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合衣躺在床上,望著牆角,那裏有一團蛛網,包著隻幹癟的死蛾子。
一隻鞋鬆鬆掛在我的腳尖上,不知過了多久,但總也掉不下去。
除了挫敗,我什麽也感覺不到。
挫敗感在地球上不是沒有過。創業碰了壁,被姑娘戴了綠,每當覺得自己有點廢,我和兄弟們就抬兩箱啤酒上天台,拿手機放國搖。第二天把少年愁和自己的胃一起嘔進下水道,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
但在這裏,挫敗感太實在了。它痛苦得像一車磚,一塊一塊往我腦袋上拍,拍出我的眼珠子,叫我再也抬不起頭。
我總算明白了,卷我入海的是什麽樣的奔流。
我妄想做堤岸,但連塊礁石也不是。我是什麽?我不過是截隨波逐流的爛海帶。
肇先生聰明絕頂,但還是抵擋不住,索性從這個世界上逃跑。
我又該往哪裏逃?
我要死沒勇氣,要跑有牽掛,看來隻好當條鹹魚。
這幾天我關起門來吃了睡,睡了吃,天光透過窗戶在白牆上移動,死蛾子的影子由一個紡錘拖長成一把利劍,最後收縮成一點,重歸黑暗。
一天長得像百年,塵沙滿頭,又短得交睫轉睛,天說黑就黑了。
篆兒對打仗興致勃勃,我不敢阻他建功立業,派他去跟秦橫混了。文殊奴出了上次的事後卻熄了這份心,再沒往折首旅去過,不僅不去折首旅,連門也不怎麽出了,正好和我一起家裏蹲。
沈識微來找過我一次。
一聽見他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就麻溜下床,提著鞋翻出院牆。沈識微在屋裏與我較勁不肯走,我在後巷靠著牆。像隔著牆也能感到他身上的熱氣,又像永遠要和他這麽隔著堵牆,直到來了個傳令兵找他,我這才重新翻了回來。
除了沈識微,再沒有別人來見我,我也不想見他們。
說來這世界似乎隻有“他們”,我去哪裏找個“我們”?
我正琢磨著不知陳昉心裏是個什麽滋味,文殊奴敲了敲門。
他隔著門道:“爺,萬公子請赴宴。”
這幾天全靠文殊奴來向我通報城裏的消息:火滅了;蠻子城破了;沈霄懸親切會見文公子;義軍終於開始接管歸雲;殺人放火者的腦袋高高掛起。
說完他還不肯走,在窗紙上留下個黑乎乎的剪影,等我接著往下問。
但我一點也不想問。
有什麽好問?無非屍積平城,無非鳥銜人腸,無非失主的狗吃飽了人肉,在窮巷裏汪汪叫著撒歡。
這些場景在我眼前這塊白粉壁從早演到晚,演得我膩味透了。
今天他照樣如此,等不到問話,他自己道:“爺多久沒出門了?前幾天還能說戰場上退下來疲勞至極,總不露麵怕說不過去,萬公子也是好朋友……”
我道:“你想去?那你去吧。”
那門上的黑影變得濃了點,好像想要推門進來,但終歸消失了。
想起文殊奴,他背後那盆狗血也讓人膩味。
那天聽秦橫吞吞吐吐露了底,我實在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逗我!”
但這邏輯鏈無懈可擊。
幾百年來,六虛門沒遇著過一個野生的有“屍居勁”的人。而徐家到了秦湛的上一代,就隻剩沈霄懸和徐君繡兩個人。女人懷孕生產如何瞞得住?況且還是深宅後院裏的夫人,更別說生下秦湛後不久,徐君繡就因病過世了。
凶手隻剩下一個。
我訥訥道:“但沈師叔怎麽也不像……”
文殊奴和沈識微差不多同歲,要真是沈霄懸的鍋,怎麽算時間都是婚後出軌。#沈霄懸的私生子#,這起碼能在微博熱搜上掛十天。
我才被老泰山圈粉沒兩天,就被他師兄爆了這麽大一個黑料,真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秦橫欲言又止:“ 你師叔年輕性子時和現在不同,況且……他當年風神決出,比如今你沈師弟更勝一籌。”他板起臉孔:“此事絕不可外傳!”
我忙立正:“是!”
秦橫又歎道:“不論這文殊奴什麽出生,身負‘屍居勁’,總是徐家的骨血,不能充仆役了。等有機會,你放他進軍中建點功業,好叫他安身立命。”
這不用他吩咐,文殊奴要真是我小舅子,我自然不好意思再使喚他,但貿然炒了他,又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當時我想不出辦法、現在懶得想,所以還維持著現狀。
那隻蛾子的剪影終於開始變圓,一天又要過去了。
院中有人說話,先是萬歧的清亮的女聲,接著便是文殊奴低低地哀告。
萬歧我倒是不用翻牆去躲,但過了好一會兒,她也沒打算走的樣子,還朝著門口來了。
我隻得從床上坐起來。
萬歧爽朗笑道:“秦兄,怎麽不掌燈?”推門便入。
她還是那副瀟灑模樣,文殊奴跟在他後麵,穿得頗齊整,但不知做什麽去了,滿身都是還沒幹透的血。
我吃了一驚:“你怎麽了?”
文殊奴忙著張羅點燈,又請萬歧坐下,口中直道:“沒什麽,沒什麽。”仔細一看,血濺得他臉上也是,還留著耳根後的沒擦幹淨。
我見他能跑能跳,應該是沒傷著,但怎麽也不會沒什麽,又問:“到底怎麽了?”
萬歧也不介意我衣冠不整,坐在我正對麵,替他答:“秦兄今日不便赴宴,派文殊奴來。我見他辛苦,留他也飲了幾杯。”
我叫文殊奴“你想去你去”,沒料這事業粉還真替我轉圜去了。
萬歧一向好色,自從知道文殊奴和我真沒一腿後就開始蠢蠢欲動。她說起這段,文殊奴頗惶恐,想插嘴,又不敢,直盯著我的臉色看,眼裏滿是哀祈。
萬歧笑了笑,接著道:“我幾日不見秦兄了頗想念,那邊散了,正好和文殊奴一同來訪你。”
我心中哭笑不得,訪我是其次,怕她想跟文殊奴多待一會兒才是真的。
孰料萬歧話鋒一轉,突然嚴肅了起來:“幸虧我和文殊奴一同回來,若讓他獨自成行,可就壞事了。”
沒想他們走到半路,遇上了一夥劫匪。
歸雲城裏現在有義軍、有文恪,局勢漸定。但大火燒了不少房子,仍有流離失所的人有待善後,治安還是差,零星仍有搶劫。
但這群人不僅是搶劫,裏麵混著個武人,出手便要人性命。
我驚道:“居然有人刺殺萬公子?”一時百種念頭在轉。
萬歧和文殊奴對視一眼,文殊奴低下頭去,萬歧卻朝我傾來身子:“秦兄,也許是我想多了……但這刺客不像是衝著萬某來的。”
不是衝著萬歧去的,還能是衝著誰?
她見我愕然,站起身來:“此事我今天一定得來告訴秦兄,你多小心。可惜我下手重了點,沒留著活口,那群搶匪怕問不出什麽究竟。”又對文殊奴點點頭:“你快去沐浴更衣吧,這一身血可不好受。”
我送她出去,為不負她的叮囑,把房門層層閂上。文殊奴血糊刺啦地跟在我身後,也沒見真去換衣服。
我問:“這是刺客的血?你真沒傷著吧?”
他歎了口氣:“這是銜蟬的血,萬公子沒有三頭六臂,情急之下隻護住了我。銜蟬他……唉……”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誰是銜蟬。
萬歧的那個孌童身價千金,但終究是個玩物。而文殊奴是我秦湛的人,不管情急不情急,為了人情,她都要犧牲自己的玩物,替我護住文殊奴。方才她半句也不提自己的損失,真是個慷慨仗義的好朋友。
方才她叫文殊奴去沐浴時何其溫柔,隻當他一身鮮紅是肮髒,好像從未在她枕邊人的腔裏活潑潑的翻滾過。
我心頭跳了跳,但那層膩味糊滿了我的心竅,終歸沒有翻起一點浪。
有什麽可感慨。“他們”這些人,不就是這麽做事做人的嗎?
文殊奴麵青唇白,天氣不冷,他卻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瞧著他單薄的身子,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雜役,誰想殺他?殺他有什麽好處?
我突然呼吸一滯,也覺得冷了起來。
“他們”這些人,就是這麽做人做事的。
文殊奴小心翼翼避開自己身上的血跡,低頭道:“爺,我想給銜蟬燒幾刀紙。唉,我若今天不去……怎麽會有人想殺我?”他之前雖受了驚,但還算淡定,突然想起了什麽,卻慌了起來:“爺,不會是有人想對你不利吧?你千萬小心!”
我有什麽好小心的?
我把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往耳後理了理:“文殊奴,也沒空洗澡了,你換件衣服去。”
他忙道:“是。”
我又道:“把你的包裹打上,多帶點銀錢,你跟我出城一趟。”
一個公告:
想了想,我決定這段放在正文裏,這樣就算是TXT也能讓人看到了。
最近遇到了個寫文的人都不想遇到的糟心事。
嗯,沒錯,我被人抄襲了。
不算大事,抄我的也不是網文,是某某大學的校內征文,抄襲的人雖然抄了個優秀,但應該撈不到太大利益,也不會對我造成什麽損害。換個征文的內容,我大概笑笑也算了。
但癩蛤蟆蹦上腳背,不咬人它膈應死人。
這貨抄了我這篇文去參加反法西斯勝利70周年的征文。
沒錯,他拿饑荒殺人的片段改了改套了南京大屠殺,拿合一教的炮灰狗帶改了改套了烈士就義,還拿小沈去救小秦改都不改套了抗日正麵戰場。
中國XX大學的陳X同學,你不覺得抬頭三尺有神靈嗎?
我是個特別怕麻煩和惹是非的人。且有點顧慮他這文掛在學校的主頁上,下麵就算他的班級和姓名,我要掛了就等於爆他三次元真身。
但真的太膈應人了,我糾結了很久,還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加上之前在XQW樹洞了下,大家也建議為防反咬一口,最好還是存個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