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回府

  謝寧並沒有在房裏呆多久，便等來下人通知要回去了。小廝早已經馬車準備妥當，謝顏帶頭跟萬福寺的大師們道過別，留下一份香油錢眾人便上了馬車。采薇悄悄的往人群裏看了一眼，尋找著某個身影，可惜那人並未出現，采薇有些黯然。


  跟來時一樣，謝溫朗還是跟謝顏坐一輛馬車，隻是不知為何神情有異，對謝顏也不若出發前的親昵。謝顏奇怪的看了弟弟一眼，未作多想。馬車走的很快，眼見就要消失在山道裏，耳畔突然響起了幽幽的笛聲。那笛音婉轉悠揚，延綿不絕，又似乎帶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愁意。謝寧鬼使神差的掀了車簾回頭看了一眼。


  采薇輕咦了一聲，“那不是傅公子？”


  謝寧也看到了，寺廟邊上一處高高的山坡上傅懷玉一襲白衣，手執玉笛。似乎是注意到謝寧的目光，便停了下來。謝寧的眼睛還沒有靈光到隔著老遠還能跟人對望的程度，隻是本能的覺得對方是在看她。哪怕先前有多少過節，離別之時總也會有些悵然之意，況且謝寧也不是斤斤計較之人，便也不吝嗇的展顏一笑，方坐回車裏。


  傅懷玉從小練武，自然耳聰目明不似一般人，他不僅看見了，而且看的還很清楚，那一笑幹淨澄澈毫不作偽。他雖對對方有意，但卻不是兩情相悅，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多少唐突了佳人，本以為佳人就算未惱也會像先前那般對他不假辭色，倒沒想到佳人的胸襟絲毫不必兒郎。


  不愧是他傅懷玉看上的女人！


  想著，不由的也露齒一笑。將玉笛放在唇邊，笛音一改先前的低迷，仍動聽非常。謝寧不懂音樂，不過不影響她覺得好聽，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仔細聆聽著。采薇坐在謝寧身旁也安安靜靜的聽著，想著自己的心事，也想著離開前謝寧跟她說的話。


  第一輛馬車內，謝顏有些詫異的嘀咕著：真是奇了，也不知是何人居然會選在此處吹奏《鳳求凰》。謝溫朗身量小，直接躺在馬車內小睡著，肉嘟嘟的小臉上一點精神都沒有。


  “寺廟清寒，這些日子朗弟受苦了，看這臉都瘦了一圈。不過不怕，我們馬上就要回家了。”


  謝溫朗沒有睜眼不過仍能清楚的感受到謝顏言語裏的心疼之意，心裏不由的愈加矛盾和苦悶，乖順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采薇突然開口喚了謝寧一聲。


  “我想學跳舞！”


  采薇的目光堅定而執著，謝寧心裏不由的五味雜糅。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想著一個人默默的付出，無怨無悔。杏眸倏地尖銳無比，“你可想好？跳舞很難學，不僅要靠天賦，更要靠日複一日的練習，寒來暑往一刻不歇你受的？”


  采薇沒有因為謝寧的咄咄逼人而退縮，也沒有因為謝寧描述的艱辛所膽怯，反而更加堅定的點頭，“受的！”


  謝寧一反常態的嚴肅了麵容，“既然你這般堅定，那我自會為你想辦法，但是將來不管發生什麽你若是有丁點兒的後悔或是不值，我也不允許你半途而廢！我尊重你的意見，但是我也要你明白任何人都該為自己的選擇做出代價。”


  就像她，曾經為了一個男人傻傻的付出一切，到頭來卻換得無情的背叛，淒涼收場的結局。而在這個世界，階級劃分如此森嚴，她比她所想象的要付出的更多，承受的也更多。但是不管將來發生什麽，她承諾，她會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盡她所能，護她周全。


  雖然謝寧板著個臉，但是采薇臉上沒有絲毫的懼意。她早就摸清楚了對方的脾氣，清楚的知道那掩藏在嚴肅麵孔下的溫柔。“采薇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將來會麵對什麽，但是采薇不怕！”


  “好。但是你記住，不管以後發生什麽，我永遠都在。”


  心像是被什麽柔軟的東西觸動了一般，溫暖中帶著絲絲的酸麻的感覺讓采薇直接感動的哭了出來，滾燙的熱淚毫無征兆的奪眶而出。


  這是她聽過最最動聽的的話語。采薇雖然天真偶爾還冒著傻氣，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其實她看得比常人更清，也更加清楚的知道這句輕飄飄的話語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和重量。


  從小，采薇就被灌輸主子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的一切，主子遇到危險她們要奮不顧身、豁出性命。早在進入謝府那一刻起，她便明白自己的價值便是服侍主子，自己的命也是主子的。所以她毫無怨言的被分配到了最不受寵的被稱之為廢物的謝寧身邊，哪怕常常饑一頓飽一頓，在府裏如履薄冰。她第一次看到謝寧的時候，謝寧剛被人欺負過正躲在房間裏偷偷的哭泣。她過去的時候謝寧已經哭的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憐，額頭上還起了一個紅紅的大包，瘦小的身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當時年紀還小的她看著就覺得疼。


  她用嬤嬤教她的伺候主子的方法小心翼翼的把謝寧帶到椅子上坐好，打了一盤冷水幫她擦拭幹淨小臉和手腳，看著她對她露出第一抹帶著三分好奇七分羞怯的笑容，當時她就想，以後她要做的就是盡她所能照顧好小主子，而這本就就是身為下人的她該做的。但是她忘記了，她隻是一個下人，也不過是一個下人。


  日複一日，謝寧終於在她的眼裏慢慢長大，她甚至已經沉默著接受了所有的一切。但是毫無征兆的，就像是突然有一天，她再醒來一切都變了。一直由她護著的姑娘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竟讓她升起了依靠的感覺。她有些不安，卻欣喜於她的改變。她家姑娘，本該是備受尊崇跟謝顏一樣的存在。


  姑娘就是姑娘，本就是她該用性命相護的存在。她對她意外的寵愛和包容，讓她受寵若驚的同時也打心底裏感激，她從沒有奢望過自己在姑娘心裏占有一席之地。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後麵的‘恃寵而驕’，她雖未言明卻一直感懷於心。而今，謝寧更是給了她如此重要的承諾，重要到她承受不起。


  采薇直接就跪了下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言語在此時竟然如此的蒼白，“我……我……”


  “你這是做什麽？我又沒怪你，你……你別哭了，快起來！”謝寧無措的想要拉起采薇，心裏不由的疑惑，難道她剛剛太嚴肅了結果把采薇嚇到了？


  她不笑的時候真的那麽恐怖嗎？


  采薇知道謝寧誤解了，但是她隻能嘩嘩的流眼淚激動的說不出話，磕了幾個頭就被謝寧強製性拉了起來。


  然後謝寧對著她又是哄小孩似得的左哄右哄的，弄得她臉紅到不行，又不知該怎麽解釋最後隻能任由謝寧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揭過。


  采薇不知道，因為她的這一舉動，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謝寧看到她立馬會笑的非常奇怪。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總有種麵皮扭曲了的感覺，看的她不自覺的起一身的雞皮疙瘩。醒悟過來後采薇一臉愧疚的對自己這一反射行為自我反省。但是效果似乎不理想，最後沒辦法，那段時間她隻能有意無意的躲著謝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