桌,指向治安隊長:“說重點!”
“我看見他殺了人!”治安隊長指向伍德。
“對!他殺人了!”有人附和。
“我親眼看見的!好多屍體呀!”有人尖叫。
“臭味兒!他身上有臭味兒!和死人一樣臭。”有人歇斯底裏。
路德維希大喊:“肅靜!”
書記員手忙腳亂,生怕漏下一句。
伍德麵無表情,用灼灼目光戳著達裏歐的脊梁骨,冰冷的鐵牢裏,他聽不見任何對自己有利的供詞,在場的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路德維希大法官緊接著問治安隊長。
“現在你指控伍德??普拉克犯殺人罪,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治安隊長愣了半天,用強壯的臂膀將棺材扛下地,往裏邊翻弄著屍體。
“這個!這個!”
他將老巴克的無頭屍體提了出來。
“咱們鎮上的伐木工!老巴克,人人都知道,老巴克和伍德小少爺決鬥,伍德小少爺肯定是恨上了,他要報仇!才殺死老巴克的!”
這屍體晾在法院的地毯上,陪審團和旁聽席的觀眾們當場就吐了一地。
路德維希饒有興致地盯著伍德的眼睛,試圖從表親的眼裏看到一絲一毫熟悉的情緒。
他細細想著,期盼著——來吧,小老弟,該你了,做點表示,哪怕是手勢,如果你交錢,這事兒就帶過去了。至少朝我笑笑。讓我明白你要討好我的意思,其他兩位法官肯定巴不得你死,但我不一樣,你的姐姐和我做過很多次交易了,都是因為你。
很可惜,伍德像是一塊寒冰。
路德維希大法官有些掃興,接著問治安隊長:“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治安隊長又將小巴克的屍體拎了出來。
他嚷嚷道:“絕對是伍德少爺幹的!絕對沒錯!他心虛了,要殺人全家,要滅了小巴克的口!要巴克家絕後!”
路德維希大法官臉色變得陰沉,他朝伍德念叨著。
“被告人,你犯下的罪行性質嚴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將受到痛入骨髓的鞭刑,直至死亡。以及——”
路德維希觀察著伍德的臉色,揚起了眉,一副得意的神色,轉而再問治安隊長。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最後,治安隊長拎出了帕奇醫生的屍體。
“天……天哪!”這五大三粗的壯漢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見魔術師大人的屍體時,幾乎叫他嚇破了膽。
旁聽席頓時炸開了鍋,咒罵聲不絕於耳,都是對伍德的指責。
“他可是醫生!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你也配殺他?”
“以後我們要是生病了該怎麽辦?怎麽辦呀?還會有醫生到咱們這個窮鄉僻壤來嗎?四周都是馬匪,商隊出去五支,活著回來的隻有十來個人……藥和酒都不夠用了,我真是氣得發抖,兩手冰涼。”
“你賠我的藥!”
乓——的一聲,不知哪裏飛來一個嗎啡試劑的空瓶,在伍德的鐵籠上砸了個稀碎。
路德維希大法官徹底變了臉。他咬牙切齒,麵色陰沉如水,對犯人籠裏的宗家表弟恨得牙癢癢,因為他還有生意交在帕奇醫生手上。
他說:“被告,被告代理人發言。”
達裏歐:“他沒殺人。”
伍德:“我殺了人。”
達裏歐:“他沒殺人,真的。”
伍德:“我親手殺的兩個,剩下一個被馬踢死的。”
達裏歐隔著牢門要去抓伍德的臉,想把小少爺那張白淨的臉蛋抓個稀巴爛。
伍德一邊躲一邊還手,就紅毛老哥那頭秀發下了狠手。
陪審團傳來哄堂大笑,看著伍德手裏的一撮頭發,一個個樂不可支。
路德維希大法官爆粗了:“他媽的!給我!肅靜!”
然後指向伍德。
“伍德!你先說!你到底殺沒殺!”
達裏歐大律師這才作罷,乖乖坐回了被告席。
伍德說:“上個禮拜,我從墳裏爬出來,發現自己沒死。老巴克和我決鬥,在劍上抹毒,想要謀殺我,我的姐姐告訴我,這個殺人犯還躲在酒窖,要偷我家的酒喝,我拿著香水瓶獵槍,把他的腦袋轟碎了。”
審判庭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達裏歐應著伍德的話接道:“路德維希大~法~官!我作為伍德小少爺的辯護人,想問法官幾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在列儂王國的決鬥法中,用毒藥是否違法?!”
路德維希點點頭。
達裏歐趁熱打鐵,扯著嗓門喊:“路德維希大~法~官!我相信你是一位站在正義一側的優秀法官!第二個問題是,私人的財產,是否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在麵對一個有毒殺經驗的歹徒入室搶劫時,我們是不是有殺死歹徒,保護財產,保護生命安全的權利?!”
路德維希辯道:“被告說,老巴克在酒窖中進行偷竊,並不是入室搶劫。”
達裏歐換了個說法,他朝陪審團喊道。
“鄉親們!你們聽聽路德維希大~法~官說的!他說得多好啊!酒窖是什麽地方?那是你每天都會去巡視的寶庫,你辛辛苦苦用一年的糧食來造酒,在秋天起釀,到來年收酒,每當寒食節,咬春度新年的時候,你巴巴地看著它開了塞,拿來宴請你磕頭去跪去拜的貴人,自己卻舍不得喝一口。它是什麽?它是你的傳家寶,是你兒子的漂亮媳婦兒,是你孫子未來的房子,是你曾孫去王都大學的學費!如果有個殺人犯闖進了你的家!闖進了你的酒窖,他還喜歡用毒?!天殺的!這個殺人犯還喜歡用毒,我都不敢想下去了,想到這兒,我的小心肝兒就開始顫,我就要尿出來了!人命是小!佳釀關天啊!不光入室搶劫的要殺!偷酒害酒的!都得死!”
陪審團啞了火。
旁聽席跟著喊。
“都得死!”
達裏歐:“死光光!”
吆喝一陣比一陣響亮。
“死光光!——”
伍德小聲說道:“你不也是個賊嗎?”
達裏歐罵:“你不說話舌頭會爛掉嗎?啊?”
伍德比著大拇指,麵無表情小聲嗶嗶。
“牛逼。”
達裏歐轉而對路德維希大法官抱拳,一身江湖痞氣的壞毛病都跑出來了。
“所以!路德維希大~法~官!對於小少爺殺死老巴克的謀殺罪行,不成立!”
路德維希的臉色變得非常精彩,終於想明白了。
——以前這小子,是認了罪,交過錢,一切都符合程序。
現在,他是不想認罪,也不想交錢。
“被告,你接著說。”
伍德指向小巴克的屍體。
“我身上還有毒,沒除幹淨,去找帕奇醫生買藥,沒想到小巴克就藏在醫生家。你也知道,我殺了老巴克,小巴克恨我,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扮成女人,要來殺我,被我識破了。我的馬護主,把他踢死了。”
“放屁!”治安隊長立馬跳了出來,拎著小巴克的屍體往外晃蕩,比著那男屍的胸脯和粗腿。“他?扮女人?你糊弄誰呢?”
路德維希:“我也懷疑你供詞的可信度。”
五分鍾後,達裏歐生無可戀地換上了裙子。
伍德在牢裏指著自己忠誠的辯護人。
“對,當時小巴克穿的就是這一身。”
達裏歐怒吼道:“路德維希大~法~官!你也看到了,小少爺天性正直純良,又在血氣方剛之年!試想誰能拒絕陌生女性的示好和親近呢?可是這位——”
指著小巴克的屍體。
“——居然利用了少爺的單純!毀掉了少爺的初戀!簡直罪大惡極!他是人渣!是流氓!是土匪!呸!惡心!”
伍德小聲說:“我真不是初戀。”
達裏歐:“你不說話嘴巴能爛掉嗎?!我現在想拿高跟鞋戳爆你的眼珠子!”
說罷達裏歐轉而向陪審團的哥哥姐姐們行了個婢女禮。
“試想!你們家最最親愛的小寶貝,小兒子,在最最適合嫁娶的年齡,遇上了這麽一個男扮女裝的死人妖!你們能接受嗎?不能!當然不能!萬幸的是,你家可愛的小馬駒護著主子,才讓主子幸免於難呀!所以啊,記得買普拉克家的馬!”
伍德比著大拇指,依然麵無表情小聲嗶嗶。
“牛逼。”
達裏歐長籲出一口氣,滿頭的汗。
路德維希大法官對達裏歐說。
“你扮得不像女人。”
達裏歐慌了神。
伍德問:“不像嗎?”
治安隊長附和道:“我也覺得不像!”
伍德指著治安隊長的鼻子,大聲回道:“當然不像了!你看看你手裏那條屍體,他要是像女人!我還能活著站在這兒嗎!你瞎啊?”
遂指向大法官。
“你也瞎?我家的馬要是認得出男人女人?它還是那個價?”
治安隊長轉而向大法官說道:“他講的好有道理啊!法官大人!”
路德維希扯著嗓門吼,唾沫噴了治安隊長一臉:“肅靜!”
大法官拿出手帕擦著汗,又問:“被告,你為什麽要殺帕奇醫生。”
伍德實話實說。
“帕奇醫生想殺我,是他雇了老巴克來殺我的。我用天仙子毒死了帕奇醫生。”
路德維希:“你怎麽知道的?”
伍德說:“帕奇自己告訴我的。”
“他為什麽要告訴你呢?”路德維希摸著下巴犯迷糊。
伍德說:“他會魔術,在我身上做實驗,如果我被殺死,又成功地活過來了,他就如法炮製,複活他的妻子。”
路德維希沉默了。
陪審團聽得半懂不懂的,無法理解其中的邏輯。
緊接著,達裏歐跟上小少爺的話題。
“各位鄉親們!——”
“別鄉親了。”伍德打斷道:“我不會交錢。”
路德維希立馬來了精神。
“你說什麽?你剛才說什麽?被告?”
伍德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大法官的眼睛。
“我不會交錢,我不會給你們一毛錢,不論是你——”
振臂所指,陪審團的每一個人。
“——還是你,你們,所有人,都別想從我的口袋裏,從我姐姐口袋裏掏出一分錢。”
路德維希當即說道:“你剛才說的話,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向一位法官行賄,是這個意思對嗎?”
達裏歐:“不不不不不!不對!”
路德維希:“是暗示行賄的意思?對嗎?”
伍德:“沒有,沒有任何暗示行賄的意思,我說的就是字麵意思,我不會交錢,保釋金和其他什麽錢,都不會交。”
路德維希拍手叫好,眼睛中有了血絲,起了殺心。
“那麽,關於謀殺帕奇的指控中,被告能提供洗清嫌疑的證據嗎?物證或人證。”
伍德搖搖頭,麵向所有人。
“不能,我確確實實殺死了他,這是事實。因為他雇凶殺人在先,還想繼續殺人,他的魔術儀式需要人命,可能是你們其中一位,任何人都有可能。我覺得這三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應該受到通緝,我本以為帶著他們的屍體能來領賞。”
治安隊長:“你以為你是誰?是法官大人嗎?隻有法官大人有權利判決一個人的罪行!隻有法官大人能合法的殺人!你——”
大法官的臉在抽筋,他當即喚來衛兵將這個聒噪的狗腿子轟出了法庭。
“你沒有洗清嫌疑的人證物證,也沒有直接指向你就是凶手的人證物證,就這種情況,按照列儂的憲法,下麵進入自由心證的審判環節。陪審團會根據你的供詞,聽信神祇的指引,做出符合自己內心的判斷。”
伍德問達裏歐:“什麽是自由心證?”
達裏歐的額頭冒著冷汗。
“當審判進行到這個階段,代表證據不足,會讓陪審團投票的方式來決定怎麽判決你。”
伍德掃視著陪審席的一個個鄉親們。
“就這些人?他們有資格嗎?”
達裏歐:“隻要信神的,把手按在禱文書上,都有資格。”
“你剛才說信神?”伍德微微張著嘴,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隻要信神就行?不信法?信神?你可是說過,這個世上要是壞人比好人多,那神就不是神了,是魔鬼。”
達裏歐點點頭,隔著鐵牢,拍著小少爺的肩。
“你自求多福吧。少爺,我能做的就這些了。”
唱票環節完畢,最終,在場的六十四位陪審團投出了六十四票。沒有棄票。
非常遺憾,伍德??普拉克被判處絞刑,其中有三十三位陪審團成員認為,絞刑用的繩子必須加粗加固,免得伍德少爺像上一次那樣死得不幹不淨。
而八十八位旁聽席的觀眾也投出了意見票,其中一位因嘔吐脫水導致昏厥而棄票。
剩餘八十七票投了“無罪釋放”。
但列儂的法律規定,旁聽席的意見票是不能左右自由心證的結果的。
伍德的眉毛擰成了川字,環顧著陪審團席位,想記住每一張臉。
他的眼神能殺人,沒人敢和他對視。
達裏歐舉起了手。
路德維希大法官問:“被告辯護人,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達裏歐從長裙的胸衣裏掏出一盒煙,一本禱文書。
他劃著火柴,點著卷煙。手抖個不停,差點燒著頭發,這土匪上法院當律師,是他人生中的頭一回,以前,他都是關在籠子裏,為自己辯護。
“我也信神,能投一票嗎?”
路德維希大法官嗤笑道:“你得展示你的虔誠,列儂的國徽是劍盾,盾徽用的麥芽,也是農業之神亞蒙的象征,你朝著它跪下。我們允許你投票。”
達裏歐走到大法官麵前,看著法官身後的列儂劍盾徽章,看著那個高高在上,坐得四平八穩,八風不動的大法官。
達裏歐問:“我是跪您?還是跪神?”
路德維希說:“當然是跪神了!”
“你給我站好了。”伍德說。
達裏歐神色悵然:“少爺,你別說話。”
伍德:“不許跪!”
達裏歐:“我沒法跟主子交代。”
伍德:“你刀子掉了!”
達裏歐驚覺,自己藏在裙子裏的兩把毒匕首,此時落到了伍德手裏。此時此刻,這位忠誠的仆人,離大法官隻有短短五步的距離,他隻想把刀刃捅進法官的眼珠子裏。
摸到空蕩蕩的裙擺時,達裏歐失了神,隻得罵道:“媽的……你怎麽就這麽淘氣!”
達裏歐最後還是沒跪下去。
伍德進了牢房,三個小時之後,他將會在集市噴泉廣場受刑,就在普拉克莊園的大門口。
他的獄友不喜歡說話,伍德覺得這家夥肯定是個悶騷,因為他們很熟。
獄友也是治安隊長親手送來的,就是那頭死山羊。
另一頭,路德維希大法官的豪宅裏,朱莉突然登門造訪——他們算是親戚。
朱莉說:“多少錢?”
路德維希說:“那是你的骨肉至親呀!是錢的事嗎?”
朱莉說:“那也是你的骨肉至親呀!”
“哦!”路德維希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原來,我們還是一家人。我怎麽就忘了這層關係呢?”
朱莉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想了半天,腰包裏的地契和莊園的勞工合同,還是沒有勇氣拿出來。
因為弟弟和她說過——
——要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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