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極端自責
手機砸碎的聲音驚醒了林響響，她抬起眼看著洛宇琛，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了滿臉，竟是悲痛欲絕的模樣。
從來沒見她這麽悲傷過，她就算是哭，也是咬著牙很倔強的神態，何曾這樣崩潰過。
洛宇琛緊緊皺起了眉，心裏一陣抽痛，他伸手捧住林響響淚流不止的臉，盡量放柔了聲音道：“發生了什麽事？別哭，告訴我。”
林響響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能夠說出話來，“暖暖……暖暖她出事了！”
蘇暖？洛宇琛的眉心跳了兩下，心裏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林響響和蘇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們兩人的關係甚至好到他都忍不住吃醋的地步。可是林響響不是個小題大做的人，蘇暖到底要出了多嚴重的事，才能讓她隻是聽到，就如同天崩地裂。
“她在哪裏？我帶你去找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見到蘇暖再說，至於她到底出了什麽事，可以上車以後等林響響稍微平靜一些再說。
“市立醫院！”林響響神色一凜，也意識到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於是她立刻就開口道。同時她掙開洛宇琛的手，腳步有些踉蹌卻絕對快速地奔到了副駕駛位，連滾帶爬地把自己塞了進去。
洛宇琛彎腰撿起地上林響響摔壞的手機，也跟著上車，開走。
這個時候，兩人都沒有心情去想剛才的濃情蜜意，更沒有心思去吃什麽飯了。唯一的心願就是，趕快，一定要趕快趕去市立醫院。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林響響也平靜了一些，她抽了一堆紙巾將臉孔捂住，揉了好半天，洛宇琛才從餐巾紙堆裏聽到她猶帶鼻音的悶悶聲音，“阿洛，如果暖暖就此離開我了，我該怎麽辦？”
洛宇琛心裏微微一驚，一邊平穩駕駛，一邊忍不住道：“有這麽嚴重麽？”
餐巾紙堆動了動，林響響點頭了，“嚴重，很嚴重。”
“她……”林響響頓了頓，鼻音又加重了些，“暖暖有先天性心髒病，四年前她做了心髒支架手術，我原本以為她差不多都好了，因為她雖然偶爾也會心痛，可是病情一直都控製得很好，看上去和常人也沒什麽分別。可是我沒想到，這幾年來她第一次犯病，就會嚴重到被下病危通知書的地步。”
“心髒病！？”洛宇琛又是一驚，他想起蘇暖那活潑愛笑，張揚無比的個性，怎麽看都不像會是有心髒病的脆弱樣子。
“是遺傳。”林響響將捂住臉的餐巾紙都揉成一團，濕噠噠的簡直能低下水來，她低著頭，情緒無比的低落。
蘇暖的心髒病是遺傳自她父親的，所以上一次蘇安世心髒病發的時候，林響響接到蘇暖的電話，才會那麽心急火燎。她是怕蘇暖被她父親的病給刺激到，不過所幸那次雖然她臉色蒼白了點，身體卻並無大礙。
林響響也因此而疏忽了，她最近又忙於自己的事情，居然連蘇暖身體有異都沒有感覺出來，她真是有夠混賬的！
“如果，如果我能早點察覺到。”林響響捏緊了拳頭，“又或者，我能像小時候那樣寸步不離地護著她，她就不會出事了。”
林響響像對待珍惜的易碎玻璃娃娃一樣守護了蘇暖那麽多年，她明明可以保護她的，可是她卻，忽略了她。
看著林響響自責的樣子，洛宇琛的心裏很不好受，他空出一隻手狠狠地揉亂了她的長發，才歎息一聲道：“響響，別鑽牛角尖，蘇暖犯病不是你的錯。”
林響響抬眼，眼圈紅得和兔子一樣，洛宇琛從來沒看到她這麽無助過，像是一個迷失在路途中的孩子，希望得到他人的救贖。
“你們都已經長大了，你有我，蘇暖有章炎，你們都會有不同的生活，也有了不同的人來守護你們。”洛宇琛頓了頓，才繼續緩緩道：“更何況，蘇暖已經是成年人了，她不可能永遠生活在別人的保護之下，她該知道，自己的身體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她也應該知道，該如何讓自己的情緒平定，該如何保全她自己。”
“你……”林響響已經停住了哭泣，她看著洛宇琛，神色很是不忍，“能不能別這麽理智，理智得讓我覺得有些可怕。”
可怕？是覺得他冷漠吧，洛宇琛提了提唇角，卻沒什麽笑意，“我是擔心你啊。”
因為擔心她，所以即便對於蘇暖的事情覺得難過和震驚，他也不能表現出來。她已經難過至此，不需要他的難過來給她“錦上添花”，他們兩人，總有一個需要理智一些。若是蘇暖真的搶救不回來，林響響注定會崩潰，他若不能成為她的依靠，誰還可以。
“擔心？”林響響揚手拍掉洛宇琛伸過來安慰的手，毫不留情地在他手上留下幾道紅痕，她的臉上也出現怒不可遏的神情，“現在要擔心的是躺在手術台上，一個人孤軍奮戰的蘇暖！我根本就不需要擔心，沒有資格乞求關心。”
“如果，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麽事，我死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林響響重新用雙手捂住了臉頰，哭喊，繼而嚎啕大哭。
在蘇暖還有危險的現在，她怎麽能夠接受別人的擔心，她怎麽能夠安心地說自己沒有絲毫過錯，她怎麽能夠不去責怪自己？即便心裏隱隱覺得洛宇琛說的話是對的，可是良心、責任、她們二十多年的感情、許許多多的一切都在說，她有錯，她根本安不了心！
洛宇琛緩緩地收回手，緊緊地攥住了方向盤，眼裏劃過一絲深沉的痛楚。
手上被林響響掃過的地方疼，可他的心更痛。不是為了林響響的亂發脾氣，他隻是，真的很心疼她。
其實，她能夠衝著他發脾氣，就證明她聽進去了一些他的話，隻是她還不能夠接受。
她還能發脾氣，她還願意衝他發火，就說明，她已經脫離了崩潰的邊緣。
可是，她的火氣會持續到何時，恐怕就要看蘇暖的造化了。
洛宇琛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蘇暖啊，拜托你，千萬要挺過來。千萬，不要辜負她。
此後，林響響一直在哭，從嚎啕大哭到隱隱啜泣，從隱隱啜泣，到默默淚流，直到眼圈紅腫，眨下眼睛也疼。
可是她再沒和洛宇琛說過一句話，她心裏有氣，氣洛宇琛的漠不關心，更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又或許還有其他的什麽，她無力去想，隻是心焦如焚，滿心滿眼地隻記掛著那道美到張揚的身影。
她必須把所有的過錯攤在自己的身上，讓悔恨充滿整顆心，才可以避免去想到，那萬一的可怕結果。
終於，林響響在心中將自己鞭屍一萬遍時，市立醫院終於到了。
抿著唇，繃著臉，林響響抑製住自己想和洛宇琛說些什麽的衝動，推開車門就奔進了醫院。
洛宇琛看著林響響有些踉蹌，還透著股決絕氣息的背影消失在醫院的大門中，才眼帶苦澀地去停車。
林響響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到楊美儀告訴她的樓層，看到那盞還亮著的手術燈，她幾乎是虛脫般地鬆了口氣。
這時，她才有心力去打量手術室外的幾個人，楊美儀，章炎，還有讓林響響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蘇錦年以及花若蝶。
隻是看蘇錦年和花若蝶的樣子，也是剛剛才趕到的。
不過，他們在這裏，楊美儀也在這裏，便免不了一陣爭吵。
林響響卻實在不想看他們站在蘇暖的手術室外吵架，所以，當楊美儀的美目瞪起，當蘇錦年的雙眼眯起，林響響便不顧一切地衝上前，隔開了雙方，“楊姨，暖暖怎麽樣了？”
楊美儀恨恨的目光還未來得及收起，林響響看了也有些心驚，歲月已經將這個美麗優雅的女人，折磨到了如此地步麽。想起自己逍遙在國外的父母，林響響就覺得，楊美儀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這麽想著，林響響滿臉的焦急神色中，也帶上了些許的同情。她的手背在背後，一邊往後推著蘇錦年，一邊衝他不斷打著手勢，隻希望他能理智一點，別在這個時候再和楊美儀發生衝突了。不管是誰先挑起的紛爭，這個時候，都不應該。
楊美儀見林響響突然出現，眼中的恨意慢慢消散，她突然像是失去了僅有的堅持一般，一把抱住林響響就哭了起來，“響響你總算來了，楊姨一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響響愣了一下，心裏微微有些痛楚，向蘇錦年打著手勢的手收回，輕輕拍在楊美儀的背上，就像在哄一個小孩子。
蘇錦年見此情景，眼裏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他又看了一眼還亮著的手術燈，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離去。
一直跟著他的花若蝶見此，不禁納悶道：“我們這就走了？不確認一下？”
蘇錦年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莫測，“算了，先回去，響響會告訴我結果的。”
楊美儀隻顧著哭，沒有聽到蘇錦年的話，林響響卻是抬頭和他對視了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現在這個時候，蘇錦年能夠選擇暫避鋒芒，無疑省了她很多心力。
蘇錦年也衝她歉意地點了點頭，便腳步匆匆地離去，林響響又恢複到專心哄慰的動作，因此而忽略了花若蝶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