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交 談

  45. 交 談


  馬應春校長為發現李玉這一教壇新秀感到高興，她鼓勵李玉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


  “多謝馬校長的指導幫助，沒有你的支持，就沒有我的今天。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李玉聽了這話神情很激動。


  “從明天開始，你就搬到教師宿舍樓吧，正式擔任初一年級11、12兩個班的語文課。你可千萬要珍惜這個機會，住到教師宿舍樓，夜裏不斷電，可以努力學習。我相信你會努力的，會開始你的夢想的……還有，劉中副校長也非常關心你，你想成為一個人民教師的想法，還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李玉聽了馬應春的這一番話內心充滿感激，但對馬校長為什麽突然提起劉中不甚理解。可她又不好意思問。


  她是懷著激動的心情離開馬應春校長的。


  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高興地又唱又跳。


  是的，她不再是“代課教師”了，“代”字去掉了。她可以長期從事教學工作啦。


  前程似錦，她心裏好興奮。她唱出的歌詞是：“青淩淩的水來藍瑩瑩的天，小芹我洗衣服來到了河邊……”


  李玉回到宿舍，把自己要搬往教師宿舍樓的消息告訴了牛小花。


  牛小花既戀戀不舍，又為李玉的進步感到高興。


  到了搬往教師宿舍樓的這一天，牛小花來送她，牛小花對李玉既留戀卻又一再警告李玉：決不要把她跟董事長關申的事請告訴任何人。


  “我給你講過的話，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一旦別人知道了，我就倒大黴了。劉江紅跟我搞同性戀；我流過產，這些都不能讓我男人知道，我害怕我男人跟我離婚……”


  李玉對牛小花說：“咱倆是好姐妹，我會遵守咱們的約定。”


  “星期天一定來找我玩。”


  “一定。”


  她與牛小花就這樣分開了。


  在教師宿舍樓住，李玉見到馬應春的機會就多了。她經常向馬應春匯報工作，請教教學中的問題，同馬應春的關係也日益親密。


  馬應春很喜歡李玉的好學精神，閑暇之際也願意抽出時間幫助李玉。


  可總的來說，馬應春在華夏中學這所民辦學校裏的工作並不順心，而她最最感到煩惱的是複雜的人際關係。


  馬應春校長與劉中母親關玲的關係很一般。關玲不喜歡馬應春的原因之一是，馬應春給她匯報工作的次數太少，與她的私人交往不多。


  馬應春似乎並不怎麽“買”關玲的“賬”。


  馬應春當然知道學校的真正當家人是關玲而不是她的弟弟關申，她也不是不願意向關玲當麵匯報工作，而是每當她匯報工作時，總有關秀在場，關秀對她有成見，她的匯報往往因為關秀的幹擾達不到應有的效果。


  如此一來，她就因為討厭關秀而減少了拜訪關玲的次數。


  這天，馬應春下班後就給劉中的母親關玲打電話，接電話的自然又是她的妺妺關秀。


  “關秀嗎？讓你姐接電話。” 馬應春說。


  “我姐身子不好，正休息。” 關秀聲音冷淡。


  “那好吧，你轉告她，我發現一個好苗子，叫李玉。我把她從圖書館內調出來，讓她擔初一年級十一、十二班的語文課，她講的課學生非常歡迎，調查表明，滿意度百分之百……”


  關秀不等馬應春講完就打斷說：“好啦好啦，不就這點小事嗎？我等會兒轉告我姐好了，我正忙，掛了。”


  馬應春舉著被掛斷的手機心裏很不舒服。按說調換或任命一個老師，本是她職權範圍之內的事，根本不用請示那一個。可由於華廈中學是私立學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想把此事向關玲通報一下，以求得到她的支持。沒想到關秀會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她。


  “忍吧，學校是人家的，自然人家這麽牛。”


  馬應春苦笑一下，回住處了。


  李玉搬進了教師宿舍樓5樓507房間，與一個叫黃豔的語文老師住在了一起。黃豔畢業於省師範大學，29歲，頭發金黃，稀疏，眼睛近視得厲害，沒有結婚。她擔任初一年級3班4班的語文課。


  李玉住進來的頭兩天，黃豔對她不理不睬，後來發現這個新來的女孩心眼實在，話又一下子變得多了起來。


  “李玉，你這麽沒日沒夜地學習、備課、寫這寫那的，是不是想在學校的期中考試比賽中當狀元哪？我可告訴你，沒用，你就是把吃奶的勁兒全使上，第一名也是人家石雲青。” 黃豔邊吃東西邊說。黃豔已經夠胖了，卻還是一有空兒就吃，而吃東西的時候從來不讓她。


  “狀元？”李玉不懂。


  “狀元就是考試年級第一名。這個學校，別的都好，最要命的就是每學期的兩次考試排名，每學年的總排名。比如咱們倆吧，競爭對手是誰？初一年級共有32個班，一個老師教兩個班，就有16名教師。16名老師比什麽？比所教學生的平均分、優秀率、及格率。連續兩次排在後三名的，學校無情辭退。你說這殘酷不殘酷？”


  “為啥你說都比不過石雲青老師呢？她教的學生真的特別能考嗎？考的分數特別高嗎？” 李玉問。


  “不知道，說不清。自建校到現在，八年了吧，每次考試排名，石雲青連年在初一年級當第一名，沒有人能動搖她的地位。我們幾個教初一的語文老師也曾暗暗下勁兒決心超過她，可每次努力都是白費。所以我說，你再努力也當不了第一名。”黃豔臉上出現酸溜溜的神色。


  “你呢？一般都是第幾名？”李玉問。


  “我嗎，一共來這個學校有四年了吧，當過一次第二，兩次第六，一次第十。還算可以吧，要不也不會任命我為語文課第三組教研組的小組長。”


  “每年因排名靠後被辭退的多嗎？”李玉更關心這個。


  “據我親眼所見就有幾十個，這麽多科目，每一科目都要辭退後三名，一次就有二十多個呢。私立學校工資獎金是高出公辦學校幾百塊錢，可你看咱們過的是什麽日子？人人都有危機感，老師之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各自為戰，明爭暗鬥，誰都害怕對方超過自己，天天提心吊膽，努力拚命工作，沒日沒夜還要提防小人暗算。”


  “小人？” 李玉嚇了一跳。


  “你記住，咱們學校小人多了，妒嫉之心普遍都有，打小報告大有人在，給下麵的人穿小鞋的領導大有人在。簡直是防不勝防。我現在真後悔沒有聽我媽的話，當時大學畢業後我媽讓我去我們縣一中當公辦老師，端鐵飯碗，我因為不想交兩萬元上崗培訓費就沒有去。我的一個同學分在縣一中，一天上一節課，每周休息兩天，節假日從不上課，也沒有早晚自習。沒有課的時候想上街上街，想上網上網，想睡覺就睡覺，從來不擔心考試排名或辭退什麽的。可咱們這個私立學校呢？簡直是軍營，是監獄。全封閉，軍事化。有課沒課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必須吃住在學校，女教師不準談戀愛，更不準生孩子。有事請假耽誤一節課扣一節課的工資，沒有星期天，半個月才放一天半假，國家法定的節假日從不執行，早上五點起床，連上兩節課。晚上三節課，要到十點半……你說這是人幹的工作嗎？” 黃豔提起學校的規章製度，滿腹牢騷。


  “你的工資咋算的？拿多少？” 李玉不怕辛苦，她更關心這樣辛苦是不是能多拿錢。


  “咋算？可複雜了。至今我也不知道我的工資是怎麽來的，並且每個月都不一樣。我一月份的工資是5427元，二月份是7002元，三月份剛發，是6556元。四月能領多少，鬼才知道。”


  “不可能是亂發吧？總得有一定的依據吧？”李玉問。


  “當然，不過我可說不上來是怎麽算的。我聽朱校長開會講，工資首先是有一個基數，比如特級教師，基本工資六千；高級教師，五千；一級，四千。除了基本工資，還有出勤工資，早晚自習輔導，一節十元；上一節課，十五元。帶操、出板報、組織課外活動，六元；班主任補貼，800元……亂七八糟多啦。二月份工資為什麽少？二月有個春節長假，沒上課唄。”黃豔說。


  “咱們學校最高工資是多少？”


  “不知道。從工資表上查，朱好善校長、石潤霞與馬應春，都不在上麵。聽說她們幾個的月薪上萬，還有紅包。工資表上拿最高工資的是教初三畢業班的幾個特級教師，每月總數能拿到九千……”黃豔說。


  “拿這麽多呀？怪不得都想來這個民辦學校。”


  “來？不一定。有的教師還想走呢。”


  “走？為什麽？”李玉問。


  “因為這個學校發展不正常。你不要看眼下這個學校多麽紅火，生源這麽好，教育質量這麽高，似乎風平浪靜，其實這個學校潛藏著極大的危機，有可能三、五年就會垮台。”


  “垮台？” 李玉聽了這話大吃一驚。


  “你當然不知道。你是新來的嗎。我給你念一段三字經：有錢人，把校建，不是賠，就是賺。關鍵看，怎麽幹。家天下，勢力大，聘能人，又打壓。不順眼，小鞋穿，稍不慎，砸飯碗。名教師，實奴才，吃下草，擠出奶。沒醫療，不養老，照這樣，垮台早……”


  黃豔念罷這幾句順口溜，咕咚咕咚喝了一陣子的水。