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紙團
高位妃嬪的宮女分三等。
一等宮女是貼身侍候主子的，往往是主子的心腹之人，能幫主子管理宮殿。宮裝顏色淺粉，可以繡些簡約的花式，做工也精致些。頭上可戴少量銀飾，或主子特賜的首飾。
二等宮女聽一等宮女調派，負責主子的日常，如飲食、衣飾等等。衣服顏色淡杏色，隻有袖口領口可繡些花紋，頭上能戴些淡色絹花。
三等宮女則是負責灑掃跑腿等粗務。衣服顏色是和其他低位宮女一樣的淡綠色，顏色最不起眼還沒有花紋，而頭上隻能戴束發的素色發帶。
“菊葉姐姐早，菊葉姐姐去給主子采花了？可真鮮豔。”有太監上前打招呼。
菊葉看了眼挽著的花籃子，水靈靈的花朵姹紫嫣紅，在她淡杏色衣色的襯托襯下確實更鮮豔了，眉目冷淡道：“快去幹活吧。”
“是，菊葉姐姐。”
等那名太監走了，雲姝從袖子裏摸出一塊半兩的碎銀，甚是不舍的捏了捏，然後揚手丟到菊葉的腳下。
菊葉覺得腳下有什麽異動，低頭看。
竟是半兩碎銀。
柳葉的描畫細眉，添上悅色。
大早上的揀著銀子，即便隻是半兩也足以因意外而令人開懷。
周圍看了一圈，見都忙著沒人注意這裏，才輕緩的蹲身撿銀子。
而在她蹲身的時候，一旁掃地的雲姝快走兩步，到了她為了方便蹲下，刻意拉離身體的花籃子旁，把一直攥在手心裏的小紙團，極快的丟進了一朵像是芍藥花的大花朵裏。
丟完小紙團，雲姝重新掃起了地麵，見到雜草還彎腰拔了，一副她一直都在幹活的模樣。
菊葉撿了半兩銀子，喜滋滋的挎著花籃子走了。
雲姝偷瞧她的背影，看到她進了鄭淑容所在的正殿，方快速的把路邊少許落葉清掃幹淨，出了驚鴻殿。
到了殿裏，菊葉取了一把小巧精致的金剪子，給摘來的花，裁枝去葉。
“今天的花瞧著比昨日的還要好。”一名淺粉宮女裝的女子從內室裏出來了，聲音似水如歌，相貌也螓首蛾眉十分標致，
菊葉忙放下手中的金剪子，笑嘻嘻道：“念珠姐姐，主子可起了？”
念珠走近花籃，“沒呢，估摸著還要小半個時辰。”
菊葉朝內室看了眼，極小聲道：“皇上最近不來驚鴻殿，主子鬱鬱寡歡的。”
“唉，昨夜又到子時才睡。”念珠伸手從花籃裏抽出一枝花，巧不巧的正是雲姝丟小紙團的那朵。
……
景月宮
因昭華門死了八名宮人，容貴妃宮裏的侍人去了一半。
殿中省總監宋科親自帶了二十名宮女和太監，來給容貴妃挑選。
容貴妃坐在寬大的錦墊長椅上，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讓人莫名緊張起來。
“宋大人，偌大的殿中省就隻有這些人了嗎？”容貴妃染著丹蔻的削蔥手指，刮摳椅子的扶手，發出細微的呲啦聲。
宋科後背一陣雞皮疙瘩，低身恭敬道：“娘娘若不滿意，卑職立刻再換一批人。”
“換人倒不必，反正都是一群蠢材，有胳膊有腿能掃塵擦地就行。倒是宋大人，本宮聽說皇上身邊的凝霜去了清月軒？”
“回娘娘，是凝霜姑娘自己要求去清月軒的。”宋科回道。事實上是皇上賜予的，但凝霜示意了一句是她想去清月軒……一句話能揣摩出至少三個意思的宋科，自然知道怎麽回答。
“什麽時候宮女能自己擇主伺候了，本宮怎麽不知道？”
宋科繼續道：“回娘娘，凝霜姑娘已經年滿出宮的年齡，各方麵也都符合。所以可選擇繼續在宮中還是出宮。凝霜姑娘選擇去了清月軒。”
“就算如此，那她末品的更衣，不能有三個宮侍吧。”容貴妃陰陽怪氣道。
宋科額頭冒了冷汗，也不敢擦，回道：“尋常是不行的。但被臨幸過的小主，是可以的。”
一般初次臨幸後，怎麽也要升一品或兩級，像雲姝這樣原地不動的著實不常見，但青明國是五百年的皇朝，此種事也是有例可循。侍寢後會多一個侍人伺候，區別於未侍寢的低於側七品的小主。
“原禦前四品女官怎麽會想要去一個破落軒裏當最低賤的宮女？”容貴妃冷嘲宋科。
什麽被臨幸過的小主就可以，多半是皇上賜的。可又不明著出旨賞賜，到底是什麽意思？
養尊處優的手，用力的握緊了椅子扶手。
“這個，卑職愚鈍，並沒有問凝霜姑娘。”宋科裝糊塗道。其實誰都清楚是皇上的意思，但就是不能言說。
忽然，容貴妃笑了，容光煥發一般道：“反正她並不是聖上明旨賜下的宮人，對吧？”
宋科聽罷，渾身打了個戰抖，回道：“……是。”這位容貴妃看來以後要遠著些了，如此陰晴莫辯，為著項上人頭能久待著些，也要敬而避之。
而加深了他這個念頭的是，在他帶著被容貴妃挑剩的十二名宮人回了殿中省後，張有德那張笑眯眯老好人一般的臉。
一張名單，除了他，幾乎上下所有的人都動了一遍！或送慎刑司或貶職，而這些人全是忽略和惡意欺壓過那位小主的人。
那位小主！果然得了聖意！
瞬間覺得他自當上殿中省總監後，做的最對的是把小豆子放到了清月軒。本來還可惜了他調教的那麽好，現在隻有慶幸。
把‘小紙團’投進了驚鴻殿後，雲姝就回了清月軒。
霏兒醒了。
張口就是：“小主子快跑。”
雲姝正好一腳邁進了門檻，聽到霏兒這一聲喊，兩條腿差點兒沒軟到地上。
忙扶住了門框，應了聲，“哎！我在呢。霏兒霏兒，你家小主我沒事。”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兩隻眼睛卻湧出了淚花。
凝霜正在廚房做飯，聽到這一主一仆的呼和應答，拿著勺子的手頓了頓，繼續攪起鍋來。
雲姝跑步進了耳房。
推門而入時，小豆子不在了，隻有霏兒睜著大大的懵憕的眼睛，臉上沒肉，皮包骨頭的模樣，完全似又回到了一年前。
“小主子，您沒事吧？”
“霏兒，你怎麽樣？”
兩個人同時道。
說完又一起呆怔，後臉上齊齊露出鬆契的笑容。
“小主子沒事就好。”霏兒開懷道。
雲姝再次熱了眼眶，但知霏兒最不喜歡她哭，所以忍了又忍，努力把淚意憋回去，才擦了把鼻涕，大剌剌道：“好著呢。罪都讓你受了，我連根頭發絲兒都沒掉呢。”
“那就好。”霏兒笑彎了眼道。
倏地，霏兒臉上的笑容變得尷尬，然後雙手撐鋪麵就要起來。
雲姝忙攔住她，“你別亂動，後麵有傷。”
霏兒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露出一絲赧意，“不是，是奴婢想要……想要”
“想要什麽？”雲姝全神貫注傾聽。
“她想要出恭。”凝霜一邊用碎步拚湊的碎花圍裙擦著水濕的手，一邊進來了。
“剛才小豆子也是要入廁，奴婢扶了他去。”
“哦，是這樣啊，來我扶你。”雲姝就要來攙霏兒。
凝霜輕輕拉開她，“還是奴婢來吧，小主子您幫著去廚房看看火，別讓火大了。”
霏兒不認識凝霜，狐疑道：“你是？”
“我叫凝霜，也是伺候小主子的人。”凝霜溫柔的回道。
霏兒看雲姝。
雲姝點頭，“你一直昏迷著不知道，這兩天一直都是凝霜在照顧你的，可要好好謝謝人家。”
霏兒聞言忙向凝霜感激道：“凝霜姐姐好，謝謝姐姐照顧我。”
凝霜摸摸她失血過多而發澀的頭發，道：“就衝你這聲姐姐，照顧你就是應該的。”
最後還是凝霜陪著霏兒去了茅房，雲姝則對著凝霜早就調整好的不大不小的灶火發呆，眉眼有些迷茫。而這迷茫伴隨了她從驚鴻殿出來後的一路。
驚鴻殿，雲姝偷偷放進花朵裏的小紙團，被鄭淑容雪白的柔荑緩緩打開了，
一旁念珠和菊葉恭敬的聽候吩咐。
菊葉的眼裏隱隱藏著不甘，這功勞本該完全是她的，沒想道念珠不過來把玩花，就輕輕鬆鬆的奪走了。
鄭淑容如花似玉的嬌顏，在看到紙團上的字後，黑成了鍋底。
上麵歪歪扭扭如初學者的字跡寫著——小梅和景月宮小路子野合。
怒叱道：“如此肮髒汙穢！菊葉，給本殿把小梅帶進來。”
“是。”菊葉就要出去。
念珠上前一步拉住她，然後對鄭淑容道：“主子可要跟那邊商量一下？”
念珠是鄭淑容從鄭府帶進宮的心腹丫頭，她的話鄭淑容多會考量，皺了細月彎眉，“怎麽說？”
“小梅是皇貴妃娘娘送的，出事了自然也該告訴她一聲。況且此事隻憑一個字條還是難以讓人信服的。”
“你的意思是？”
“捉賊拿贓捉奸成雙，小梅若真的和小路子不幹淨，肯定有蛛絲馬跡。且等他們下一次……抓個現行。而在這之前，主子把這事告知皇貴妃娘娘，畢竟娘娘和景月宮不大對付，說不定會有其他打算。”
“若字條上說的事是假的，那就好辦了。小梅總歸是跟了主子三年，殿裏發生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