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在這個山頭,重重的高大林立的樹像是屏障又死一個堅不可摧的牢籠,將所有的人包圍,這場百年的恩怨,在今日終是要了結了。
一場對持,一觸即發。
此時若惑陰白的手就要纏上他的肩頭,陰氣與濃重的殺意,化作一團大弧度的光束。
笙漓反應過來凝聚了靈力想要擋下她的那一擊,但卻有一個比她更快的身影,飄飄渺渺的輕盈,接下若惑的襲擊後便開始廝打起來,在陰霾的半空劃下一道道刺眼的光暈,竟是不分上下,那個青影如風如煙,在雨夜裏看得不真切,笙漓卻覺得她是那麽的熟悉。
傻子此刻站在寧淺辰的麵前,冷麵如霜。
笙漓訝異“你怎麽跑出來了?”
他不理她甚至沒有轉過頭去看她,笙漓看到他的腿已經不再流血,連同周身的氣息都變得與先前不同,沉穩自持中散發著的是漠然與冰冷。他攔住持著拂塵要飛身上空的玄衣道長——或者說寧淺辰。
“你不用去,這是姑姑與那魔姬的恩怨,姑姑不想你插手。”
“她……”冷靜自持的道長此刻那副仙人脫俗的表情開始破碎,有些不敢置信,又像是意料之中,聲音顫抖著“她,是青淚嗎?”
傻子點頭,冷冷地看著他“她是,她就是你死了二十一年的妻子。”
他頹敗地往後跌了一步,笙漓看不懂那種表情,那是一種深切的哀傷,卻又並非是哀傷,還帶著那種疲憊的笑,是的,他在笑,可是他的笑卻又為何是那樣地悲痛?
“或許,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傻子仿佛沒有看見他臉上的哀痛,寧淺辰也沒有再講話,於是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那是一個故事,那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參與過這個故事的人,不多。
那年,有一隻百年修煉成人形的靈狐,因為貪戀人世間的繁華,好奇那些被賦予了人的思想而寫成的可歌可泣的紅塵裏的故事,於是偷偷地來到了凡間。
初到凡間的時候,她因為不懂人世的人心,被一個有法力的道士所傷,在化作原形的時候又恰巧被一個屠夫所捉,眼看就要魂斷於刀斧之下,卻被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所救。從此一顆心便落在了凡塵之中。
她因為害怕再次遇見斬妖除魔的道士而附生在了一個即將死去的孤女身上,並將原本的狐狸真身安放在了一個山洞之中。她成了那個孤女,卻因為魂魄附生有違凡塵次序,所以每天必定會遭受嗜身噬心的痛苦,那樣的痛苦,恐怕沒有親生經曆過誰都無法體會。
在人間輾轉多年,終於,她找到了那個曾經救了她一命的書生。
那書生就如同她所知道的溫柔,樂於助人,不喜名利。
他愛作畫,愛呤詩句,他總是會在河畔擺個書
攤子,明明滿腹才氣卻不想被世俗官場的濁氣所染而不去公考才子仕途,他說就算做個窮酸書生,一輩子自由自在也很好。
再後來,他們相遇,再後來,她愛上了他,他也是。她想這或許是劫卻又是她的命運。於是即使每日受著錐心的痛苦她亦甘之如始。
她對他說,我來是為了今生今世永遠跟隨你。
她說,我愛你。
她說,不讓無論發生什麽,永遠在一起,就像眉與眼永遠都在一起。
她說,布裙荊釵,風雨相依共偕百年。
她成為他的妻子,沒有證婚人,沒有熱鬧華麗的酒宴,隻有他們兩人與天地為證,她不在乎。
她想,或許可以一直這樣生活,凡人的壽命隻有百年,而她可以活很長很長的時間,那麽,她會陪著他到死亡的盡頭,然後再尋找他的來世。
如果就這樣,即使她很痛苦,但是她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這些痛苦並不算什麽,直到她想真正變成一個人,一隻靈狐變成一個人。
傻子宵錦看著他,勾勒笑,“她想變成一個真正的凡人是為了什麽,我想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他知道,他怎麽會不知道,那時候他每每羨慕鄰家那可愛的小孩兒時與她說,青淚,你瞧那孩子多可愛,若是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比他更可愛。那時候,他為何沒有望見那個嫻靜的女子柔光中的哀痛,他沒有看到。
“那時候禹桐鎮上曾經發生過一場大事情,卻因為地方官員的壓迫而並未稟告至上京。”
那確實是一件大事,那個小鎮上,曾經發生了幾十個孩子一夜失蹤,有人傳言是人販子所謂,有人傳言是妖魔所為,其實,確實是妖魔所為,而那妖魔便就是若惑。她利用心智不熟的嬰孩逆天修煉魔功,利用青淚助她一臂之力,青淚或許是自私的,她想依靠若惑的能力將她蛻作凡人,可她又是那麽的善良,她知道他最喜愛的是孩子,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多無辜的孩子喪命,千鈞一發之時,她終還是為了那些孩子而違背了若惑的意願。
那一場的鬥法她自然不能與魔界的若惑抗衡,被若惑打成重傷,那具孤女的軀體便無法再用,然而那天或許是天意如此,她竟在無意間得到了若惑用以修靈的真魔珠。
若惑沒有了魔珠便無法再有能力,而她被若惑所傷,留得一絲靈魄注入了狐狸的真身。
“後來的事,怕是你已經料到。”宵錦轉向寧淺辰,看著他一點點地驚愕,一步步地痛徹心扉。
“她化作靈狐來找你,你聽了那個道士的話講她認作是殺你妻子的妖,那一劍斬下去的時候你甚至都未發現那隻狐狸看著你的眼晴在流淚吧?”
宵錦的話語是諷刺的,可是他……他怎麽會沒有看到那隻狐狸的眼,那樣奇異地盯著自己,流出淚水,他看到了啊!但那時候他心中都是仇恨他恨他的妻子被妖所害,他那溫婉的妻子,那日一早他出門去擺字畫的時候,破舊簡陋的屋子,她坐著,手裏拿著棉布比劃。她在大暑天為他補冬衣,他覺得沒有必要。
她笑著說:等天涼了再做就太遲了。
他說怎麽會遲。
她說天寒驟變非是人可預料,早早做了準備才不會讓夫君你凍著,現在補了衣也好防個萬一。
他笑她太過杞人憂天,卻不想,天意,向來是難測。
再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她的屍體,他這樣愛著的妻子卻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也起不來,再也不會在天寒時為他添衣沏茶,再也不會在他回到家中是溫柔地笑著說吃飯了,再也不會在夜半時陪著他作畫吟詩作對。
那道長告訴他,殺害他妻子的是狐妖與魔姬,她們不光殺害了他的妻子,以及鎮上幾十個孩子,都遇害了。
他深信不疑,就是那時那隻青色靈狐突然出現在他的屋前,那把斬妖劍應聲響起,他知道那是妖,下手時沒有一絲留情,他隱約覺得不對,若是妖,為何也不多為何不做反抗,那時他未做深想。
自那時起,他立下誓言,殺妖除魔,說是為天下蒼生,或者是說他為的隻是自己的私心,也許在哪一天他若是被妖魔殺害,倒算是一場解脫。
命運便是如此,天上的司命所作的劫難,多半隻是讓世人得已頓悟,或是墮落,而他在兩者之間,竟也受了仙道的點播,愈加厲害,便在宿世間徘徊。他或許還在牽掛,留戀,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在世間徘徊是為了斬殺為禍人間的妖魔,還是為了再次遇見她?
至於有一天他突然在王宮之中發現若惑的身影,冥冥之中是誰在編排這一切?
那日他與若惑廝殺,彌留之際仿佛見到了她的身影,她的容顏,在他心中從未更改,浮沉在他的腦海裏,那麽清晰,已知她已融入自己的血脈,抹不去擦不掉。
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並未被若惑傷半分毫,他已猜到是誰救了他,他卻不敢相信。
寧淺辰悔痛“她該恨我,那麽多年來她不曾出現在我麵前,我以為她死了,修得仙道身不過就是為了再見她一麵,可是我卻未想到她卻是我害死的,她死的時候必定比我此刻痛苦百倍,我卻不知。”
他說“她是那般愛我,為我可以放棄一切,可她不知的是,我從不懼怕她,她是人,或妖或鬼,我隻知道她是我的妻,今生是,生生世世都是。”
他說:“如今再遇見她,不論是否天道不允,我都要和她在一起,永世不離。”
“姑姑她僅留一絲幽魂在這世間,原本狐體被毀早該魂飛魄散,隻不過,那若惑的魔珠將她的魂體鎮住罷了。”宵錦無情地說出這段話,這麽多年來,若惑利用世人的貪欲之心殘害無辜人的性命已達到不死身,卻不能以已之力去害人,不過便是因為青淚取了她的魔珠她沒有能力再害人。這麽多年,若惑也一直在找青淚,她恐怕不會料到這一縷孱弱的魂魄竟藏身在名聲赫赫的將軍府。
此時青淚與若惑鬥法,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若惑已死,便意味著青淚必魂飛魄散。
宵錦說:“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說:分分鍾斷更的危險,看我濃厚的雙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