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交底
賈母招招手，讓寶玉到身邊坐下，這才說道：“你呀，這幾天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裏。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變化這麽大，但從本心眼裏，我是高興的。
無論如何，這都應該是好事。可越是如此，我這心裏反倒越是不安。
知道你一定疑惑，要問個為什麽。要擱以前，你這孩子好出去跟人炫耀，這話是決不能跟你說的。
可我瞅著，自從那天那馬道婆來過之後，我看你好像突然間就開了竅，多了好些以前沒有的本事不說，連著性情都變了，也更懂事了。
特別是今天，遇大事而不慌，竟比你老子他們還要鎮定些。
我就想著，以前的做法是不是錯了，老天注定的事，人怎麽擋得住呢。
既然這樣，那有些事情就該讓你知道，至於是福是禍，我也實在是說不清。”
寶玉靜靜地聽著，沒有吱聲，他知道，老太太這是在感慨呢，正文還在下邊。
果然，賈母頓了頓，對寶玉道：“你那塊玉呢？找出來我看看。”
寶玉聞言，從脖子上解了下來，遞給賈母。
賈母拿在手裏，小心地撫摸著，眼睛卻看著寶玉，道：“當年你娘生下你來，你小嘴裏便銜著這塊五彩玉，當時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福瑞，紛紛前來祝賀。
甚至還有人傳言，我們寶玉出生即有異兆，將來必是大貴之人。
可我老婆子心裏想，咱們家已經是富貴之極了。要想更大的富貴，除非是封王。
可當年你太爺爺就有機會封王，為什麽他堅決請辭了？因為異姓王從來沒有好下場。
所以我就說，這些人傳這種話出來，就沒安著好心，特別是還有這塊玉，知道這玉是怎麽回事嗎？”
賈母邊說，邊把手張開，給寶玉看手中的通靈玉。
寶玉聽賈母一說，不用去看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當下點了點頭：“知道，“莫失莫忘，仙壽恒昌”，跟傳國玉璽上的銘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有相似之處。”
賈母略有些意外的看了寶玉一眼：“不錯。你倒比你老子見識還要高一些。你老子白讀了這麽些年的書，卻連這點見識都沒有。
你說這哪裏是什麽福瑞，根本就是禍殃。我本待要毀掉，又慮及此物天授，毀掉恐怕也是不祥。
無奈之下，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把你留在我身邊養著，不求你將來飛黃騰達，隻要能做個一世富貴閑人就好。”
寶玉這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賈母輕易不放自己出去，也不讓自己用功讀書，敢情是為了圈住自己，變相的保護自己，也保護整個賈家。
這個策略顯然是成功的，雖然神京中無人不知，榮國府有個銜玉而生的佳公子寶玉，但同樣也無人不知這寶玉喜歡鑽女孩兒堆，喜歡吃胭脂，不讀書，不做事，不練功，不射箭，厭惡經濟事功，恥談官路仕途，是個天下無能第一的紈絝。
這麽多年下來，在坊間傳言中，再也沒人認為寶玉還是一個將來能大紅大紫的大貴人，早年間的那些傳言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沒人記得了。
賈母歎了口氣，接著道：“這十幾年來，看你癡玩，雖有時也心有不忍，可總歸是放了心，不會有人再記掛著這件事了。
可誰曾想，你竟不知為何開了竅，我這心裏是又喜又憂。寶玉，你給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跟那天馬道婆的事有關？”
寶玉聽賈母相問，心裏快速的盤算了一下，這老祖宗是個有定性的，這十幾年，他愣是把寶玉留在身邊，卻從不跟別人說原因。
看來有些事情跟她坦白一下也好，這樣以後做事也好做，還能得到她的幫助。
至於怎麽說，總不能說是因為馬道婆的法力通天，那老虔婆不是什麽好東西，這種好事怎麽能按在她身上，趁機黑她一把才是真的。
老太太是信鬼神的，那就拿這個說事吧，半真半假才更能取信於人，於是從賈母手裏拿回通靈玉，對賈母說道：
“老祖宗，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不過這事可跟那馬道婆沒有任何關係，她那天就是瞎說一通，騙您的香油錢的，而且這馬道婆專好收人錢財，做魘魔法害人，不是什麽好人。
孫兒其實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這夢開始時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說給您聽。
就是馬道婆來的那天的頭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中有個老神仙，是個白胡子老爺爺，說是受祖父他老人家的英靈之托，專門來給我指點迷津，搭救咱們賈家危難的。
我哪裏信他這個啊，咱們家是國公府，能有什麽危難？
他便跟我說了很多事情，大多我都忘記了，隻記得他好像說什麽大姐姐明年會封貴妃；說咱家要起一座大園子，名字叫做大觀園，等等。
我說這不都是好事麽，他便說這幾年自然是好的，但過幾年就要敗落了，說蓉哥兒媳婦會生一場大病，若是不好好救治，後年就可能熬不過去；甚至連揚州的林家姑父也是這樣；還說什麽樹倒猢猻散，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
後來又給我看了好些畫冊，當時沒看明白，這兩天才琢磨過來，說的是咱們家好多女孩子的下場，竟都是淒淒慘慘的。
他還教了我好多以前聽都沒聽過的東西，都不用我學，直接就印在腦海裏，好像以前就懂得似的。
最後，他把我的玉拿去念了一通咒語，說這玉本是一塊神石，有一些神通，它既然選擇了我，就是與我有緣，讓我好好保存，不可丟失。
醒來後，果然學的東西都在，這玉也的確有神通，它能變出玉石來，我讓它變了一塊翠玉，現在還在我屋裏放著呢，一會兒讓人去拿來給您老看。
這麽一來，我就信了他的話，一想到他說的咱家的下場，我著急啊，又不能跟別人說，我怕沒人信我，就自己一個人，拚命想辦法，做事情，我想救咱們賈家。
隻是奇怪的事，他說咱家還要五六年之後才會敗落，今天這麽大的禍事，他竟沒提。”
寶玉一邊說，賈母一邊不住的念“阿彌陀佛”，等寶玉說完，她也念了不知道多少個彌陀佛了，看寶玉不說了，賈母這才顫抖著問：“我問你，你可見到你祖父了？”
寶玉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過那老爺爺告訴我說，我祖父英靈不散，一直在保護著咱們，他就是受祖父他老人家的托付，才來找我的。”
賈母落下淚來：“這老頭子，這是怪罪我當初的做法不對啊，可是不對你托個夢給我不行嗎？你給我說了，我還能不照著去做？你撒手走了，卻把這麽大的難題交給我，我有什麽辦法。”
寶玉連忙安慰賈母：“老祖宗，您別傷心，估計是祖父沒法托夢，要不然我在夢中連神仙都見到了，怎麽沒見到他老人家呢？再說了，托夢給您，還怎麽教我這些東西，這得靠哪老神仙。”
賈母連忙拭了拭淚，道：“好孫兒，你說得對，那老神仙可曾說是何方神聖？咱們該給他立個牌位，每日裏燒香敬奉才是。”
寶玉一揮手道：“不用了，我專門問過，他說此事乃是泄露天機，萬萬不可宣揚，對他對我們都不好，因了我祖父的關係，才能對你說，別人都不能提起的。”
寶玉一番話，專拿榮國公和通靈寶玉說事，賈母是徹底的相信了，不僅如此，還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怎麽就耽誤了寶玉十幾年的時間呢。
好在老爺及時出手，今後便把府裏的事情交給寶玉去做，全力支持寶玉。
至於將來做成什麽樣，她也不管了，老爺決定的事情，總是有道理的，隻管去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