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隱去胎記
鳳西淡笑著提裙跨過門檻,自然而然的走至李殤身後站定,冷眼掃視散落在桌上的幾味藥材,目光定在其中最為普通的白芷上,嘴角微微揚了揚。
鳳朝陽單手將折扇一攏,輕敲另一掌心,眸光輕輕周轉在鳳西素顏如水的臉上。
“五日後,鳳府宴請貴客,讓你教坊裏的舞姬都來獻舞,尤其是她。”
折扇越過眉頭緊蹙的李殤直指身後之人,鳳朝陽邪氣一笑,道:“我的貴客最愛看鳳舞九天,你可上心準備著。”
李殤冷笑,回絕道:“她並非我教坊舞姬,還望鳳公子另選其人。”
“公子,無妨。”鳳西抬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捏了捏,暗示他稍安勿躁,接著對鳳朝陽說道:“鳳舞九天是所有舞蹈中最難的一支,可蝶加子卻不是所有藥材中最上乘的一種,若要等價交換,就拿鳳家最名貴的麋苓膏來,鳳公子意下如何?”
“你倒會做生意,麋苓膏確實是鳳家寶貝,可對大爺我來說一文不值,那就這麽定了,明日爺便將東西送來,五日後你的鳳舞九天可要如期而舞。”鳳朝陽所說一點不假,麋苓膏雖然珍貴,可每一份都是出自他手,而寶貝就寶貝在這一個麋上。
焱國境內有一種稱之為糜貓的動物,鳳西從沒見過,卻聽鳳朝陽曾經形容其體型碩大,尖嘴獠牙,性情凶猛,生活在山林深處,因不能自己消化肉類,需要食用一種劇毒花草幫助消化,所以全身含有劇毒。
而麋苓膏的主要成分則是糜貓的新鮮血液,經過特殊處理使之失去毒性,糜貓雖然難捕,生活在叢林裏的部落卻有獨特的狩獵方法,而懂得處理血液的人則少之又少,所以鳳朝陽並不拿麋苓膏當做不可多得的寶貝,而製成的麋苓膏是活血生機的絕佳良藥,正好用於李殤的患處。
這也是為何鳳西用它作為交換條件的一個原因。
鳳朝陽走後,李殤還在為鳳西私自答應宴請一事生氣,緊抿薄唇一語不發的盯著她擺弄各種藥草。
“你可知道,私自答應客人是犯了教坊的規矩?”他冷言問道,不過是想嚇嚇她。
鳳西手裏掂量著白芷抬頭看他,一臉無辜的搖頭,“我是新來的,怎會知道規矩?不過,麋苓膏可是對你的患處極好,與蝶加子配在一起使用,能縮短一半的恢複期,用一舞換鳳家的寶貝,咱們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李殤聽她說咱們兩字,心裏忽然一暖,語氣便有些緩和,“沒有幾年的功底可跳不了鳳舞九天,思澤確定不是賠錢的買賣?”
鳳西一扁嘴,將手裏藥材扔回原處,委屈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否則誰會去跳那折磨人的鳳舞九天?”
李殤看她難得拋開一臉淡漠神情,不禁莞爾笑道:“你當真為了我?”
心下一驚,她不是懵懂少女無知青年,她懂得男女之情,看得出這個男人眼裏的愛戀之意,心道事有不妙,自己沒了傾城容顏反倒更易招惹桃花,還是收斂一些為好,隨即開口回道:“為我自己,我說過,如果能治好你的腿,說不定可以加些籌碼。”
原本燃著期許的目光瞬間黯淡下來,李殤扶著桌子站起身,瞥了鳳西一眼,淡淡說道:“明日挑選入宮之人,你一同參加吧。”
鳳西哦了一聲算是回應,看著步履蹣跚的背影,竟覺得有些淒涼,可她實在沒有心思顧及他的感受,草草裹著滿桌藥材奔回自己房裏。
李殤將每包藥材都讓人打開查看過,絕對真材實料如假包換,鳳西將白芷倒在桌上,拿起包藥的桑皮紙細細端詳起來。
半餉過後,在一側邊緣發現了蹊蹺,拔出頭上發簪輕輕一挑,桑皮紙漸漸分成兩層,裏麵散落著乳白色細小粉末。
鳳西欣喜若狂,急忙拿起桌上茶杯將粉末倒入其中,再加入一定清水攪成糊狀。
如果想做人皮麵具,那需要極其精細的配比和技術,還要惟妙惟肖的妝扮和長時間訓練的神態舉止。
鳳西此時不過是想遮蓋額頭胎記,一小茶杯的用料綽綽有餘,對著銅鏡仔細塗抹,不停感歎古人的聰明才智,惋惜如此神奇的古方早已失傳。
遮蓋蛋黃大小的胎記整整用了大半天的時間,看著鏡中光潔額頭,鳳西滿意的伸了個懶腰。
鳳尾胎記對於她來說是福也是禍,見過她的人不會單憑一個胎記就認定她是原來的鳳西,未見過她的人,又會因為胎記而斷定她就是鳳家其血可解百毒,治百病的身帶鳳羽之人。
遇到友人倒好,如果遇到龍明澤的仇家,就像此時目的不純的李殤,她絕對會被當做要挾龍明澤的籌碼。
萬一到時候龍明澤因為她樣貌改變不肯相救,李殤再覺得她沒有利用價值,她可沒有把握再穿越一次。
如果能取得李殤信任,混進宮中最好,不僅可以見到龍明澤,還能知道李殤為何要接近他。
想起好久不見的那個男人,鳳西心裏的思念猶如海水一般潮湧而來,一發不可收拾,她一邊清理用物,一邊心裏誹謗,思澤,思澤,虧我想起這麽俗氣的名字,你這個爛桃花肯定在後宮左擁右抱,風流快活,等我入宮之後,好好算算這筆帳。
她又豈知本可以風流快活的男人,正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往鹹陽。
那邊風餐露宿,披星戴月,這邊的鳳西自然也不能閑著,鳳朝陽此行恐怕是進一步試探她的真實身份,雖然樣貌改變,但骨子裏的東西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或許在眸光流轉間,或許在隻言片語間,總能撲捉到他想要的東西。
鳳西提起那晚夜訪李殤所帶的小包裹,打算今日便為他醫治患處,撇開其他不說,她也算大半個大夫,都說醫者仁心,她又豈會眼睜睜的看著好好一個人就此殘廢。
吸取上次尷尬經驗,鳳西規規矩矩站在門外等待守衛進去通報,大概半柱香的功夫,一名小丫鬟將她領進房內。
李殤半臥在矮塌上眯眼看向鳳西,似乎還在半夢半醒間不甚清明。
桌上擺著一隻酒壺,一盞空杯,空氣中散發著酒精的氣味。
“有事?”李殤慵懶的問她。
鳳西微微一笑,“過來醫治你的腿傷,明日就要決定是否入宮還是長眠於此,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要在這之前將你的腿醫好。”
她雙眸閃亮,如天上繁星璀璨,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讓人猶如在炎熱夏季喝上一口冰涼清洌的甘泉。
李殤此時酒醒大半,雙手撐起上身坐直,本就鬆垮披肩的內衫隨著他的動作滑落,露出滿是傷疤的胸口,他微一沉吟,單手將衣衫攏好,隻見鳳西垂了眸,便蹙眉道:“可是害怕了?”
鳳西麵不改色,輕輕搖頭,語氣平淡說道:“我見過比你更恐怖的傷疤。”
“那他應該與我一樣幸運。”李殤神色複雜,緊盯身側不停忙碌的女人。
“或許吧。”她低頭輕笑,全然不在意李殤微凝的目光。
天氣變得越加炎熱,鳳西鼻尖布滿細密汗珠,用物一一準備妥當,她喚來侍立一側的小丫鬟,端來一盆清水。
洗手,消毒,鋪單,注射麻藥,鳳西動作熟練如行雲流水,她頭也不抬神情專注的對他說道:“不會疼,但會有感覺,如果覺得頭暈惡心視線模糊,心髒不適,呼吸困難要及時告訴我,整個過程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麻藥會持續作用兩個小時,之後……”
“一個小時?”
李殤對於從未聽過的詞匯提起疑問,鳳西剛要下刀的手一頓,這才發現自己恍若進入曾經工作時的狀態,不禁失笑,甩頭拉回越飄越遠的思緒,“一個小時就是半個時辰。”
李殤雖然點了點頭,但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眼裏疑慮更重,“你到底是何人?”
“對於你來說,我是誰重要嗎?”鳳西害怕手術區域被汙染,隻能任憑他緊緊握著,“在你眼裏無非隻有兩種人,一是可以利用的,二是沒有價值的。”
手腕的力道漸漸撤離,男人漆黑的雙眸越發深邃,鳳西心裏一歎,並沒有過多感慨,隨即幹淨俐落的劃開發紅腫脹的皮膚,一道暗紅液體順著刀尖滴落。
她手法純熟,剔除腐肉,清理膿腔,切除碎骨,李殤能感覺到整個過程中的所有觸覺,卻獨獨感覺不到疼痛。
很快,屋內的血腥味掩蓋了酒氣,乳白色的手套上沾滿暗紅色的血漬,當注入膿腔裏的清澈液體不再混濁,鳳西舒展緊鎖眉眼,微微笑道:“傷口暫時不能閉合,直到沒有膿性滲出,長出新的組織才行。”
李殤正在詫異於眼前所見到的一切,鑽心的疼痛一直不眠不休的困擾著他,此時竟然消失殆盡。
長時間的痛苦讓他心力交瘁,不得不依賴酒精的作用才能入睡,而此時的感受,竟讓他無法用任何方式表達。
鳳西將用過的紗布丟入水中慢慢搓洗,想起戰爭年代的前線醫務工作者,不也是反複清洗晾曬消毒再用嗎?雖然她帶回來不少醫療用品,可畢竟都是隻消耗沒供應,用一些少一些的東西。
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接近李殤,混進皇宮,她絕對不會舍得浪費這些資源。
麥子曾經說過,龍明澤四處征戰,大多數是親自衝鋒陷陣,大傷小傷定是不斷。
所以她才會在穿越回來之前準備充足的外科手術醫藥用物。
“什麽時候可以起來活動?”李殤換了個姿勢,因麻藥效果逐漸減退,他開始感到絲絲疼痛,就算如此,也比之前強上百倍。
鳳西收拾妥當,走至他身旁,安慰道:“最好臥床靜養,我現在回去幫你調藥,明日糜苓膏一到,我保證你十天之內就可下床。”
半餉,一聲長歎傳來,李殤倒臥在矮塌上,悠悠說道:“人之命,天注定,若我當初沒有聽信小人讒言,怎會與他反目,又怎會落得今日下場?可如今一切都晚了,什麽都回不來了”
鳳西本想繼續聽他說下去,心裏嘀咕他為何此時說這些,可好久過去,李殤似是已經睡著了,發出微小鼾聲。
她嘴角一揚,輕手輕腳的拿起東西準備離開,被病痛折磨久了,趁著現在舒服,好好睡上一覺也好。
剛走至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又轉身走回矮塌旁,扯過一邊單衣小心翼翼的搭在李殤身上,這才安心出了屋。
本該酣睡的男人在鳳西離開之後慢慢睜開雙眸,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冷冷開口說道:?“你說的人,可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