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前麵，黑洞洞
次日，寶玉梳洗了，給賈母請了安，便去了小廚房，交代兩個廚娘，將昨天剩下的材料準備好，什麽時候做，等他的消息。
又叫人找來隨身的首席大小廝茗煙，吩咐他去拿一壇好酒，一會兒帶著隨自己出門。
等回來時，鳳姐已經梳洗打扮好，辭了王夫人、賈母，正來尋寶玉呢。
於是姐弟兩個坐了車，引了一眾丫鬟婆子小廝們，一時進了寧府。
茗煙等小廝留在二門外，寶玉和鳳姐坐車直至儀門。
賈珍之妻尤氏和賈蓉之妻秦氏婆媳兩個，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婦等接出儀門，寶玉和鳳姐下了車，上前與尤氏見禮。
寶玉知道可卿隻有十八歲，剛過二八年華，正是女子越長越漂亮的時候，自是鮮豔動人。
然尤氏已經三十多歲，按說在這年代就是半老徐娘，容顏不再了，可尤氏看上去竟像隻有二十多歲的人，仿佛歲月竟不能在她臉上刻下痕跡來，或許是一直沒有生養的緣故？
看著眼前的兩人，一個粉麵含春，一個玉麵帶笑，像兩朵姐妹花似的，加上旁邊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的王熙鳳，再想起賈府中一幹佳麗，寶玉不禁感慨，果然高門多美女。怪不得在自己前世，那高山上的城市美女賊多，想來是當年做陪都，俊男靚女和高官多的緣故，基因好啊。
寶玉和鳳姐在儀門前下了車，尤氏迎上前來，一手拉了鳳姐，邊寒暄邊往上房而去，一手又要來拉寶玉，寶玉卻早已悄悄落後兩步，剛好與可卿同行。
那可卿便攜了寶玉的手，邊走邊道：“叔叔平日難得過府來玩，今日盡可放心去玩耍，晌午若玩累了，隻管去我房裏歇息就是。”
來到上房入座，可卿獻茶畢，隻見賈蓉進來請安。
寶玉問道：“大哥哥今日不在家嗎？昨日說要宴客的。”
尤氏道：“一早出城與老爺請安去了，晌午前必要回來的。與馮家公子約的是未時見麵，不礙事的。可是，你怪悶的，坐在這裏做什麽呢？何不也去逛逛。”
旁邊可卿笑道：“今兒巧，上回寶叔立時要見的我那兄弟，他今兒也在這裏，想是在書房裏呢，寶叔何不去瞧一瞧？”
寶玉知道秦可卿說的是秦鍾，心說，要見他的可不是我，是原來那個寶玉。
在現在的寶玉眼裏，這秦鍾是一個舉止輕浮可厭、生性涼薄、自私而無擔當的小無賴，再想到原著中他還曾經和寶玉搞gay，真是討厭甚至厭惡他。
但寶玉知道，他有這感覺是因為他劇透了。在別人眼裏，秦鍾仍然是舉止風流、人品出眾的俊俏後生，惹人憐愛。而且秦可卿早已經安排好，要讓他進賈家家學讀書，此時隻不過是想讓秦鍾借機結識自己而已。
但他實在不喜歡秦鍾，因而並未說話，坐在那裏沒有動。
倒是鳳姐笑道：“既這麽著，何不請進這秦小爺來，我也瞧一瞧。”
賈蓉便去帶進一個年輕後生來，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粉麵朱唇，身材俊俏，隻是怯怯羞羞的，有女兒之態。
鳳姐見了喜歡的了不得，拉到身邊問東問西，又送給秦鍾綢布料子、狀元及第的金錁子等做見麵禮。
寶玉隨著眾人說了幾句話，趁著鳳姐稀罕秦鍾的功夫，托辭出去，徑直出了二門，找到茗煙，帶著酒，兩人溜溜達達的往賈家祠堂方向而去。
賈家祠堂在寧府中，單獨圈出了一個小院，平時隻有一個老奴看守，罕有人至。
祠堂院外有一排三間房子，卻是當初榮寧二公還在時，以府兵看守祠堂，這房子便是當時看守祠堂的府兵居住的地方。
後來榮寧二公去世，賈敬棄武從文，考取了進士，整個賈家也希望轉型到文官的道路上來，那些府兵便漸漸的離散了，到現在，這房子裏隻剩一個人在此居住。
剛走到祠堂附近，就聽房子那邊隱約傳來一陣嘶吼，聲音蒼老。
寶玉招招手，讓茗煙回府去，找小廚房把昨天剩下的東西做點雞腿雞排拿來這裏，然後自己拎了酒壇朝聲音來處走去。
轉過祠堂牆角，隔著一叢花樹便是當年府兵居住的房子。
繞過花樹，來到屋門前，聲音清晰了起來，原來是有人在屋裏唱大戲，聲音蒼老嘶啞，還多不在調上，但那股子勁頭兒卻讓人聽得有些熱血沸騰，隻聽裏邊唱到：
“氣的俺，怒衝霄，哪怕他兵來到，殺他個血染荒郊。
百萬軍中人翻馬倒，管教賊性命難逃，管教賊性命難逃！
匹馬單槍，東闖北搗，抖威風今日把賊剿······”
寶玉在外邊聽到這裏，隻覺得氣血翻騰，他不曉的裏邊唱的啥曲，但他一直很喜歡《大宅門裏》白七爺的那段唱詞，隻覺得與此時非常契合，竟是不由自主的高聲吟唱了出來：
“看前麵，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幹幹淨淨。”
裏邊聽到外邊突兀而起的唱腔，停了一停，待寶玉唱完，卻又接了下去：
“呀——呔，緊--緊加鞭趕奔賊巢，
哎--哎，不--不由人心似火燒。
又不是鐵浮屠，哪怕他蓬萊山倒。
挨挨擠擠金兵亂擾，管教他插翅難逃，管教他插翅難逃-——。
哎--哎，俺--俺今日滑車盡挑，一定要拚命把賊剿。”
就這麽一路嗚嗚喳喳的唱了下去。
聽了半天，寶玉不由得又喝了一聲：“好！唱得好！”
裏邊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哪個小王八羔子，壞了你焦老太爺的興頭。看你也會咧咧兩句的份上，進來喝兩杯。”
寶玉聞聲，抱了酒壇子，推開門，進到屋內，便見一個身體健壯的老頭兒，正在火爐邊，就著兩碟醬菜，喝著小酒兒唱老曲兒呢。
寶玉知道這就是寧府的焦大，是個混不把主子放在眼裏的人物，當下道：“焦老爺子，你那酒喝著不夠味兒，來，喝我這個。”
來到火爐旁，拍開酒壇，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焦大猛地一吸鼻子，眼睛亮了：
“好酒，這香味，嗯······是南省來的惠泉春吧。呀，多少年不喝這個酒了。
這個······寶哥兒，沒想到，這寧榮兩府裏，還有你這樣的人物，來來，焦大跟你喝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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