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如霜的病房裏,徐劍的雙手在顫抖,在哆嗦。
自從十年前抓起了槍,徐劍的雙手就沒有顫抖過,哪怕是眼睜睜的看著戰友們身陷火海,哪怕是被冷血的澆灌用冰水澆灌全身,哪怕是戰場上用子彈的火藥點燃自己崩開的肌膚,徐劍的雙手都沒有顫抖過。
今天,徐劍感覺自己的手已經停不下來了。
“你……說的是真的?”呆呆地凝望著病榻上將死的老人,徐劍感覺自己的目光太過凶狠了,哪怕是戰場上對付窮凶極惡的走私犯,哪怕是在亞美尼亞的軍武比賽上望著那個故意給自己打低分的裁判,徐劍都沒有用過這麽凶狠得能殺人的目光看過別人。
“不然呢……”哆哆嗦嗦地躺在柔軟的羊毛枕頭上,舒老滿臉的皺紋如同燙軟的樹皮一樣掛在臉上,那雙山羊一樣渾濁的雙眼中發出悔恨的光芒:
“不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我舒某人能把這些事兒告訴你?孩子,我這一生虧欠的人太多了,你們是我最對不起的一夥兒!”
“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捏緊的拳頭如同一個凍壞的沙包一樣狠狠地砸在舒老的病床前,徐劍真想衝上去掐斷這個老東西的脖子。
可是一想到如果沒有這個老人最後一絲殘存的良知,自己怎麽會知道今天的事情?自己怎麽會有機會給自己死去的兄弟找出那條幕後的黑凶!
“沒用了……沒用了……”
苦笑著望著徐劍凶狠如狼的雙眼,舒老仿佛看透了世間的一切,哀傷的雙眼斜斜地望著不遠處的磨砂玻璃板,流淌著口水的嘴角勾起一抹失落至極的苦笑:
“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我這一生功名利祿全都占了,可是到頭來呢?還不是讓以前的老長官放在這個籠子一樣的地方等死?看都這玻璃板了嗎?他甚至連陽光都不願意讓我看一眼……當牛做馬,也不過是這個妻離子散的下場!”
苦笑著搖搖頭,歲月仿佛吹去了舒老最後的一份力氣,他如同一灘爛泥一樣躺在病床上,渾濁的雙眼呆呆地望著病床前不住發抖的徐劍,仿佛在嘲笑他已經不可能從自己的身上帶走任何痛苦。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沉默地低著頭,徐劍微長的短發裏滲著渾濁的汗珠,如同湧動的蜂蜜一般緩慢地沿著他滿是暗疤的額頭流下,知道了當年兄弟們的死還有隱情,徐劍抬起頭來,望著已經氣若遊絲的老人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謝。
謝謝你當初救了我的命,我恨你沒有救下我兄弟的命!
轉身背對著身後將死的老人,徐劍感覺自己的頭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貴。
什麽狗屁天官,還不是一群混蛋!
捏緊了拳頭控製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怒意,徐劍像是在勸解自己一樣,望著眼前光潔的磨砂玻璃笑道:
“你放心,你終歸是救了我,我會感激你一輩子!謝謝你給我這個為我兄弟報仇的機會,舒夢的安危我徐劍活著就會保護她,至於你這個改名更姓的倒插門女婿,我隻能用我平生所學去撬開他的嘴了!”
惡狠狠地對著磨砂玻璃板吐出了嘴裏的最後一個字,徐劍沉默著彎下腰來,拉著早已經被方才失控的自己跺斷了兩根肋骨舒建禮,如同拖死狗一樣把他從病房的小門裏拖了出來。
“先生……舒老他……”站在門口的小護士如同一隻顫抖的鵪鶉一樣縮在牆角,方才徐劍在房間中暴怒的過程她全都聽到了,那種瘮人的嗓音,惡毒的目光還有那一腳踹斷舒建禮肋骨的舉動,都讓這名柔弱的護士感覺眼前的男人是個可怕至極的人。
或者說,不是人!
“死了。”徐劍冷冷的一笑,冰冷如霜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小護士驚恐的雙眼,繼而伸手一拽,打開小護士側後的房門,拖著死狗般吐著鮮血的舒建禮走出了病房。
驚恐的尖叫聲轉瞬即逝,徐劍懶得回頭看那個捂著嘴巴的小護士是如何衝進病房的,此時的他隻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冷的,那種背叛的感覺,那種憤怒的情緒仿佛一團火苗,要從裏麵將自己的五髒六腑燒灼幹淨。
“徐老虎,你怎麽樣?”打開房門從側後方的小房間裏走了出來,崔全烈光溜溜的額頭上反射著頭頂的白光,如同一枚圓滑的雞蛋一樣出現在徐劍的麵前。
“你手上有什麽該死之人的名單嗎?”徐劍的嘴角撇出幾分冷意,冰冷的目光看得跟著崔全烈走出來的守衛心裏一陣發毛。
這種嗜血的眼神,他隻聽說過,卻沒見過。
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這個家夥一定殺過不少人。
“你要幹什麽?”崔全烈迎著徐劍的目光淡淡一笑,聽著耳邊有些嘈雜的通報聲對著徐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裏已經不適合呆著了,我們還是到樓下去談。”
“不用。”徐劍伸手一拽,拖著地上的舒建禮往崔全烈的腳邊兒一放,昂著頭淡然的笑道,“這個人交給你,別讓他死了。我擔心我現在的脾氣提審他會忍不住一拳打爆他的腦袋,給我幾個該死之人的名單,我替你搞定他,順便發泄一下!”
“沒問題,我手上的名單很長,你可以在京城鬧一個晚上!”崔全烈望著徐劍的雙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遞到了徐劍的手上,“打第一個電話,他會給你提供你所需要的所有工具!”
“給我一輛摩托車,剩下的我不需要!”徐劍捏了捏手上的手機,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抬頭望著崔全烈,“明早五點我們在這裏見麵,我知道他對你也有用,別讓他溜了!”
“放心,如果他溜了,我就活不成了!”崔全烈幽幽一笑,望著徐劍遠去的身影,輕輕的打通了一個電話,“老袁,你該升職了!不用謝我,這都是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