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植物人（一）

  犯罪分子的氣焰如此囂張，李玉的命運又該如何呢？


  李玉是在那天夜裏跳樓摔昏迷之後的第三天早上醒過來的。


  她睜開眼，第一個感覺是詫異，完全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她發現四周很是安靜，屋間不大，四周的牆壁潔白，陽光充足，窗外飄來洋槐花的香味，甚至她還聽到了蜜蜂采蜜的嗡嗡聲。


  她吃力地挪動一下身子，還好，雙腿能抽動，但下身異常的疼痛。


  她感覺到兩支胳膊還能動，雙手也聽使喚。她吃力地坐起身子，發現自己正在一張不大的鐵床上，上身穿一件白色的襯衣，身上蓋著一條粉紅色的棉被。


  李玉無意間去撫一頭秀發，卻摸了一個空，她的滿頭秀發沒有了，光禿禿的頭上套著一個網兜一樣的白色罩子，於是她知道她的頭部受傷了。


  “發生了什麽事？我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這又是什麽地方？我想知道這一切，可我的大腦為什麽一片空白，為什麽啥也想不起來。”


  李玉朝窗外看，窗外似乎是茫茫的草地，有一片果園，明睸的陽光裏是一片片雪白的菊花與洋槐花，是濃密碧綠的杏樹葉子，是一片鏡子般明亮的河水，還有幾個正拖著長長的藍色塑料管子挖坑澆樹的男人和女人。


  李玉想下床，想出去走走，可她一抬腿，下身就湧上一陣鑽心般的疼痛。但為什麽疼痛，她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門響了一下，進來一個約有五十多歲的女人，她齊耳短發，稍胖的臉上掛滿慈祥。她一看見李玉坐了起來，就大驚失色，連忙回身關上房門，走近李玉扒著她的耳朵悄聲說：“孩子，你醒來了？記住，我不管你是不是能聽得懂我的話，我想對你說的是：你必須是植物人，不然你就活不下去了。快躺下來，你可以吃，可以喝，但你不可以說話，臉上不可以有表情，手腳不可以亂動。你的頭上開了刀，你的臉破了相。你要想活，就必須當植物人。因為幾天前給你動手術時，就有一個人說，把你開刀開成植物人，如果你醒過來不是植物人，他們就會殺了你滅口永絕後患。”


  李玉好像沒有完全明白這個女人的話，但她卻知道應該順從老女人的安排，她乖乖地躺了下來。


  李玉的後腦勺壓在絲棉枕頭上，兩眼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想回憶過去發生的事情。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她隻能感受到老女人在她身邊忙碌：老女人掃地，清理雜物，把床下的一隻鐵桶碰得“咚咚”亂響，還不時地低聲罵著什麽。


  李玉認定老女人麵容慈祥，卻未必是個慈祥善良之人。


  很快，李玉就感覺到了死亡與活下去的共同含義，她覺得自己以後不會笑，不會哭，臉皮僵硬，兩眼無光……她作不出任何表情，別人看不出有她任何的喜怒哀樂。這樣的“生”與死又有什麽不同呢？


  李玉有時認為自己真的成了植物人，但有時又會懷疑。


  “我真的死了嗎？可為什麽還能感知這個世界的存在呢？為什麽還能感受到身邊的光與影、靜與動、聲與色以及生命時光的流動呢？”


  紛亂的思緒像一顆顆流星在李玉的腦海裏劃過。


  李玉在想：我是誰？誰是我？我為什麽要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是因為有我才存在的嗎？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呼吸與安靜嗎？

  為什麽我會突然想起劉中？

  劉中是誰？他現在安全嗎？我們二人隻是自由相愛，沒有招惹任何人，也不管別人的事，可為什麽要遭受怎麽多的災難？


  李玉睜著眼睛看潔淨的天花板，頭腦裏卻是一個萬花筒般的雜亂世界。有那麽多的鮮花與垃圾，有那麽多的河水與青草，有那麽多的螞蟻與蜘蛛，有那麽多的陌生的臉和沒有臉的肉身，有那麽多的眩目的太陽和一個個黑洞般的野獸的大嘴……


  窗外這時出現一張大臉，小眼睛陷在一層層肉褶子裏。這張臉看見李玉睜著眼睛，立刻扯起女人般的嗓子大聲叫起來：“頭兒，醒過來了，醒過來了。”


  女人似的嗓音響過之後，房門被推開，一下子進來三個穿著便裝的男人。


  老女人瞪他們一眼提著鐵簸箕出去了。


  三個男人圍在李玉的床前。女人嗓問李玉：“小個子女人，你醒了？想吃什麽？餓不餓？要不要喝水？”


  李玉想起老女人的交代，讓自己的目光散開，讓眼前的景物虛幻、模糊，真正地做到視而不見。


  李玉想象自己臉上的肌肉已經僵化硬死，所以不會變化出任何的表情。李玉想象自己的兩隻耳朵已經閉塞，聽不到任何聲音。李玉想象自己真的成了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