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心如刀絞
妙伎遊金穀,佳人滿石城。
霞衣席上轉,花岫雪前朝。
儀鳳諧清曲,回鸞應雅聲。
非君一願重,誰賞素腰輕。
《舞》——唐·李嶠
鳳西向鳳朝陽借來一把折扇,扇麵上是鳳老爺子親手畫的水墨山川,正好映了龍明晰所彈的高山流水。
琴聲悠揚,舞姿輕盈,大殿中央的女子手腕翻轉,一把折扇舞的風生水起,她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遊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
樂聲清泠於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筆如絲弦,轉、甩、開、合、擰、圓、曲,流水行雲若龍飛若鳳舞。
眾人早已看的如癡如醉,忘記了呼吸。
若說鳳玲瓏的舞技驚人,那此刻回眸淺笑,扇遮半麵的女子定是那九天玄女下凡,稱得上是仙姿卓悅,步步生蓮。
鳳西一個轉身繞回龍明晰身邊,芊芊玉手撫上琴弦,他朗笑一聲,忽然加快節奏,如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水奔湧而出。
鳳西折扇一點,幾個旋轉便躍回大殿中央,隨著節奏加快,她足下也隨之發力,旋轉跳躍一氣嗬成。
舞蹈其實可以沒有技巧。
琴聲娓娓而終,鳳西半臥在地悄無聲息。
偌大的雍和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仿佛等著龍明晰手指微動,希望樂曲永不停息。
一聲,兩聲,三聲……緊接著,震耳欲聾的掌聲經久不息。
鳳西微喘著抬起頭,正對上龍明澤冷漠的眼神,她心中一空,還沒待她有何反應,龍座上的俊朗男子竟然起身離席,看也不看她一眼的攬著鳳舞陽轉身離開。
生氣了嗎?
鳳西不解的望向龍明晰。
他無奈一笑,下顎一揚,示意她最好隨他而去。
鳳西點了下頭,哪還有心思聽眾人讚賞,也不顧皇後賞賜,起身便追了上去。
冬浮在離兩人五丈遠的地方將鳳西拉住,麵色似有同情的說道:“姑娘此時過去,怕是會惹怒皇上,不如先行回養心殿,在殿內侯著。”
鳳西向遠處望去,男子身形高大魁梧,女子嬌小可人,兩人相擁而行,如同從畫中走出的金童玉女。
鳳西神色暗了暗,扯出抹笑來,“那就勞煩冬浮大人了,奴婢四處走走。”
“不回養心殿嗎?”
鳳西搖搖頭,萬一龍明澤將人帶回養心殿,她豈不是自討沒趣?還是離得遠點為好,於是轉身與他背道而馳,皇宮這麽大,總有她的去處吧。
鳳舞陽柔若無骨的攀在男人肩頭,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媚聲問道:“皇上,可是在想臣妾舍妹?”
龍明澤微愣,轉瞬笑道:“正是。”
鳳舞陽雖然極其不願舍棄這難得的大好機會,可想到鳳老爺子的囑托,她咬牙忍痛說道:“那今夜,便讓玲瓏服侍皇上就寢吧。”
龍明澤眸含春光,抬手撫上她嬌嫩的臉頰,“冬浮,明日下旨,鳳貴人蕙質蘭心深明大義,甚得朕的歡心,冊封正六品嬪位,入住景陽宮。”
“另封鳳家四女鳳玲瓏為良人,擇日入宮。”
鳳西越走越遠,已經聽不見他之後說些什麽,隻覺得心如刀絞,連呼吸都變的急促。
這便是帝王,這便是選擇留下所必須承擔的後果,你可以妒忌,卻不能對任何人說,你可以傷心,但隻能獨自承受。
就算是在現代,也有不少三妻四妾的國家存在,鳳西隻能不停的安慰自己。
可心裏還是很傷感,就像,就像有人用手狠狠的緊捏心髒一樣。
“你要去哪?”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鳳西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陰森詭異的地方。
“墨夜,你怎麽在這?”她愣愣的問道。
“離煙說,姑娘心情不好時,常常喜歡一人獨處,皇宮之內禁地頗多,屬下怕姑娘誤闖。”
鳳西聽後心裏一暖,因為喜歡離煙,所以會格外關心自己,看來那丫頭並沒選錯,是個值得托付的男人。
“這便是禁地吧,否則你不會現身喚我。”
“這是冷宮,雖非禁地,旁人卻不願踏足。”
難怪覺得有些淒涼,鳳西摸著潮濕陰涼的牆壁,感歎道:“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
“這裏現在可有人在?”
墨夜望了望幽深的甬道,點了點頭,回道:“凡是被打入冷宮者,終生不得出宮,就算死了,也隻能埋在冷宮裏的那處假山上,這裏麵,還住著先帝的棄妃,有些已經瘋了,有些纏綿病榻,已經無人問津。”
鳳西皺起眉頭,“先帝已經臏天,為何還要困住這些可憐的女人?”
“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再說,也沒人會在意這些人。”
墨夜說的很實在,確實是沒人會在意這些被人遺棄的女人,自生自滅,老死宮中。
兩人正聊著,從漆黑不見底的甬道盡頭,忽然傳出淒淒切切的歌聲。
那歌聲忽遠忽近,婉轉淒美,鳳西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不自覺的邁開步子向黑暗中走去。
“姑娘。”墨夜語帶焦急,閃身擋在鳳西麵前,“姑娘,你要去哪?”
鳳西對他熟視無睹,仿若他是空氣一般, 直直奔他而去。
墨夜頓覺歌聲蹊蹺,自己雖有內力護體,卻也被它攪得心神不寧,再看鳳西雙目空洞,表情呆滯,這才覺得事有不妙,也不顧男女授受不清,攬上纖細腰肢便想帶她離開。
然則還未等他足底發力,竟從暗處躍出兩人攔住去路。
其中一女子說道:“將人放下,你可活著離開。”
墨夜冷笑,抽出腰間軟劍,將鳳西拉到身後,他雖是皇上貼身侍衛,但清楚這個女人對主子何等重要,隻要還有一口氣,定當護她周全。
另一男子也不多話,見墨夜視線逐漸虛渺,抬手甩出兩把飛刀,隨即女子雙手持刃,攻勢淩厲狠辣。
墨夜邊守邊退,遠處傳來的歌聲逐漸成為他腦海裏唯一的聲音,他不得不將全部精力用在如何應對女子的攻擊上,這便忽略了身後悄然走向黑暗深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