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魂醒亂葬
小廝們將屍體運送到了亂葬崗便轉身離開了,想到這些大家小姐竟然也都是身死荒蕪,魂丟亂葬,不由得有些感慨世事的悲涼。有個小廝向身後望了一眼,卻被屍體的腐臭味惡心的幹嘔了起來,旁邊的小廝拍著他的背,可那小廝轉身跑得更快了,這種生靈塗炭的地方,還是快快離去為妙。
想著,加快了腳步,幾個小廝踉踉蹌蹌地在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上越走越遠,漸漸沒了蹤跡。
亂葬崗旁寸草不生,烏鴉竊竊私語,像是在討論這些美食怎樣分配,屍體遍野,風聲微弱地纏綿。沒有一絲人煙,方圓百裏隻有荒僻的幾條小徑通往這裏。
幾個低矮的墳頭旁擺放著一些骷髏,剛剛被運來的屍體,就那樣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著即將麵臨的腐爛。夜晚總是寂靜的,亂葬崗旁幾乎無人經過,誰也不會理會這些突然多出來的女子屍體,在他們眼中看來,這些屍體隻不過是一些晦氣之物罷了。
殘月被硬生生掛在空中,異常寧靜的亂葬崗突然傳來女子的一聲悶哼,緊接著,便又沒了聲音。
像是微弱的求救聲,可在這荒無人煙的亂葬崗旁誰能聽見?
午夜之時,一個輕快的腳步聲回響在亂葬崗中,男子身著白色披風,腳步如雲,身旁的白馬跟著男子,白馬‘遝,遝。’的腳步聲在這毫無生靈的地方顯得十分突兀。
男子加快步伐,想要飛速穿過這個地方。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在那些新運來的屍體旁駐足下來,他低眸審視著死去的女子,麵容恐怖,像是受過了極大的折磨,他輕輕搖頭,準備轉身離去,就在轉身的一刹那,他卻聽見一聲微弱的求救。
“救救我……”
孤寂的亂葬崗顯出了一絲不一樣的詭秘,這是誰的聲音?他不由得看向四周,無人。那,他低眸看向那些女子。他有些詫異,是否是自己聽錯了,他凝神靜靜觀察著這些女子,有一女子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他瞪大了雙眸,不顧旁邊的屍體有多麽腐爛,多麽不堪,將手支撐在另一具屍體上,低頭將耳朵湊了過去。
“救……救……我……”聲音斷斷續續,有氣無力,但卻久久縈繞在了他的耳中,不能散去。他伸手輕探她鼻息,隻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存在,尚不知頃刻間就會死去,將她身上壓著的一具屍體挪開,他將這女子輕輕地抱上馬背,自己也坐在了馬上,扶好女子後,環顧了一下四周,仔細想了想,便尋著剛才來的路線回去了。
過了一刻鍾,卻又有人蒙著麵來到了亂葬崗,似是有著目的而來的。今日亂葬崗可真是熱鬧,竟有這麽多人來。他清澈的眉眼焦急的尋找著什麽,他看到了這些被丟棄的女子,從枯樹上跳下,仔細找尋。
深邃的眉眼敏銳的看著這些女子的麵孔,他不由得咬了咬牙,昏庸的皇帝竟然讓這麽多的無辜女子身葬於此,若不是這場飛來橫禍,這是有多少豆蔻出頭的女子歡聲笑語,如今卻在這不毛之地與家人隔斷了生死。
也罷也罷,他不是來感歎這些女子的命運的,他是來尋人的,找尋那個眉目溫柔有些俏皮的女子,說不定以他屬下的醫術還可以救那女子一命。
他記起昨日他詢問冥的場景。
“冥,你可知這世界上有傀儡術?”
“知道,不過屬下不才,並不懂得這門技巧。”
“若是死於傀儡術的人,可還有救?”
“一分不到,但屬下可以試一試。”
就這一分,也是期望,連冥都說隻有一分,那定是幾乎無人能醫救的了,幽冥宮廣納各種江湖人士,是暗地集結出來的立於皇權之外的組織,就連皇帝都要懼怕三分,除了宮主一位是由上一代宮主選舉,剩下的人全部都是江湖之人,而幽冥兩大護法更是身懷絕技之人。
他輕聲歎了口氣,他不知道那日的女子是誰,甚至連她叫什麽也不知道,但是那女子堅毅的眉眼卻清晰的印進了他的心底。
可他卻失望了,這裏,竟然沒有那女子的蹤跡,就算是肢解,連頭顱竟然都沒有找到。
男子有些絕望,但他仍不相信般地用手中的劍挑起一兩具屍體,翻找下麵壓著的女子中有沒有那個姑娘,仍是無果。
男子呢喃了一兩句。
“她活過來了?但易子楓並沒有成功……難道還有傀儡師……傀儡師……”
“找不到說不定才安全呢,說不定她自己又逃跑了。”男子隻能這樣想了
似是自己的推論不成立,那人轉身跳向剛剛那棵枯樹,腳尖輕輕立在樹梢頭,想必輕功十分了得,一襲黑衣,在微風裏飛揚,腰上係的那塊令牌,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幽冷,他的背影卻有說不出的蕭瑟。他轉身又看了一眼亂葬崗這生靈塗炭之地,閉上了眼,踏著淩雲一般的步伐,在枯樹間飛越,背影,消失不見。
那一夜過後,長安城內下起了大雨,似是在悲寂什麽,誰都沒有注意到,也沒有人會去注意。
亂葬崗旁所有的枯樹都發了芽,血紅色的葉子,妖嬈地綻放著獨屬於自己的美麗,延伸在了這詭秘的大地,葉子瞬間綻放,卻有一種淒慘的美麗。
而這些綻放的葉子,如同通往地獄的曼陀羅花,讓人不敢靠近,最終在雨停時,全部調敗。樹死歸根落葉,葉子落下,凝成了血水,灌溉進了樹根,將樹旁邊的土壤染成了血紅色,最後凝結成了黑色。
自此以後,亂葬崗的樹木全部枯萎,連樹幹都萎縮成了幹巴巴的一塊。之後的三十年裏,這裏再也沒有樹木長出來,也沒有樹木發芽。
在長安城的城邊,有一身著白衣的男子冒著大雨,撐著一把油紙傘,背著一個籮筐,到城西的山上去采集藥草,他細細地篩選著,尋著記憶找他想要的,在黑漆漆的山上,隻有一點白色在緩慢地移動。
不到兩個時辰,男子回到家中,抖落了一下傘上的雨和身上的雨滴,將剛采來的一部分的草藥研磨成粉末狀,裝在草紙中。小心翼翼地褪下女子身上被血液黏連著的衣服,有的地方都已經結成了血痂,男子用小刀輕輕挑開時,女子的眉毛皺了一下,衣服上還掛著一塊小小的玉墜,上麵寫著兩個字‘紅茵’。
“原來,你叫紅茵啊。”男子溫柔的眉眼蕩起了一絲不一樣的情愫,似是在回憶什麽。
將衣服褪下後,男子用水輕輕給女子清理了一下傷口,將臉頰洗幹淨時,男子看著女子有些熟悉的臉龐,不由得愣了愣,似是有什麽沉重的東西擊打到了他的心。但他還是認真的灑著藥粉,在手臂上,掌心上,胸口上,腿上……他不由得有些怨恨將這女子製成傀儡的人——易子楓。製成傀儡隻需要開一個口放血便是,為何要近乎肢解了這女子呢!
將藥灑完後,男子看著疼得有些呲牙咧嘴的紅茵。起身拿起紗布,一圈一圈地將她裹了起來,她身上好幾處骨頭都斷了,手腕上的骨頭更是近乎粉碎,要好好調養才能保住一條命,想到這裏,男子的眉頭不由得緊鎖。他將剩下的草藥分成了好幾份,取出一份來,拿出一個天青色的舊窯茶盅,將草藥放進去,加上了點水,用一小堆柴火點燃,開始慢慢熬製。
藥的苦澀很快便盈滿了整個小房間,那個身上纏滿紗布的女子似是聞到了這她不喜歡的味道,眉毛皺了皺,長長地睫毛輕輕閃動,男子竟然情不自禁的笑了。
“我的紅茵,快點醒過來吧。”
過了不長時間,男子將藥倒了出來,倒進了一個茶盞中,靜等了一刻鍾後,男子拿起品了一口,皺了皺眉,從身後的小櫃子中拿出了一小塊糖,扔了進去,茶盞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這次好了。”男子又品了一口,味道還是有些苦澀,不過已然要比之前好多了,他扶起紅茵,輕輕撬開了紅茵的唇齒,灌了下去。等到紅茵喝完後,他滿意的看了紅茵一眼,用袖口擦了擦紅茵嘴邊的藥漬,眼神有著說不出的寵溺。
“過不了多長時間,你就可以醒過來了。”隻點了一盞燭燈,照的這個房間有些昏暗,剛剛點燃的爐火也熄滅了,還好天就要破曉了,窗戶邊上透出了一絲粉紅色的光。
她的血液偏陰,是百年難遇的陰陽人,他雖不知道紅茵的身世是什麽,但這樣的極陰體質卻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他曾尋遍大江南北去打探陰陽人的下落,在每個可能會有極陰體質的地方等待,卻終究無果。
如今的皇帝,更是為了尋找陰陽人而大肆抓捕未及笄或未婚配的女子,他聽聞這一消息,便連夜跋山涉水趕回長安城,在亂葬崗想看看他的師兄到底可以做成什麽樣子,卻沒想到碰到了真正意義上的陰陽人。
陰陽人乃傀儡術最好的施展者,他們有人的情感,卻不知如何表達,他們在做成陰陽人時關於情感的記憶會全部喪失,他們沒有體溫,更沒有心髒,隻有一支蕭可以控製住他們,讓人不巧的是,這隻蕭……在易子楓那裏。
紅茵就很危險了。男子暗暗地想。
看著身體有了些許反應的紅茵,男子輕輕笑了笑,還有幾日,才是你醒來的日子。現在,就好好的沉睡就可以了。
自此後的幾天裏,男子每日出門采藥,每日將藥水灌進紅茵的嘴中,紅茵仿佛因為有了陰陽人的體質而恢複的極好,短短五天裏,紅茵那些已經斷了的骨頭就長好了,隻是神智還不是很清晰,每日隻會說些夢話,隻是輕聲地呢喃也讓男子輕生笑了笑。
“快要醒過來了啊。”
清冷的聲音撞擊在小草屋裏,靜靜地回蕩,回蕩。
第六日,這是紅茵被救下後的第六日了,男子將門鎖好,出門了。
“阿婆,拜托你看一下我的院子。”男子有禮貌的彎腰對著一個正在河邊浣洗著衣服的奶奶。
“去吧,去吧。我幫你看著!”老奶奶從竹凳子上站了起來,利索地揮了揮手,讓男子別擔心。
男子雖是步行,也是飛快的,不過半個時辰便走完了兩座小山,來到了熱鬧的城中,長安城裏早沒有了半個月前緊張蕭條的氣氛,今日是長安城的集,他想來這裏,給紅茵買一身衣服,畢竟他的草屋裏沒有任何女子可以穿的衣服,而他自己的衣服對於紅茵來說太大了,所以他掂量了一下紅茵醒來的時間,便出來了。
“客官——請進,公子生的這般端正,想必這楓葉金色滾邊褂衣定是適合公子的。”店小二看見男子穿衣雖樸素,但腰上掛的玉佩和扇子都是好物,便諂媚地給男子介紹他的這鎮店之寶。
“不需要。”男子輕輕地吐出這三個字,眼神都未從那衣服上停留過,迅速地掃了一眼店裏的衣服,向內閣走去。
“客官!客官!公子!內閣是女子的衣裳了,公子要挑選的話要——”
“我有說過給自己挑衣服嗎?”男子的聲音不由得冷淡了幾分,提高了一個聲調,來昭顯有些不滿的心。
“這……”店小二有些無奈,搓著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男子大踏步進了內閣,找到了一身淺綠色的煙雲蝴蝶裙,想著紅茵穿上一定會很好看,便拿起裙子,將銀子扔給了小二,小二數了數銀子,便退下了。
“還認為是個能撈金的主兒……”小二有些不屑地看著男子,男子什麽也不管掀開門簾便出去了。
將衣服打包好,男子看了看已經正午的太陽,拿手指測了測,午時二刻了。他加緊步伐,快速回到自己的小屋裏。
“哢嚓——”打開鎖,昏暗的小屋瞬間變得,明亮,床上的人還好好地躺著,男子將衣服放到了床邊。
將最後一引藥煎好,扶女子起身飲下。男子看到了女子微微顫抖的眼眸,將紅茵扶到了床邊上。
紅茵的眼睛微微睜開,目光卻異常空洞,深邃的不見底,但又平靜地讓人害怕。
“醒了?”
一語而來,女子尋著聲音看向一旁的男子。被紗布重重包圍著的她不能有太多的動作。
她曾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他溫潤如陽的聲線;她尋覓到的第一個目光,是那個鮮衣怒馬曾撼動她一生的少年。
男子的聲音十分清冷,他慢慢捧起女子的下巴,而她卻像一個不經世事的孩子,害怕地向後縮著身子。
語氣中帶有微微斥責,“別亂動。”慢慢將她下巴上的草藥摘下,輕輕吹著傷口。
女子木訥地看著他,男子做完才想起來,自己竟然忘了她是不知表達自己感情的陰陽人。
“我是誰?”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仿佛隻有她自己可以聽到。
“你叫紅茵。”男子想起她衣服上的玉佩,將玉佩從懷中拿出,上麵刻著兩個字‘紅茵’。
“紅茵……”女子輕輕歪著頭,細細地回憶著什麽。
“我是葉寒。”男子的聲音再度響起,紅茵不由得抬頭看向葉寒,她的主人。
她已經不記得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現在身上好痛,好癢,傷口好像在慢慢愈合,隻記得眼前一片黑暗過後,隻有這個男子,是溫柔的對待著自己。
她自然不會記得,自己,曾是前朝的小公主。
“滋——”蕭有了反應,周身起了一圈淡藍色的光,輕輕地漂浮在了易子楓的手邊。
蕭的突然漂浮,讓沉睡的易子楓驚醒,他看著這蕭魂淩然於空中,心中閃過一絲不一樣的警覺。
“難道這陰陽人?出現了?”
疑問的聲音回蕩在大殿裏,那空蕩的宮殿,剛剛被清掃幹淨,殘留的一絲血腥味昭示著這裏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來人!快去稟告皇上,不需要婚配女子了,陰陽人已製成,找到,隻是時間問題了。”
有了這蕭,易子楓不怕自己找不到那陰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