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鎖同心
紅茵看見了葉寒在裝東西，想起自己也是需要裝些東西的，便放下了手中的銅鏡，起身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了，紅茵將前日買的小玩意兒都抖落出來，準備都裝著。
兩個紅色的東西滾落到了紅茵腳邊，紅茵想了想才想起這是什麽東西——
同心結。
挺好看的，不帶著有些可惜，小巧精致卻不容易放著，紅茵看見了在書案上放著的傘，當做傘綴吧。
在葉寒有些不解的目光下，紅茵將梨花白的傘柄上的小洞裏，纏了一個同心結，想纏上第二個的時候卻因為太小已經塞不進去了。
梨花白也是有些許靈氣的，此時散發出幽幽的紫光，似是有些哀怨紅茵為何如此粗魯地對待它。
葉寒看著紅茵有些懊惱的拍拍自己的腦袋，不由得臉上掛上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紅茵嘟著嘴，朱唇點了一絲紅暈，愈發顯得嬌俏。
紅茵似是想到了什麽，眼睛閃亮地看著葉寒，葉寒不禁有些後背發涼，紅茵又想幹什麽，這個小祖宗簡直就是他的災難。
紅茵並沒有看葉寒，而是看向了葉寒身後的東西，葉寒看見了紅茵緊盯著後麵的目光，有些不解地向後看。
那裏隻有一樣東西，葉寒也肯定紅茵是看見了它——
毓寒劍。
紅茵像隻歡脫的小狗一樣奔向那把劍，葉寒的嘴角抽了抽，隨她的心願吧，不過就是一個小掛飾，掛上就掛上吧。
葉寒並沒有看清楚紅茵手中紅色的東西是什麽，直到紅茵有些驕傲的將劍舉到他麵前的時候他才看清劍綴竟然是一個小小的同心結。
“主人你看，好看嗎？”
紅茵神采奕奕，葉寒不忍心打擊她，可葉寒向來不喜歡他過張揚的顏色，這紅色有些太過於妖豔了，這個同心結並不是他想得到的，所以葉寒還是想將這個劍綴摘下來，他不太習慣有這些東西。
“紅茵，你帶著就好，我就不用了。”
說著，便伸手要去將劍上纏繞的小小情物摘下，這個紅色在葉寒眼中是有些礙眼的，這有些燙手的同心結讓葉寒不禁小心翼翼，隻不過剛剛解開一個小扣，他就聽到了紅茵不情願的聲音。
“為什麽啊？兩個呢，紅茵一個，主人一個不好嗎？”
紅茵臉上大多是疑惑，不解，還有的是不甘心，嘟著嘴，滿臉不情願，看上去就是副委屈的樣子，雖然葉寒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委屈。
手指微微頓了一下，指腹剛剛撫摸過的地方，還留有一絲溫度，同心結不再如此燙手，葉寒閉上眼卻又猛地睜開，反手將那個小扣係上，罷了，何必想這麽多，紅茵隻是覺得好看而已，一個小小的同心結，何必在意這麽多。
紅茵看見葉寒不把同心結解開了，便有些開心，天真的樣子不像是一個及笄之年的少女。
“那主人一輩子都不要解開啊！”
澄澈如秋水的眸子映照出了葉寒的身影，那個男子清冷的麵容有些鬆動，似是什麽堅不可摧的東西潰不成軍，紅茵舉起小拇指在葉寒的麵前，小孩子一般的動作讓葉寒有些說不出的狼狽。
“好。”
隻是輕輕說出了一個字，紅茵也知道葉寒是妥協了，葉寒將手輕輕和紅茵一樣打了一個勾，算是約定好了，不再改變。
當紅茵再次觸摸到葉寒的手時，卻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覺得這是正常的罷了，陰陽人沒有體溫而主人不管如何還是有體溫的，所以碰到的時候自然是有些燙的。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這樣安慰自己，以至於多年後她懊悔於看不清自己而失去了一切的一切。
紅茵將毓寒放在了葉寒身側，轉身去收拾別的小東西去了，葉寒伸手再次撫摸了一下那把劍，毓寒似是不喜歡這樣的配飾而有些反抗同意將配飾係到劍上的葉寒，葉寒輕輕用修長的手指彈了一下毓寒，它便不反抗了。
葉寒拿起這把劍，仔細的看了一遍，淡藍色的劍周身散發著一股涼氣，薄如蟬翼，葉寒自小便被母親教導喜愛陰物，這把劍也算是有七分陰寒了，可整個劍身都是冰涼的，但劍上小巧精致的紅色同心結有些燙得嚇人。
本不相配的兩個顏色卻是十分的和諧，這個紅色也算是點綴了一下這把單調的劍。
葉寒的眼光時時留戀在那個不起眼的同心結上，覺得它有些礙眼，可卻讓葉寒有著不明的感覺，他的劍，應該會有一個同心結，這樣來看，其實也不錯。
紅茵並不知道同心結是什麽意思，她隻不過是喜歡這些靈巧的小玩意罷了，也就是因為如此，葉寒才允許她掛上，既然隻是個無心之舉，無妨。
但他是知道這同心結是什麽意思的。
一鎖同心。
他曾經以為除了那個女子之外，不會有人給他如此深的觸動，沒想到這個人和那個女子是有七分相像的，沒想到這個人是個不懂感情的陰陽人。
葉寒看著紅茵有些忙碌的背影，久久不言，孤傲的背影卻顯得格外的單薄，紅茵並沒有注意到來自葉寒灼灼的視線，仍然自顧自地收拾著需要的東西。
葉寒收回了目光，將紅茵的一些衣物和自己的放在一起，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太陽已經有些西下的趨勢，紅茵帶著些紅暈的臉頰上出了微微的薄汗，本應該是冰冷的身體卻有了些溫度，大概是累的吧，紅茵這樣想。
“紅茵。”
“嗯？”
“要卸妝，生怕別人不認識你嗎？”
兩三句話交代了所有的事情，紅茵其實並不想卸妝，她自己還沒有看夠呢，撅著嘴，三個大大的不情願在臉上浮現。
葉寒一向覺得紅茵不甘心的樣子有說不出來魅惑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平日裏看來是小女兒的嬌態，紅茵隻不過是個傀儡術的犧牲者，是一個孩子，可今日的紅妝下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是葉寒不得不提防的誘惑。
該死。
葉寒在心底裏暗暗地罵了一聲，他不得不命令紅茵，縱然是嬌慣成性也不能如此任性。
“自己去打一瓢水，洗了吧。”
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葉寒周身散發出的一種寒氣讓紅茵剛剛有些溫熱的身體瞬間涼透了，不知道是溫度的變化還是如何，她竟然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葉寒連正臉看她一眼都沒有，紅茵小小的失落很快就暈染開來，莫名的心酸，也不知道為什麽，單純的覺得胸口有些疼，撕裂一樣，她覺得葉寒不必要這麽凶地對她，委屈的眼神看了葉寒一眼，但還是去打水了。
紅茵將妝容卸了，看到那個出水芙蓉般的姑娘，葉寒才放下了心，素雅的天性就好，雖然紅茵名中帶有朱色，但紅色應該並不是她的本性，那張被精致裝飾過的臉，剛剛魅惑人心的神情，讓葉寒悶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不是他的紅茵。
紅茵縱使心裏不算太高興，但到底是小孩子的心性，過了一會兒就忘了，西風殘照，二人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不久後，他們便要趁著夜色，離開這個小村落了。
按照葉寒所說，他們應該按照那日去集市的路線走到街上，這個夜晚是一定要奔波的，不能休息，現在是長安城城西，他們要去城的東南處，葉子祁的腳下，那裏雖然危險，但越危險的地方便是安全的。
葉寒相信那個地方應該已經搜索完成了，那麽在天子腳下，就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動蕩，何況葉子祁最愛的便是麵子，麵子上的事情，他肯定會做的很好的。
夜幕漸漸籠罩了最後一縷微光，黑夜如同猛獸般鋪天蓋地，拔山倒樹而來，讓人沉悶地不能喘氣，紅茵跟著葉寒，緊緊拉著他的衣袖，不敢放鬆一秒。
“咕嚕——咕嚕——噶——”
不知道是夜鴉還是貓頭鷹，淒涼的叫著殘夜，無人應答，繁星入海，她卻不敢抬頭看，生怕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窸窸窣窣——”
“遝——遝——”
小蟲子的聲音，腳摩擦在草地上的聲音，在寂靜的竹林裏顯得愈發恐怖，仿佛隻有她這裏發出了聲音，有亮閃閃的眼鏡在盯著她，紅茵一害怕，使勁拽了葉寒一下。
“那……”
紅茵伸手指向那個發亮的地方，語氣由於恐懼都是顫抖著的，沒有任何的提防，仿佛葉寒是她唯一的依靠。
葉寒感受到了，轉身看見黑夜裏臉色嚇得慘白的小姑娘，語氣顫抖，葉寒看了一眼她所指的地方，不由得心軟了下來，將她的手握緊，由於緊張過度，紅茵的掌心上都是虛汗，卻是冰冷冷的感覺。
“別怕，那是野貓，沒事的。”
聽到這句話，紅茵的心平靜下來了許多，慘白的小臉上不見平日的機靈，小巧的鼻尖上掛著一兩顆汗珠。
她握緊了葉寒的手，葉寒感受到了她這一動作，也同樣握緊了手，讓紅茵安心一點，這樣走出去的也會更快一些。
兩個人影在夜色穿行，一人白衣如同幽靈，而另一人藍衣如同鬼火，魑魅魍魎，百鬼夜行。
二人的身影慢慢在竹林消失，他們終於走出來了，而紅茵也因為緊張過度，脫力，腿一軟摔差點在了地上，幸好葉寒眼疾手快，扶了一下，將紅茵拉了過來，才避免了這摔傷。
葉寒將紅茵扶起來才發現二人的姿態有著說不出的曖昧，但葉寒也沒有管這些，有些心疼的看了紅茵一眼，紅茵的嘴唇都發白了，太緊張了都有些脫水。
紅茵隻是有些害怕，身體發軟，便使勁拽住葉寒的衣服，牢牢地不肯鬆手，直到葉寒將她扶起來，她才鬆了一些力，但眼神還是飄忽不定，這個竹林給紅茵留下的印像太深了。
隻可惜並不是什麽好印象。
“傻孩子，我又不是丟下你，不用這麽緊張。”
葉寒看見紅茵握緊的衣袖都濕了，可見紅茵出了不少冷汗，看樣子是嚇得，眼神也飄忽不定，不知道在看什麽，被葉寒的話回過神來，慌忙鬆開了手中的袖子。
葉寒看見紅茵的反應這麽過激，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麽，可能隻是單純的嚇得吧。
葉寒這樣想。
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二人起身，葉寒一開始準備從亂葬崗旁邊經過，兩三個月過去了，那裏應該也沒有什麽毒霧纏繞了，剛剛看到了紅茵的神情，葉寒也隻能放棄這個想法了。
那裏到處都是血腥味和已經腐爛的屍體，說不定還有吃腐肉的屍蛇，要是碰上了屍蛇就難以擺脫了，何況紅茵的神經已經這般脆弱了，不能夠再受太大的刺激了，於是葉寒決定從小道裏穿行。
但是小道是如北鬥七星般，曲折徘徊，不似一開始的道路是直直通向內城的，路途肯定會遠了不少，葉寒粗略的算了算，就算是再快的步伐，他們明天早上也隻能走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道路。
看著有些驚魂未定的紅茵，葉寒歎了口氣，先走一小段的路程再借宿吧，兩天之內離開這裏，隻能這麽辦了。
“紅茵，走吧。”
“噢，嗯。”
簡單的對話，紅茵的語氣已經平緩了許多了，葉寒也稍稍放下了心，握著紅茵冰冷的手，開始新的一番路程。
所幸，祁國的民風淳樸，並且禮法規定不是很嚴格，夜市也是剛剛結束，街上的人並不多，但也不少，足以掩護他們安全的走過去。
葉寒倒是不慌張，可紅茵卻仍舊是一副緊張的樣子，葉寒拍了拍她的肩膀，低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別怕。”
紅茵瞪大了眼睛，這兩個字如同春風一般沐浴了她的心，紅茵第一次聽見葉寒如此溫柔地說話，雖然隻是兩個字，但是足以讓紅茵安心。
耳邊的風似乎還在回蕩著這兩個字，紅茵感覺自己的耳朵有些癢，並且變得滾燙，紅茵低下頭來，輕輕地應了一聲。
“嗯。”
二人走了兩個時辰，當夜色開始緩緩褪去的時候，葉寒隨便找了一家酒樓，和紅茵一起住下了。
這家酒樓在葉寒去的時候剛剛準備要關門，既然生意送上門來了，老板也就依舊笑臉迎客。
“一個房間，今天晚上和明天一天。”
葉寒將一錠銀子扔給了老板，老板慌張的接住，葉寒看見老板這一臉勢利的樣子，不禁有些不屑，啟齒說了一句話讓老板有些吃驚。
“啊？”
老板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錠銀子是三間房的費用，況且二人男女有別，怎麽可能隻要一間房，應該是兩間吧。
“我還要再說一遍嗎？”
葉寒的眸子微冷，老板還是不怕死地問了一句。
“不不不，公子，這位小姐？”
葉寒看了紅茵一眼，紅茵的臉色算是正常了，他不希望有人記住他們在這裏住宿過。
“她是我妹妹，一個房間就夠了。”
老板立刻點頭哈腰地開始找錢，葉寒揮了揮袖子表示全部給了老板，葉寒可不想身上沾染這些勢利小人的銅臭味。
那老板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因為過於胖了些，臉上的肉都是褶子，紅茵看了，也不自覺覺得有些惡心。
“公子，小姐，請請請，上樓，沒錯，這件房間就是了。”
“需要我的時候吩咐就好。”
殷勤的指完路，老板便下樓了，下樓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容，油膩膩的，著實讓人喜歡不起來，葉寒沒有睡意，便讓紅茵睡下，可紅茵也並沒有睡意，兩隻貓兒一樣的眼，看著外麵。
黑漆漆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和她的前路一樣，漫漫長夜，無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