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文人的憤怒
……
大漢的西南實在算不上一塊風水寶地,因為與夜郎,大蠻等國交界,所以這裏時刻處於備戰狀態就算了,關鍵是這裏天氣又時而黃沙滿天,飛塵撲鼻,所以這片土地的人口在整個大漢各個區域裏都是算少的了。
而主宰這片大地的,姓公羊,西晉公羊家。
大漢建朝之初,高祖柳如龍將大漢邊界分給自己手下最戰功卓著的九名將領,讓他們鎮守大漢邊界,這也是就是大漢最開始冊封的九位一品封王。
而被冊封在大漢西南這塊大地上的,正是公羊家族,西晉公羊家。
西晉境內中心處屹立著一座大城,這座城池有著大漢西南第二雄城的美稱,因為西晉大地氣候環境惡劣,時常黃沙滿天,所以這座城池也被人稱之為沙都。
沙都在西晉大地的地位猶如鳳都在北齊大地的地位一般,公羊家族便坐落於此。
此時沙都城內,衙門的門口可謂是人聲鼎沸,沸反盈天,衙門門前的公示欄邊上更是圍著厚厚的一群人,當然這些人更多的隻是來看熱鬧的。
“今年你覺得誰能去神龍之都?”
“我覺得李文安最有可能,他的那篇賦文寫的太好了,如果我是考官我就選他!”
“那篇賦文我也看了,真的絕,我們西晉都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狀元了,這下終於有希望!”
“如果李文安真的能夠考取狀元,那是我西晉之福啊,我西晉人與有榮焉呐!”
坐在公示邊上的茶館裏,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交流著,時不時傳來響笑聲,看得出來他們對那個李文安那是信心滿滿啊。
“西晉已經好多年沒有出過科舉狀元了,為此我們可沒少被哪些周人,燕人所嘲笑,這次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番了,哈哈哈!”
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高大壯漢拍著桌大笑著,這群人當中就屬他笑的聲音最大,最為洪亮。
“唉!”
壯漢旁邊的那個書生輕歎了口氣,苦著臉哀愁的說道:“有什麽辦法呢,西晉環境惡劣,不利耕作,人本來就少,更何況再加上時不時的還要與大蠻帝國發生鬥爭,這更是流失了不少人口,哪像東周大地和東燕大地那樣地處江南沿海,物產豐富,氣候溫和,種的糧食一年可以兩熟,甚至有些年份還能做到一年三熟,依靠著漢水溝通南北糧道,周王府和燕王府靠著這條糧道賺得盆滿缽滿,人又多,錢也不少,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大漢曆史上的狀元最少怕也有六成出自江南,比不了啊!”
先前的那個高冷大漢冷嗬一聲,低沉著說:“西晉大地落入此等境地,與那公羊家逃不了幹係!”
“噓!小聲點,你不想活了嗎,禍從口出啊!”
“哼!”
……
沙都衙門前公示欄處放著一張桌子,兩名穿著灰色製服的小吏坐在椅子上,手在案板上的書簿上寫著什麽,在他的周圍也有不少的衙役手拿著水火棍警惕的看著周圍圍觀的人,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防止有人搗亂。
宋密眼睛照著書薄對人群中喊道:“曹易,曹易在嗎?”
“在,在。”
宋密話音剛落,人群中便小跑出一個麵色紅潤,身體結實的矮胖子。
宋密再一次看了書薄上的名字對胖子說道:“你就是曹易?身份令牌呢?”
“大人,身份令牌在這,您看!”
曹易趕忙從懷中拿出一塊小令牌,雙手拿著遞給宋密。
令牌上刻寫的內容並不多,一麵寫著“曹易”二字,另一麵則寫著曹易的體貌特征。
宋密接過令牌,斜著眼用懷疑的眼神在令牌和曹易之間來回打量,鼻子下的胡須時不時的翹一翹。
片刻後,宋密得出結果後單手將令牌扔給曹易,語氣傲慢的說道:“好了曹易,恭喜你考得秀才,恭喜了。”
“謝謝大人。”
曹易低聲說道,蹲下撿起自己的身份令牌,輕輕的用手撫去令牌上的灰塵,然後飛快的放入自己的懷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玩意是塊金條呢。
宋密接著扔給曹易一張紙,說道:“這是你的秀才憑證,你可以走了。”
曹易接過紙,說一聲“謝謝大人”後就低頭轉身走了。
宋密斜著眼看著曹易的背影,眼神中充滿了不屑,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真tm令人爽。
宋密隻不過是一個小吏而已,連品級都沒有的小吏,每個月也隻能領著些微薄的俸祿罷了,時不時的還要被衙門裏的那些“大官”漫罵責打,在他們眼裏宋密也就是條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野狗而已,也隻有在這些“凡人”麵前,他宋密才能找到作為一個“人”的優越感。
這大概就是低層人的悲哀吧……
……
“曹胖子厲害啊!”
剛一擠進人群,曹易便聽到這一聲由衷的誇讚。
曹易抬頭一看,驚喜的叫出聲來:“安哥,你來了!”
說著,曹易就要跑過去給了一個熊抱。
李文安被曹易的舉動嚇的連連後退,嘴裏也不忘說道“曹胖子你冷靜點,我可沒有龍陽之好啊!”
李文安身體偏瘦,自然頂不住曹易那兩百斤的體重。
曹易走到李文安麵前,伸手抱住了李文安,語氣失落的說道:“安哥,我終於考得秀才,隻可惜娘親在也看不到了……。”
李文安安慰的拍了拍曹易的後背,勸慰道:“兄弟你還有我呢。”
李文安是個孤兒,也不知道是父母把他給遺忘了還是故意丟棄的,就在小李文安被餓的奄奄一息的時候遇到了曹易的母親。
曹易的父親是個軍人,戰死於戰爭當中,母親沒有選擇改嫁,而是選擇盡力的撫養曹易,在到後來遇到小李文安,在看到李文安一個人孤苦無依便生了惻隱之心接回家中與曹易做伴,一個婦人憑己之力撫養兩個在繈褓中孩子,這裏麵的心酸不足為外人道,所以李文安和曹易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是,我還有安哥你呢,今天是你高中的日子,我怎麽哭,實在是不吉利。”
曹易抹了把眼淚笑道,不過李文安還是能夠看到曹易眼中的哀傷。
“李文安,李文安在嗎?”
這時又響起了宋密的聲音。
曹易推了一把李文安說道:“安哥到你了,我在這等你。”
“好!”李文安應了一聲,又接著叮囑道:“你在這等我,回去我給你炒蛋炒飯!”
曹易小時候最愛吃的就是娘親炒的蛋炒飯,隻是家裏糧食不多,所以炒的蛋炒飯隻能兩個人分的吃,曹易的娘親看李文安身體瘦弱就偏心多給了李文安一點(雖然李文安趁曹易不注意的時候撥到他碗裏),曹易小時候為此可沒少抱怨,等到再大一點時,曹易的娘親答應他如果他能考取秀才就專門給他做一碗大大的蛋炒飯。
我做到了,你卻……
“嗯!”
曹易笑的點點頭,眼裏還殘留著些許淚珠。
……
李文安拿著自己的身份令牌,尊敬的遞給宋密:“大人,這是我的身份證牌!”
宋密粗略的掃了兩眼,說道:“不錯,你就是李文安,恭喜你考得案首。”
李文安低頭說道:“大人客氣。”
隻是這時宋密眼神掃了眼周圍的人,不露痕跡的塞給李文安一個錢袋,小聲說道:“你可以回去了,你的案首名額被晉王府管家的侄子給頂替了,這是補償金,快走吧!”
說完,宋密便開始看書薄上下一個名字。
李文安著急的拉著宋密的胳膊,著急的說道:“大人這怎麽行,我的名額怎麽能說頂替就頂替呢?”
不耐煩的甩開了李文安的手,宋密皺著眉頭說:“不是給了你銀子嗎。”
李文安將手中的錢袋子,扔到案板上,生氣的質問道:“功名怎麽能拿錢來衡量?”
“哎喲,你算什麽東西還拽起來了?”宋密一拍案板站了起來,憤怒道:“你在不走就別怪我動粗了!”
“大人您在通融通融,這功名真的對我很重要,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李文安跪下哀聲哀求道。
答應了娘親要好好的照顧弟弟,有了這功名,生活就會有很大的起色,在給弟弟娶一娘子照顧生活,報答恩情,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沒了。
“拉走拉走!”
宋密不耐煩的招呼著周圍拿著水火棍的小吏。
“放開我,放開我!”
李文安掙紮著想要擺脫小吏們的拉扯,隻是他一個身體瘦弱的文人怎麽是這些虎背熊腰的大漢的對手。
“啊!”
李文安不知道從哪裏使出來的勁,竟然擺脫了這些大漢的拉扯跑到宋密麵前,拉扯著宋密的衣領,怒聲道:“貪吏,還我功名!”
宋密被這一突如其來的給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朝李文安的頭上來了一拳,李文安腿腳踉蹌,一個不慎就跌倒再地再一次被那些小吏抓住。
宋密整理了一下被拉扯著發皺的衣領,惡狠狠道:“好你個刁民,敬酒不吃吃罰酒,都給我打,往死裏打,出了事有晉王府頂著。”
“好勒!”
一聽到有晉王府頂著,一個大漢拿起水火棍就朝李文安的頭狠狠敲去,霎時間李文安隻感頭上一陣刺痛,殷紅的血液順著傷口流了出來,眼前一白就倒在了地上。
“嘿嘿,真不經打,一棍就倒下了,真沒意思。”
打人的那個小吏將棍子抬到肩膀上嘿嘿笑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要不幹脆……。”宋密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在想著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一了百了。
李文安痛苦趴在地上,隻有輕微抖動的手還能證明這個人還活著。
“還活著?那就再來一下!”
大漢高高舉起水火棍便要掄下。
“我艸,誰打我?”
小吏剛要下手,便感到背後一痛。
“叫你打我弟弟,叫你打我弟弟!”
曹易通紅著眼,不知道從哪找來的一根棍子狠狠的敲打著這個小吏。
其他在圍觀談笑的小吏一見情況不妙,便趕緊拿著棍子朝著曹易身上打去。
曹易那會是這些身經百戰的大漢的對手,沒一會兒也倒了下來,隻不過是倒在了李文安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李文安的身體。
那些小吏一棍又一棍的朝曹易的背上打去,沒一會兒曹易的後背便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宋密手裏掂了掂先前拿給李文安的錢袋子,算了,不看人的麵子上,也看在這些錢的麵子上。
宋密伸手招呼道:“算了算了,這樣就可以了,就把他們放在這裏生死各有天命!”
拿出錢袋子對其他小吏說:“哥幾個喝酒去!”
“好!”
小吏收起棍子便打算走了,宋密在走之前從錢袋裏肉痛的拿出幾紋錢扔給生死不知的李文安和曹易,走的時候還不忘把曹易身上的秀才憑證給拿走。
轟隆隆!
不知何時晴朗明媚的天空變得一片烏雲密布,雷聲響徹著這片大地,恐怖的雷聲和清晰可見的閃電預示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襲。
嘩啦啦!
轟隆隆!
果不其然,陰風伴隨著雷聲沒過一會兒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李文安和曹易倒在雨泊中,猶如死屍一般。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裏跑來的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路過李文安的身邊,看到地上掉著的幾枚紋錢,眼睛像發了光的一樣,飛快的伸手拿了起來放入自己懷中再跑開,動作一氣嗬成,絲毫不拖泥帶水,可以看出這個乞丐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砰!
先前那個在茶樓,臉上有著刀疤的壯漢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拍案而起便打算去救起兩人,嘴裏還憤怒的說道:“這惡吏是在斷我西晉前程!”
隻是他剛要走出茶樓,便被眾人給攔住。
有人勸到:“不關你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忘了你臉上這道傷疤是怎麽來的嗎?”
一聽到有人這麽說,壯漢沉默了下來,片刻後又緩緩的坐了下去,不語……過了幾分鍾後,朝店裏的夥計喊道:“小二,來壺酒。”
很多時候並不是你不想幫,而是你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有此貪吏,有此惡民。”坐在大漢旁邊那個書生打扮的文人咬著牙說到:“我終於知道為何大漢其他地方的人都瞧不起我們晉人了,我終於知道晉王府在七位一品封王當中為什麽是墊底的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唉,可憐的這倆人不僅棍棒加身,還被搶了功名,可憐,可憐呐!”
“才比天高,命比紙薄!”
“唉,癡兒,癡兒!”
茶館角落裏走出一個滿臉皺文的老人,絲毫不顧忌旁人驚訝的眼光,朝著雨中的兩人走去,托起兩人便向城外麵走去。
“在,那……那個老人是……。”
“白鹿老人?”
“居然是他,也是,他是李文安的老師,正常!”
……
沙都城外一座小竹屋裏,李文安滿身是傷的躺在由竹子編製而成的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李文安緩緩的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片刻後才變得清晰起來,緊隨其後的便是渾身的刺痛感。
“嘶”
劇烈的疼痛使李文安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又昏厥過去。
吱扭!
小竹門轉動響起“吱扭”聲。
李文安艱難的轉頭看去,原來是自己的老師。
一看到老師,李文安情緒異常激動,忍著疼痛爬了起來說道:“老師,我弟弟呢,他怎麽樣?他有沒有事?”
“曹易沒事,皮肉傷,養些日子就好了。”白鹿老人將藥湯放在桌上。
“那就好,那就好……。”李文安跪在床上,低頭自語道,聲音中有著慶幸和哀傷。
慶幸的是弟弟沒有死,如果弟弟出了事的話,他怎麽有顏麵去見逝去的娘親?
哀傷的是自己的一生竟然如此坎坷艱難。
白鹿老人打開竹屋裏的書櫃,從書櫃內拿出一個包裹,慢慢的打開,就好像裏麵藏有稀世珍寶一樣。
片刻後,白鹿老人打開所有的包裝,將東西拿起,這不是銀子,不是玉鐲也不是什麽稀釋珍寶,而隻是一本斷文缺頁的書。
把書遞給李文安,白鹿老人笑著說道:“如果當有一天你覺得你的才華支撐不起你的野心的時候,多讀點書總是好的。”
一聽到書,李文安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把抓過這本書狠狠的往地上砸去,嘴裏發癲似的大笑道:“讀書?讀書有個屁用!你讀了幾十年書比不過那些權貴的一句話!”
說著說著李文安就哭了出來,掩被痛哭道:“我李文安出身卑賤,我想通過我十年的寒窗苦讀與知識來改變我的命運,我想要出人頭地,我想要成為人上人,我想要讓那些曾經看不起我的,嘲諷我的人流露出羨慕嫉妒的眼神,我想要在史書上留下我的名字……但是我不能,我做不到,因為我就是一個廢物……。”
李文安眼淚滴落在被子上,放聲嘶吼痛哭著,忘卻了身上的疼痛。
而站在李文安麵前的白鹿老人並沒有選擇去安慰李文安,反而是撿起被李文安丟掉的那本書,輕輕的拂去上麵的灰塵,好像撫摸著不是一本破爛不堪的書,而是一塊絕世白璧。
將書放在案桌上,白鹿老人眼神平靜的看著停止了哭泣,蜷縮在床上的李文安,豎起眉毛,冷冷的沉聲說道:“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信仰丟了那就去找回來,他們的出生可以決定他們的下限,而你的學識卻可以決定你的上限。”
白鹿老人對著李文安怒吼道:“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可取代毅力,才幹也不可以,懷才不遇者比比皆是,一事無成的天才很也普遍,世界上充滿了學要無用的人,隻有毅力和決心一往無前!”
白鹿老人冷冷的看著李文安向門外走去。
“記住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砰!
門被關上了!
“老師……。”
李文安怔怔的看著那扇被關掉了的竹門,腦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雨已經停了,李文安眼神慢慢的聚焦了起來,伸手拿起白鹿老人放在桌子上的書,書麵破損的很嚴重,不過還是可以依稀的看出書的名字。
“易氏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